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車之中溫暖如春,獸型的香爐中吞吐着淡淡的香煙,讓車廂內的空氣中帶着幾分香甜的氣息。
靠着車壁沉睡的少年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看着自己這只修長白皙且小巧的手垂眸低聲道:“活了?”
是的,謝霧雨又活了。在死後的第一百年,靈魂飄蕩在歸墟許久後,受天道的意志所托去化解這個世界幾位重要人物的心魔。
恰巧,這幾位人物和謝霧雨有關,他們都曾直接或間接地害死了他。明明他只想窩在這個世界的角落安穩度日,然而私通魔界的罪名卻被自己養大的師弟親手按在了頭上。
他的師父痛心疾首,卻不肯聽他解釋,他所謂的摯友更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至于和他被迫聯姻的道侶陵陽劍尊直接動手斬斷了他的心脈,而他的徒弟更是偷襲他,讓他避無可避。
最後,他帶着叛徒的名聲死去,連一具完整的屍首也未曾留下。現在讓他給他們化解心魔,不如做夢來得快一點。
謝霧雨輕笑,随手将從窗戶外面的飄落的雪花扔了出去。
這個時候,馬車的門突然被推開,來人帶來了風雪的冰冷讓謝霧雨忍不住開始咳嗽起來。年輕的侍女連忙脫下身上的鬥篷,然後冷聲道:“少爺莫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體是什麽模樣,竟然還敢将窗戶打開。”
謝霧雨聞言低頭,他看着自己帶着血絲的掌心,輕輕垂下了眼睑,看來這具身體在家裏的地位不如何。
話音落下,侍女沒好氣地将窗戶重重地關上,然後對謝霧雨訓斥道:“謝霧岚,你最好不要死在半路上,要死也要等見到了乾元仙宗的太上長老玉宸真人,給謝家拿到了資源再死!”
謝霧雨猛然聽見了幾個熟悉的名字眼神不由微變,然後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我們這是要去乾元仙宗?”
乾元仙宗是他前世的門派,玉宸真人是他前世的師父,謝家是他前世待過的修真界大家族,而如今謝家将一個沒有半點修為的普通人送去一個龐大的修真門派圖的是什麽呢?
對于謝霧雨的問題,侍女奇怪地看着他,後來似乎想通了什麽道:“你莫不是睡糊塗了。”
然後侍女伸手擡起了謝霧雨的臉道:“家主說了,你只需要用這張臉為謝家争取到最好的資源便是了,其餘什麽都不用管。”
“這張臉?”謝霧雨偏頭,神情茫然又迷惑,想不通為何能夠憑借一張臉就能為謝家争取到資源來。
只見侍女扔給他一幅畫卷和一面鏡子道:“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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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霧雨展開畫卷,畫卷中的人正坐在溪流旁的大青石上彈琴,白色的衣袖墜地,十指撥弄琴弦,容貌和氣質都是極為淡雅出塵,如果畫裏的人不是他的前世就行了。
謝霧雨又拿起了鏡子,只見鏡子裏的少年面色蒼白,精致的面容也掩不住病氣,只是少年的臉和畫裏青年的臉生得一模一樣,就連眼下的小痣都長在同一個位置。
謝霧雨不由輕笑,謝家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吸血鬼家族,自己死後百年都要被壓榨最後的剩餘價值。
一旁的侍女見此将謝霧雨展開的畫卷收好,然後開口道:“畫裏人是玉宸真人的大徒弟,名叫謝霧雨,人稱琴仙,你雖昏睡十年,不會彈琴,但是憑借着這幅長相也足夠讓玉宸真人将對琴仙的愧疚轉移到你身上?”
“愧疚?”謝霧雨咀嚼着這個對他有些新奇的詞。
他不明白他的師父怎麽會對他生出愧疚來,當初的罪名不是他定下的嗎?
“自然,琴仙當年是被人誣陷,玉宸真人如何不愧疚,而他那殺了他的道侶如今待在乾元仙宗一直守在琴仙舊居,每夜都燃着一盞引魂燈,只盼着能夠與琴仙再次相見。”侍女念着謝霧雨剛剛醒來不知道修真界往事,索性坐在一旁将自己自己知道的講給謝霧雨聽。
“這樣?”謝霧雨低下頭,長長的頭發垂在兩頰旁邊,嘴角微微勾起。
陵陽劍尊還有後悔的時候?他不是一直喜歡他的師弟嗎?
謝霧雨想到自己的師弟神思不由飄遠,按照天道意志的說法,謝霧雨是在一本書中,主角便是他的師弟,他的師父摯友徒弟道侶都是圍着他的師弟轉,而謝霧雨身死,主角瘋魔,重要人物都有心魔,而域外天魔對這個世界虎視眈眈。
天道複活謝霧雨便是為了讓謝霧雨化解他們的心魔,讓他們能夠抵抗域外天魔。謝霧雨表面上答應了,但心裏卻沒有同意,為什麽拯救世界必須是他們,他不行嗎?
