第4章 ☆、清泉
晚上出寝室之前,許諾先給林一楠打電話,結果電話響了半天也沒人接。再想打的時候,住隔壁的岳珊珊過來叫她,許諾只好收了手機,打算路上的時候再給林一楠發個短信。
晚宴的時候,白天來基地參觀檢閱的幾個大領導基本都在。酒桌上也只有領導那一桌在大聲聊天。許諾跟岳珊珊都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暑期實習活動的菜鳥,兩人跟連體嬰似的坐在一塊兒不分開。
領導們自己講了一會兒話後,便開始跟他們這幫小菜鳥聊天,問他們這一天的感受。許諾離得遠,也沒那個膽子湊上去聊天,便遠遠地看着他們之中一些頭腦靈泛的回答領導們的問題。
岳珊珊扯扯她的衣角悄悄說道:“看他們,是有多迫不及待。”
她說的是那些嘴甜跟領導說話的人。許諾瞄了一眼,回頭道:“別這樣,咱們也是來長見識的,學着點,說不定以後用上了呢。”
“比學生會還假!”
許諾噗嗤一笑,戳了戳岳珊珊的腰,給她夾了一片杏鮑菇,目光又回到領導那一桌。
已經有玲珑世故的實習生在挨個給領導敬酒,說些漂亮話。許諾靜靜地看着,默默記下一些。目光落到主位上的時候,卻見奚含章看着手機,臉色并不好,周身仿佛釋放着寒氣。
許諾想,怪不得沒人給這位大boss敬酒。
她收回目光,又悄悄去觀察那些八面玲珑的人精。不一會兒,奚含章忽然起身出了包廂,許諾餘光掃到,又急忙收回,明顯覺得包廂氣氛熱絡了很多。
只不過這種熱絡并沒持續多久,奚含章很快又回來,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個人,正是白天甩袖離去的奚長洲。
許諾一見他,便覺得後頸一涼,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奚長洲上了酒桌之後便開始挨桌敬酒,花樣百出。敬到許諾他們這桌的時候,奚長洲眼睛亮了亮,視線在許諾身上膠着許久,然後提議把女生杯子裏的飲料都換成茅臺,各自跟每位領導喝一杯。
許諾與岳珊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為難。哪知奚長洲已經開始點人,首當其沖的就是一早被他看中的許諾。
許諾端着酒杯,感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一旁同是實習生的女孩子笑道:“能讓奚總監點名是我們的榮幸,聽說集團的女員工都是巾帼不讓須眉的。”
許諾心跳加速,這種場景莫名熟悉,只不過周圍的人換了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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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平穩呼吸,不讓自己看上去又任何異樣,但因為神經緊繃,臉色漲得通紅。
一旁衆人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又任何動作,紛紛起哄讓她喝。許諾一臉為難地看着酒杯,嗫嚅道:“對不起,我不會……”
話音剛落,身邊的岳珊珊便一臉緊張地看着她。
奚長洲雙眼亮閃閃地盯着她通紅的小臉,想到些什麽,詭異地笑了笑,然後居然善解人意地允許她用果汁代酒。
許諾一口喝了一杯,奚長洲又讓她把所有領導都敬一遍。趁衆人注意力轉移之際,奚長洲落後幾步忽然在她耳邊道:“我忘了你不會喝酒了。”
許諾手一抖,杯中橙色的果汁抖出幾滴。她一臉震驚地看向他,奚長洲卻已經走上前去。許諾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惴惴。
最後是來到奚含章這裏,許諾心事重重并沒正眼看他,正要舉起杯子一口喝掉,奚含章卻擡手阻止了她:“喝一口就好,對身體沒好處。”
許諾回身,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滿眼感激,然後深呼了一口氣,一口幹掉。
奚含章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領導的注意力徹底從她身上離開後,許諾告別岳珊珊偷偷去了洗手間,喝了太多冰飲,許諾捂着漲疼的胃難受地在洗手臺靠了一會兒。看着鏡中臉色難看的自己,許諾忽然特別想念林一楠。
從洗手間出去,拐過一條走廊就是露臺。夜風涼爽,許諾捂住驟然被風吹亂的長發,胃裏還是有些難受,她找了一個角落,開始給林一楠打電話,結果還是跟剛才一樣,無人接聽。
許諾特別委屈,被她藏起來的陰影因為剛才的事又開始在腦海中流竄,她抱着手機一遍遍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卻始終是那句機械的“無人接聽”
露臺在28樓,從露臺望下去可以看見H市最著名的白馬湖景色。許諾捂着腦袋呆呆地望着,卻忽然聽見角落裏傳來的說話聲。
“我給你的任務是邀請市委書記參加酒會,不是讓你調戲實習生!”這聲音有些耳熟,許諾想了一會兒才記起是奚含章。
“人家今天有約了我有什麽辦法?”另一人的聲音有些輕佻,帶着些無所謂的語氣,“再說我讓實習生喝酒也算調戲嗎?你一定沒見過我跟姑娘打炮吧,大侄子!”
奚含章的聲音明顯有了怒氣,“看來你的公關部總監做得并不稱職,我在考慮是否應該把你調到其他部門。”
“奚含章,你別太過分!”
許諾在角落裏看到眼前一個高大人影從眼前疾步走過,露臺一下子安靜下來。她探頭看了看,卻見另一人還在原處站着,火點明明滅滅,應該是在吸煙。
許諾蹲得腿麻,今晚思慮太多,晚風一吹便有些頭疼。她打算悄悄回去,誰知這時,褲兜裏的手機一震,随即鈴聲大作,麥兜主題曲你的扣肉便在寂靜的露臺上回蕩。
許諾渾身一震,手忙腳亂摸出手機連名字都來不及看就趕緊拒接。
“誰在那裏?”絨絨夜色中傳來一聲低喝。
許諾讷讷站起身,露臺護欄邊上,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見她起來,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扔,擡腳撚滅。
“又是你?”奚含章走近一些,眯眼看了看,“怎麽跑這裏來了?”
