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轉攻勢 “叫哥哥,我就乖乖任你玩
晚風吹的蕭瑟, 杜明茶愣了兩秒,忍不住重重打了個噴嚏,伸手捂住鼻子, 鼻尖都被磨蹭的發紅。
她下意識問:“爺爺?”
“是二爺爺啊,”鄧老先生以為她在叫沈淮與, 上前一步,批評她, “怎麽連個稱呼都叫不對啊?”
這樣說着, 他仍舊拉着杜明茶的手。
杜明茶這才發現, 這位老人的手是涼的,沒什麽溫度。
明明鄧老先生穿的也不少,一雙手卻泛着涼, 他哆嗦兩下嘴唇,邁步上了臺階,聲音有些顫:“你說你這孩子,我好不容易過來看看你吧,結果到了之後, 從上午到現在, 一個電話也打不通,可把我急壞了……”
絮絮叨叨的, 全然沒了先前的昂然。
杜明茶看到他發間的銀絲, 撫摸到他手背的皺紋, 看到他略渾濁的眼睛。
爺爺已經老了。
杜明茶只穿了這麽件海洋綠的真絲裙子,下面白生生的腿上還有痕跡, 她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避開。
還好鄧老先生不會去看她的腿,此刻也只是不停責備她:“你也知道, 我這幾年心髒不太好,以後別再弄這種事情吓我,啊?”
眼看着杜明茶點了頭,鄧老先生才轉臉對沈淮與說:“淮與,幸虧你在這兒,不然——等等。”
終于從見到孫女的驚喜中醒過神來,鄧老先生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鄧老先生嚴肅臉看着杜明茶:“明茶,你怎麽在你二爺爺這兒?”
杜明茶愣了一秒。
在開口前,她先看了看鄧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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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言深站在鄧老先生身側,眼神古怪,一直在給她使眼色。
那意思……示意她謹言慎行,少說話。
沈淮與就站在旁邊,她斟酌着言詞:“說來話長啊……那個,二、二爺爺,你先扶我爺爺去休息休息。”
沈淮與被她叫了這麽一聲,臉頰肌肉繃緊。
低低一聲:“嗯。”
杜明茶又去扶鄧老先生:“爺爺啊,您先去喝杯熱水暖暖身體好嗎?我有件事想問問言深。”
鄧老先生直腸子,有些不滿:“怎麽?有什麽話不能當着爺爺的面聊嗎?”
“不是不能當您的面聊,”杜明茶柔聲說,“其實是關于我朋友的事情,一些私事,不好意思和您開口。”
沈淮與倒是深深看了杜明茶一眼。
他如今還是那副正經模樣,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在裏面,眸色稍稍淺淡。
不過一瞬,又扶起鄧老先生的胳膊,面色如常:“您吃過晚飯了嗎?我先前聽說您口味偏鹹……”
好不容易送走兩尊“爺爺”,杜明茶松了口氣,這才伸手晃晃鄧言深肩膀,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前幾天例行體檢,檢查出來爺爺心髒不太好,”鄧言深看了看四周,才低聲說,“醫生說要避免多餘的刺激,平時咱們和他說話溝通也謹慎點,可千萬別叫他老人家動了肝火……”
杜明茶頓了頓:“那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爺爺前天做了個噩夢,”鄧言深苦笑,“說是夢到你被人關在小黑屋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直縮在床上哭個不停。再加上巴黎這邊不太平,他實在放心不下,這才訂了最近的航班過來。本來說是只看看你就走,哪想着出了機場後一直打不通你電話,一直都是關機……好不容易聯系上你同學,就是那個叫舒華的女孩,對方也是含含糊糊說不清楚,惹得爺爺快急瘋了。”
手機當然打不通。
杜明茶的手機快充線不知道哪裏有問題,壞掉了,現在充個電比百度雲的下載速度都慢。
這邊去店裏買快充線價格實在太高了,杜明茶先前加了個留學生群,裏面有幾個活躍的代購,除了海底撈小龍坎等國産速食外,還會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東西,就等着這兩天,等他們人肉帶回物美價廉的國內數據線。
姜舒華夜裏發燒,杜明茶手機還沒充滿電就匆匆去了醫院。陪她打點滴的時候,杜明茶不能睡,只能靠看看刺激性的書或者電影提提神。
這麽折騰下來,等沈淮與拿走她手機的時候,其實裏面已經沒有多少電量、自動關機了。
平時和杜明茶聯系的人不多,前天又剛剛和鄧老先生通完電話,杜明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會在今天聯系她。
“你和二爺爺……不,沈淮與,”鄧言深別別扭扭地問,活像個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麽?”
