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安城
晚風蕭瑟,吹得枯樹殘葉刷刷作響。
守在門外的侍衛首迎上去道“少爺回來了”宋言點頭才進宋府就有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待仔細看清楚後竟是初心,她沒來得及好好吸口氣緩緩宋言便問道“怎麽了?”
“不好了...”初心才說了三個字,不得不停下來呼口氣“昨兒...謝小姐不是沖撞了雲姨娘麽...今日...”宋言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腕“怎麽了?”
“晌午她便趁着公子出去,找了謝小姐借着說教小姐宋府的規矩,一直罰謝小姐跪在外面...這天這麽冷...老夫人今日又去了清安寺念家兩位小姐也都跟着去了,奴婢人微言輕家裏連個主事的都沒有,便一直在這裏候着少...爺”宋言沒等他說完便向往單氏住的倚雲閣跑去。初心緊咬着下嘴唇也忙跟過去。
謝芝蘭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長群,就這麽薄薄的一件連外襖都沒有穿。跪在地上低着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昏過去了,邊上站着三個粗使婆子。宋言見狀趕緊跑過去。
其中一個婆子上前攔住他道“你是誰,這可是倚雲不是...”初心從後面跟上來瞪着那婆子道“沒眼力勁的東西,這是少爺”
那婆子不是沒聽說過昨兒表少爺來了老夫人高興的很,當下立馬退到一邊去。
宋言來不及顧別人,跑上前扶着謝芝蘭,瞧見她雙眸微閉,又迫使自己睜開眼,嘴唇都凍得發紫了,輕輕發出一點小聲“言哥哥....冷.....她們..欺負我...我不想在這兒,我想娘..”
宋言緊握着她冰的不成樣子的手,将她抱在懷裏道“我知道,我帶你走”
謝芝蘭嘴角起了點弧度,緩緩閉上眼睛。
宋言緊盯着她白的如同紙一樣的臉,屋裏頭忽然響起懶懶的聲音“吳媽,什麽人來了”
“姨娘,少...少爺來了”
單氏靠在貴妃榻上,修着自己水蔥似的指甲道“外面天冷還不請表少爺進來”從劉嬷嬷下了命令不得稱呼宋言表少爺後,便沒有人敢再稱呼宋言表少爺,而單氏那個表字還特地加重了音,
分明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裏。又是誰給她這麽大的權勢?
宋言充耳不聞抱起謝芝蘭便往外走,那喚吳媽的婆子上去道“姨娘說...”宋言直接繞過她“我二人并不想惹事,也煩請雲姨娘不要得寸進尺,這畢竟是宋家”他聲音不小,就是單氏在裏面也能聽
見,低聲啐了口“也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野種”
初心跟着宋言出了倚雲閣,又低低道“謝小姐寧着不跪...奴婢看見那婆子踹了姑娘幾腳,又發狠的打在姑娘身上...”
宋言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頓了頓問到“柔姨回來了麽?”
“夫人昨日早上進宮了,估計着晚上便回來了”
後宮的衣服首飾,脂粉一向是宋家負責的,宋慧柔昨日進宮到現在未回故而他也到現在都還沒見到。
宋言抱着謝芝蘭回到聽雨軒,便吩咐初心去請大夫又叫杏兒先去燒熱水。
二月初四正立春之日
紅梅迎風綻,白雪翩翩落
本以為過了正月,就慢慢轉暖了,誰知這都到了立春還下了場小雪。
朱太夫是早些年跟着宋老爺子經商,走南闖北生了病都是他給治的,醫術自然是好的不用說,後來老爺子逝去了他就一直待在宋府裏,大病小病也都是他治的。
候在門口的丫鬟接過油紙傘收起來,朱大夫拂去落在兩邊的小雪沫子道“瞧瞧,這天實在好笑,這會兒居然下雪了”初心跟着道“是啊,還以為轉暖了呢,對了朱大夫你上面請”
朱自成捋了捋胡子,背着木盒跟初心上去了二樓。
宋言坐在床邊,屋子裏燒了暖爐,比外頭暖多了初心欠身道“少爺,朱太夫來了”
宋言趕緊讓開道,朱自成上前取了敷在謝芝蘭額頭上的熱毛巾,伸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從袖子裏拿出一方絲帕蓋在她手上,號了一會兒脈道“這姑娘受了寒,不過沒事我開服藥,再施幾針就成了”
“多謝朱大夫”
朱自成笑了笑“少爺都這麽大了”宋言點點頭,再想說什麽就被杏兒匆匆打斷“少爺,夫人從宮裏回來了請少爺過去哩”宋言略微尴尬道“你帶路,我不知道柔姨住在哪個院子”又轉頭對朱自成道“我去去就回,勞煩朱大夫為芝蘭施針”
“好,少爺你去吧”
宋言叫杏兒前頭帶路,初心取來大氅給宋言披上,拿過大傘打開也跟着一起去。一路上小雪飄飄揚揚,梅花開着好看的緊,嬌嬌嫩嫩,紅豔欲滴估計是最後一開了。
宋言離開杏花村也一月有餘了,走的那日也是下着雪不過比這個要大一些。
初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跟在他們身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杏兒道“初心姐姐,你怎麽了?”