許諾後背貼着牆,先前幾次接觸再加上酒桌上的維護,許諾對他倒并不像之前那麽害怕,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老實道:“我來透透氣。”
奚含章笑了笑,晦暗燈光下,他眼角淡淡的笑紋讓他看上去比平時親和許多。他正要開口說話,冷不防那首你的扣肉又響起。許諾面色一緊,瞪圓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學生看着她的教導主任。
奚含章覺得有些好笑,挑了挑眉,“怎麽不接?”
許諾這才像是醒過神來,捧着手機走遠了幾步。
電話是林一楠打來的,語氣有些焦急,先是為剛才不接電話道歉,然後說出了不接電話的原因。
一些回憶讓許諾心情有些沉重,但聽到林一楠在忙,她也不好打擾,于是說道:“那你好好加班,注意身體啊……”
奚含章雙手插在褲袋,斜倚着牆,耳邊有許諾細細的聲音傳來。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身上,只見她捂着手機溫柔地說着話,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不知不覺他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許諾打完電話過來。奚含章有些匆忙地收回目光。許諾紅着臉,欲言又止:“奚總……”
奚含章含笑,“有事?”
“我能不能請假先回去……?”許諾糾結地繞着手指。奚含章笑了笑,意有所指,“男朋友?”
兩人面對面站着,許諾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因為沒想到他居然會用這種調侃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許諾驟然紅了臉,讷讷地點了點頭。
奚含章隐約想起那個高瘦的年輕人,垂下眼眸,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準假。昏暗中,他瞥到許諾期待的眼神,嘴邊不覺染上笑意,點點頭道:“去吧,記得早點會基地。”
許諾綻開笑容,“謝謝奚總!”說罷,便往電梯跑去,哪知一個轉身沒站穩,直接往地上跌去。
奚含章伸手想扶,卻根本來不及,眼睜睜看她倒在自己面前。
許諾雙手撐地,奚含章彎腰扶她,只覺得一股沐浴乳的香氣竄入鼻尖,掌下是她纖細的胳膊。奚含章剛才喝了酒,此時明顯覺得手心有些發燙。
許諾站好,又急忙退了兩步。奚含章背了雙手,不自覺地搓搓手心,随後輕嗽了一聲,“當心點。”
許諾拘謹地點了點頭,掩下心裏的不适,“謝謝奚總。”說完,又鞠了個躬,然後又往電梯跑去。
奚含章垂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又擡頭看向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悠遠,腳步最終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
許諾站在電梯前等着,冷不防身邊落下一道挺拔的身影,扭頭一看,居然是奚含章。
許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奚含章在她開口之前就說明了自己的意思,“你們約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許諾猛然察覺他的話有些暧昧。
奚含章一手插着褲袋,随意解釋道:“這麽晚,你一個人坐車不安全。”
許諾垂下頭跟他進了電梯,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謝謝奚總,您對待實習生簡直就跟長輩對待小輩一樣,一點都沒有大集團老總的架子。”她擡起頭,淺笑着,不卑不亢地說道。
奚含章心念一動,側頭瞥了她一眼,許諾觸到他深邃的目光,臉上強作笑意,盡量坦然地回視着他。奚含章扯了扯嘴角,低低地發出一聲類似“呵” 的聲音,随即便看着牆上跳動的數字。
許諾悄悄舒了一口氣,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偷偷搓了搓,掌心全是汗。
奚含章今天開的是一輛銀灰色路虎,許諾出了電梯之後便一直沉默,安靜地跟在他後面。上車時,自覺地拉開後座車門,卻不想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車庫響起,“你把我當成你的司機了麽?”
聲音帶着笑意穿過她的耳膜,許諾身體一僵,本能地關上車門,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奚含章眼中笑意更濃,對她招了招手,“坐到前面來。”
許諾雙手揪着七分仔褲的褲縫,心裏不願意過去,但他畢竟沒有直接表明某些意思,許諾也不好直接回絕,于是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許諾跟林一楠約好的地點在白馬湖文化廣場,離酒店将近二十分鐘的車程。奚含章不時側眸觑她一眼,見她正襟危坐,不覺有些好笑。
車裏過于安靜,奚含章打開音樂,剛好是陳奕迅的歌,“十年之前,你不認識我,我不屬于你……”
奚含章忽然開口道:“對了,你的手機鈴聲叫什麽,挺有意思。”
許諾垂着頭,十指緊扣,“是麥兜當當伴我心的主題曲。”
“現在的大學生都喜歡這個?”奚含章笑了笑,問她。
“也不是,只是我比較喜歡……”許諾老實回答,她不會說第一次聽到“風吹柳絮,茫茫難聚”時,哭成一個傻瓜,然後被林一楠嘲笑。
想到林一楠,許諾不由轉頭往外看去,文化廣場已經到了,她看到跟林一楠約好的地方,連忙道:“奚總,我在這裏下車就好了。”
奚含章停好了車,許諾跟他告別之後便匆匆往約好的地點跑去。奚含章沒有立即離開,在車裏看着她跑到她那個男朋友的懷裏。那個年輕人揉了揉她的發頂,在廣場璀璨的燈光中,兩人攜手離去。
奚含章直到他們消失在人潮中才踩下油門。
H市夜景十分漂亮,不時有斑斓光影飄入車中。奚含章将車內的音樂放大了些,腦中卻忽然回蕩起那首奇怪的鈴聲,緊接着,是剛才許諾小心翼翼的樣子。
奚含章微微一笑,重逢即是緣分。
作者有話要說: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