杜明茶瞥他一眼:“問這個幹什麽?”
“還真是啊?”鄧言深花容失色,聲音顫了顫,“您們倆什麽時候暗度的陳倉啊?”
一直以來,鄧言深只把杜明茶當成個桀骜不受馴的倔脾氣妹妹,後面漸漸發現這妹妹骨子裏強硬的一面,也沒往其他地方多想。
上次見沈淮與維護杜明茶,鄧言深才隐約覺着有些不對。和他們這些學生比起來,沈淮與已經進入社會多年,看他們這些學生就和看孩子差不多,怎麽會管她們這些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行為?那種事情,一句話也就解決了……
可偏偏,沈淮與他就是管了。
不僅管,還直接兜了底,從頭到尾都護着,不容別人置喙。
“你說的就像我和沈淮與做了什麽壞事,”杜明茶說,“怎麽了?你有話快說,別磨磨唧唧。”
鄧言深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你跟誰也不能跟沈淮與啊?你讓咱們爺爺聽了以後心裏面咋想?他那麽傳統的一個人,根本接受不了婚前X行為這種事情,你再看看你和二……沈二爺弄的這一身。”
杜明茶将頭發撩了一些,放到前面,遮擋痕跡。
腿上的遮不住,草莓印好幾個,還有些像是鏈條硌出的紅痕和小凹坑。
鄧老先生那麽傳統的人不懂,鄧言深不可能不懂。
“他現在心髒不好,總是心悸、盜汗,醫生讓他這幾天堅持吃藥,”鄧言深說,“我這邊建議你先瞞一瞞,等爺爺身體好些再說出來,免得他受不了這刺激。”
杜明茶陷入沉思。
風很冷,她下意識抱緊胳膊,走到窗戶前,關好。
一股薔薇花兒的香味直沖沖地鑽了進來,浸透衣衫。
“還有,以後這稱呼怎麽辦?”鄧言深憂愁,“我以後是管你叫妹妹還是叫二奶奶?我叫沈淮與是妹夫還是二爺爺?他叫我哥哥還是孫子?”
杜明茶說:“先別提這個,我去看看爺爺。”
另一側,鄧老先生還在和沈淮與感慨杜明茶的身世:“……這孩子也是可憐啊,說起來算我不好,要是當初能從小就把明茶接回來養着……說不定現在她能将你當親爺爺一樣供着。”
沈淮與說:“謝天謝地。”
鄧老先生:“嗯?”
“老先生,”沈淮與提醒他,“您先前不是說要讓我母親認明茶做女兒麽?”
“可這明茶不是沒同意嘛?”鄧老先生面露遺憾,“這孩子脾氣倔,當初為了一個改姓的事,直接連祖宗也不肯認了……哎,這點還真有點像扶林。”
提到這裏,他臉上不免-流露出些許動容。
無論是性格、脾氣還是其他,杜明茶都是最像鄧扶林的那個。
他私下裏已經拟了一份遺囑,想要将大半部分家業留給杜明茶。她對經營不感興趣也沒關系,公司內部可以交給專門的經理人運作,鄧老先生近期也在肅清、整頓董事會。
這偌大的家産,鄧老先生想來想去,最合适的繼承人只有她了。
人到了這個年紀,不得不信命。
近一年,亡長子讓他遭受打擊,再不想什麽讓家業在後代手中蓬勃發展的話了,只想着留給自己合心意的後代。
鄧言深雖然蠢了些,但為人還算質樸。
但鄧老先生最愧疚的,還是杜明茶。
可惜杜明茶對繼承家業這件事并沒什麽興趣。
“我最近心髒也不太好了,”鄧老先生坦言,面容稍平靜,“醫生說受不得刺激,不過也無妨,我這麽一大把老骨頭,确實沒幾天好活了。”
沈淮與凝神。
“淮與,我信得過你,也信得過你母親,不怕和你拖個底,”鄧老先生抓住他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明茶是我唯一的孫女,也是我這輩子最愧疚心疼的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年紀小,不懂事,沒見過什麽風浪,偏偏又長得這麽好。”
沈淮與說:“的确。”
“你也是男人,應該也懂;又是做長輩的,也能體諒我身為爺爺的心,”鄧老先生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想必知道明茶這樣的多招人惦記。”
沈淮與:“是很惦記。”
鄧老先生覺着自己能從他眼中看到真誠。
這一點令老人家認定對方是真心設身處地為杜明茶着想,才放心地将接下來的事說出來:“明茶身體弱,現在還沒長成呢,外面就有些禽獸不如的男人開始觊觎她了。淮與,我這人很傳統,實在看不得那些在婚前就欺負人的畜生。”
沈淮與:“……”
“這些話我不好意向旁人提,不合适,明茶啊,現在也沒有個正經的女性長輩教她,”鄧老先生說,“我只和你說一句,淮與,等我過世後,你可得替我好好守着明茶。萬一真有那操蛋玩意兒借着男女朋友的名義騙明茶失身,你一定、必須要往死裏教訓那家夥。”
沈淮與:“……嗯。”
鄧老先生敏銳地感覺後半截談話時,沈淮與表情有些古怪。
他并不在意,仍舊眉頭緊鎖:“尤其是現在,這社會風氣也越來越差了,一些都比明茶大個四五歲的老東西還好意思惦記明茶,也不怕将來死的早留她一人……照我看吶,這些已經畢業的人,再找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都是圖人青春貌美的混賬玩意兒,哈皮撮撮滴不要臉,。”
沈淮與沒有聽懂他說的最後那句話。
但也懂了。
杜明茶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她直直過來,柔聲詢問鄧老先生身體狀況。
餘光假裝不經意落在旁側。
沈淮與坐在旁側椅子上,面色有些……奇怪?