初心道“少爺...奴婢聽說夫人回來就和老爺吵了一架,”
“為什麽吵的?”宋言停下來轉身看着她,初心咬了咬唇“為謝姑娘和少爺的事...聽說雲姨娘上次摔了後老爺一回來就哭着跑去告狀,老爺平日就疼她的緊,跟夫人....”
看樣子他姨夫和他柔姨關系并不好。
宋言攏了攏大氅。
一屋子的茉莉花香,既熟悉又陌生宋言記得小時候聽他娘說過她和她柔姨都喜歡茉莉花香,自他娘離開後,他也已經好久不曾聞過這種味道。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他娘也說過他柔姨最是怕黑,這屋子裏也比別的屋子要亮一些。
案前坐着身着淡藍色衣裙的女子,素手持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麽,從宋言這個角度都能看見她頭上的幾根銀絲。
宋慧柔聽見腳步聲才擱下筆擡起頭對上的是宋言那雙略顯震驚的眼,同樣的柳葉眉,丹鳳眼,和他娘親像了七八分。
“言兒?”宋慧柔側頭對一旁立着的嬷嬷道“車菊你去拿椅子來,然後帶着她們都退下,我要和言兒好好聊聊”
車菊拿來椅子擺在桌子旁邊,就領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宋言方坐下來,一雙手便伸到他臉上涼涼的,輕輕的一筆一劃繪着他的眉眼,宋慧柔笑了笑吸着鼻子“你小時候滿一歲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送給你的那對長命鎖還在不在?還記得小姨麽,定是不記得了那時候你才一歲。後來家裏生意忙爹又不讓我去就再沒看過你們娘兒倆了,對了我還記得你手上有一顆紅痣是不是?”她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堆話宋言也不知道該先回答那個,想了想還是叫了聲“柔姨”
宋慧柔本想強忍着在聽到那聲柔姨後明眸裏蓄滿了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留下來,宋言頓時有些慌忙道“柔姨,你...別哭”
“你知道,我膝下無一兒一女...這麽多年了,你是我跟娘唯一的念想”宋慧柔手有些顫抖的伸到他的鬓角,“本想在你十八的時候就接你過來可是...”她止住淚水所有未完的話化成了一句“還好”
宋言垂眸,他此次前來本想跟她說他要帶着謝芝蘭離開宋府的,見柔姨這個樣子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宋慧柔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詢問道“言兒,你有什麽話就說,當這是你自己家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柔姨,你同姨夫的關系不好麽”
宋慧柔被宋言這突然的一問,問住了半響苦笑道“你才剛來宋府就知道了呀?”她眼裏有一抹宋言難以捉摸的情緒一閃而過。
宋言在心裏将話斟酌了良久開口道“柔姨,我想和芝蘭搬出去,”
宋慧柔微愣道“可你才剛來,搬到哪裏去?”
“柔姨因為我和芝蘭的事情同姨夫吵起來我已經知道了”
“那個賤人罰謝姑娘大冷天的跪着,我也知道了”宋慧柔眼眸暗淡了些冷笑道“也是,那個賤人是什麽東西憑什麽給你們臉色看”
“柔姨,你什麽事沒說”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你果然和你娘一樣我什麽都瞞不過,你看這宋家”宋慧柔擡頭掃了一圈四周那語氣帶着七分無奈,三分嘲諷“其實早就被我弄敗了,我對不起爹...”
“這宋府雖然大但是很冷,雖然外表繁華卻敗絮其中,外人眼中我還是個當家管事的,其實早不是了”她倒了一杯茶兩眼目無焦距望着茶杯裏升起的袅袅白煙“怪我太信任他,什麽都交給他,而他卻一步一步轉移宋家的財産現在真正做主的人成了他,我與他只是單單存了那個夫妻的名分,她寵着那個賤女人我別無他法我只能忍着”
她方才見到宋言的時候激動之下能哭出來,而現在說着自己的事卻像不相關了一般“這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但我覺得應該和你說說,你說你要搬出去也好,省的他以為你回來就是為了跟他搶家産
私下害你”
宋慧柔起身從腰間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宋言道“我在外面買了一座宅子,你就搬到那裏去”她知道宋言要拒絕搶在他前面道“若是以後我出來也要搬過去,你祖母也要去,當是柔姨拜托你的”
宋言接過鑰匙點點頭“好”
“可是,柔姨”他主動伸手去握住宋慧柔的手“既然你們生活的這麽累,為什麽不合離呢?”
“...他對我還沒怎麽樣,現在......就好比如一碗平靜的水,缺的就是一塊石頭打破平靜,可是石頭一打破那泛起的漣漪一層一層,事情就多了,至少現在我不可以讓它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