就在謝霧雨不知道想到哪裏的時候,侍女的聲音突然将他拉了回來。
“我警告你,別打陵陽劍尊的主意。”侍女煞有其事地對謝霧雨說道。
“為何?”謝霧雨偏頭。
“陵陽劍尊最見不得琴仙的替代品,見一個殺一個。”說完,侍女心有餘悸地道,“上一個送去的,和琴仙有八分相似的,已經被殺了。”
謝霧雨靠在車壁上摸了摸自己眼下的小痣道:“有很多人送?”
“對,最得玉宸真人寵的那個上個月被殺了。”侍女咬了咬嘴唇道,上一個便是謝家送去的,而她便是随行的一員。
上一個替代品太得寵,甚至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琴仙,想要住進琴仙的舊居聽雪樓。結果被陵陽劍尊一劍斬殺,而寵着他的玉宸真人攔都未曾攔過,留下一句“不像”就走了。
謝霧雨聽了之後,輕聲地吐出了兩個字:“可憐。”
“所以你要少和陵陽劍尊接觸。”侍女擔憂道,謝霧岚是唯一一個和謝霧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要是死了謝家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只見謝霧雨微笑道:“好啊。”
侍女略微安心,然後低聲道:“我聽聞李家也尋了一個與琴仙極為相似的人送來乾元仙宗,你可別讓他占了上風。”
“不會。”謝霧雨搖頭,然後看向了一邊吞吐雲煙的香爐,他不知道這些門派是哪裏找那麽多與自己相似的人來當替代品,不過這也說明了一件事,玉宸真人和陵陽劍尊的心魔很重。
不過,這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馬車已經到了乾元仙宗的山下,侍女拿出了幾件白衣給謝霧雨挑選。
謝霧雨看着白衣覺得自己的眼睛有幾分疼,他道:“就沒有其它顏色的衣服嗎?”
侍女搖頭,只道:“琴仙愛穿白衣,你要像他。”
謝霧雨啞然,他根本不愛穿什麽白衣,最開始的時候修真清苦加上猶如吸血鬼一般的謝家,謝霧雨到手的靈石根本沒有多少,選毫無花紋的白衣也是無奈之舉,他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財去置辦別的衣裳。他倒是想穿黑衣,然而為了仙門形象,只能穿這便宜不耐髒的白衣,沒想到到了後來人人都以為他愛穿白衣。
最後謝霧雨随手指了一件白衣道:“就那件吧。”
侍女很快便替謝霧雨換上了衣服,然後給他手裏塞了一把古琴。
“留在這裏吧。”謝霧雨将古琴放在一邊道。
侍女皺眉,想要阻止卻聽謝霧雨道:“不會彈,帶着惹人笑話嗎?”
侍女想了一下,然後任由謝霧雨放下了古琴。
然後她就又聽見謝霧雨道:“給我将帷帽戴上吧。”
“謝霧岚你莫要得寸進尺,你憑的就是這張臉,遮了還讓人怎麽對你心生愧疚。”侍女突然火了。
她堂堂一個築基修士被家主派來當丫鬟也就算了,這謝霧岚還沒見到玉宸真人就把姿态擺得那麽高,讓她做東做西,也不看看自己就是一個凡人。若不是家主命她必須照顧好謝霧岚,否則她早就跟表姐一起拜入玄陽門了。
謝霧雨見侍女沒動,他便伸手将帷帽拿下,然後看着面前的侍女道:“我問你,讓你天天吃同一樣美食,你心中可會生厭?”
只見謝霧雨眼中光華流轉,讓侍女差點忘了回話,後來侍女定了定神道:“自然。”
“那麽同一張臉看久了也會看煩,看厭。”說完,謝霧雨将帷帽戴在了頭上遮住了那張與琴仙一模一樣的面容,“好東西應該慢慢品嘗。”
不知為何,侍女覺得謝霧雨說得很有道理,就連她原先覺得多餘的帷帽也讓謝霧雨整個人變得神秘起來了,引得人想要揭開他的面紗,若是發現面紗下的人與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長得一模一樣,效果倒是比一直看得見好。
“走吧。”謝霧雨開口道。
侍女聞言推出了輪椅将謝霧雨放在了上面,謝霧雨心中了然,這具身體在床上躺了十年,剛醒來自然不會走路。
很快,侍女喚來了靈舟,謝霧雨便随着這只靈舟再一次登上了乾元仙宗。
而在乾元仙宗的主峰中,掌門嘆息地看着自己的師叔祖,忍不住勸說道:“師叔祖,謝家又送人來。”
頓了頓後,掌門又道:“您就不能不收他們為徒嗎?之前的那些都被……”
只見打坐的白發人睜開了眼睛,一雙漂亮的眼睛鮮紅如血,這是快被心魔侵蝕的前兆。片刻後,他看着掌門道:“你知道的,我不能。”
掌門啞然,那些替代品的存在便是為了緩解玉宸真人的心魔,只是他們遲早會成了玉宸真人和陵陽劍尊手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