杜明茶暫時沒有心思去看他,只在意鄧老先生的心髒:“我聽言深說您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本身身體就不好,您又這樣折騰自己。”
聽她這樣輕斥,鄧老先生非但沒有憤怒,倒是心裏面不自覺漾起一層爺孫和諧的喜悅來。
“沒事,”鄧老先生說,“就是聯系不上你,有點着急。我在這邊沒什麽人脈,不如你二爺爺——”
沈淮與坐在椅子上:“還是叫淮與哥吧。”
“不行不行,這麽叫,被別人聽到也只會說是沒規矩沒家教,”鄧老先生說,“淮與在這邊的公司經營的不錯,人脈也廣,和警局那邊也交好……咳,我想着能拖他幫幫忙。”
這麽一番話說完,杜明茶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來沈淮與手還真的能伸到巴黎這邊,他和警察也有往來。
她一開始的念頭過于天真了。
鄧老先生解釋完,喝了些熱可可,沈淮與打電話,又訂了些餐點。
這頓飯都快吃完,鄧老先生才終于記起被他嚴重遺漏掉的問題。
他放下刀叉,問杜明茶:“你怎麽在淮與這兒?”
杜明茶拼命編着理由:“啊,這個……”
“明茶朋友昨天病了,”沈淮與說,“晚上才往醫院裏送,路上恰好攔到我的車。我看她休息的不好,就邀請她來這裏吃了個飯。”
鄧老先生沒有過多懷疑。
他只欣慰地說:“淮與,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這次和明茶可就真失聯了。”
杜明茶心想。
要不是沈淮與,或許壓根就不會失聯這麽久。
真是個大尾巴狼。
杜明茶終于慢慢地看出來了。
沈淮與才不是什麽可可憐憐純潔無比小綿羊,他是那種會僞裝成綿羊引人入坑再直接一口吞掉的大肥狼。
晚餐過後,夜色已經深了。
沈淮與極力邀請鄧老先生留下來居住:“我這裏雖然不大,但一樓剛好還有兩個起居室,你和言深兩人正好可以住。”
鄧言深全程就像泥偶般站着,眼睛放空,還在思索着這該死的稱呼問題。
杜明茶也多看了沈淮與一眼。
她忍不住暗暗揣測。
這一招,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明茶住樓下吧,互相也有個照應,”鄧老先生說,“我知道你為人正派,但明茶畢竟是個女孩子,和你這樣住在同一層,不太好。”
沈淮與頓了頓:“也好。”
自打跑路之後,杜明茶還是第一次瞧他這樣吃癟的模樣,不由得抿着唇笑了一下。
一物降一物。
饒是強硬如沈淮與,在面對她長輩的時候,仍舊不放低身體,擺出小輩姿态。
她心裏不由得為此微微驕傲,并泛起一些甜來。
房間就這麽安排好,杜明茶和鄧老先生緊挨着,中間只隔了一堵牆。這種房子隔音效果遠遠不如家中,老人家睡眠又淺,但凡弄出個什麽動靜來,都能随時将老人家驚醒。
杜明茶白天睡夠了,晚上精神好起來。她借用了鄧言深的數據線充電,剛打開手機,就收到一堆來自于姜舒華的消息。
姜舒華:「明茶你去哪兒了?」
姜舒華:「你肚子很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姜舒華:「怎麽還沒有來呀,需要我幫你叫護工看看嗎?」
……
姜舒華:「我靠,你跟沈淮與走了?」
姜舒華:「我靠我靠我靠我聽江玉棋說了」
姜舒華:「需要我幫你報警嗎姐妹?」
一連串的消息,就這麽直接刷出來。
杜明茶挨個兒看完。
見時間還早,杜明茶給她打了個電話。
大概過了近二十秒,才有人接通。
不等杜明茶先說話,對方聲線慵懶:“你好。”
杜明茶認出了是江玉棋,聲音緊了:“舒華呢?”
“剛打完點滴,現在睡着了,”江玉棋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沒事的話就先這樣了,我也該睡了。”
杜明茶:“……好。”
杜明茶對沈淮與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愛屋及烏,下意識感覺他的朋友應該也不會太差。
江玉棋應該是個好人吧。
但終究放心不下,杜明茶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了一會,還是抵不過內心鬥争,忍不住爬起來,去找沈淮與“對峙”。
還有,傍晚的事情還沒出結果呢。
再不趁着爺爺在的時候一鼓作氣,只怕後面真的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杜明茶怕驚動了爺爺,脫下了鞋子,赤着腳,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才放心地往外走。
客廳裏鋪着大塊的、白色毛絨絨地毯,長毛能夠将她整個腳背埋住,踩在上面有種走在雲朵上的柔軟質感,一點兒也不費腳。
只是離開地毯可就苦了杜明茶,木質樓梯質地硬,生涼,走在上面硌的腳掌心疼,又癢又不适。忍着這種感覺,杜明茶一口氣上了樓梯,剛好看到正坐在走廊盡頭軟椅上看窗外的沈淮與。
杜明茶說:“你怎麽在這兒?”
沈淮與:“睡不着。”
他聲線溫和,瞧杜明茶沒穿鞋子,先皺了眉,剛站起來,就聽見樓下鄧老先生問:“明茶?你半夜不睡覺去鬧你二爺爺做什麽?”
老人家聲音中氣十足,杜明茶不得不轉身,笑眯眯地看正扶着樓梯扶手上樓的老人家,一臉無辜:“有件事想問問他呀。”
鄧老先生不說話。
他慢慢地上來,瞧見兩人至今之間還離了一段距離,才稍稍安心。
還好,還好。
“有什麽話,等明天早上再問也一樣,”鄧老先生按着腰,着意看杜明茶,“大晚上的在一起說話,總容易出事。”
杜明茶心虛。
她本身并不是那種容易心虛盜汗的性格,或許是涉及到沈淮與,才叫她臉上流露出些不安。
又恐叫爺爺瞧出來,她若無其事地轉臉,問沈淮與:“江玉棋那人好嗎?”
沈淮與冷靜地問:“你指哪方面?”
“就是他私生活方面吧,”杜明茶說,“我剛剛給我朋友打電話,是江玉棋接的。”
她沒有說太多。
沈淮與還沒回答,鄧老先生先開口了,滿臉不贊同:“江玉棋是哪個?天天和人傳緋聞的江家小子?”
沈淮與說:“那些不過是空穴來風。”
“我不管空不空,”鄧老先生有意要在杜明茶面前豎榜樣,要教導她不可被外人欺騙,“明茶,你記得,大晚上留你單獨住的男人沒一個好貨,個個都是牲口。”
沈淮與目不轉瞬地看着杜明茶。
杜明茶小聲問:“那沈淮與也是嗎?”
“這不一樣,”鄧老先生不假思索,驚奇不已,“淮與可是你爺爺輩的人啊,明茶,你怎麽能有這樣不孝的想法?”
杜明茶:“……”
爺爺輩的沈淮與:“……”
坦白來說。
至今,杜明茶仍舊無法将沈淮與和“爺爺”兩個字聯系起來。
如果非要給他定一個稱呼的話,在親密時候,沈淮與還挺喜歡逼她叫哥哥的。
一口一個哥哥,越叫越狠,不叫了就故意磨着她,吊着。
正腹诽着,冷不丁聽鄧老先生忽然問:“淮與,你脖子上是什麽?”
沈淮與皮膚白,喉結處的白色愛心疤痕格外明顯,更何況現在這疤痕下面,又多了幾道細細的抓痕。
只是先前鄧老先生心事重重,一直沒能注意到這裏。
“哦,”沈淮與摸了一下,有幾道紅色的抓痕,他若無其事放下手,“貓抓的。”
鄧老先生沉思:“我來時也沒看到這街區上有人養貓啊。”
“我自己養的,”沈淮與鎮定解釋,“在朋友家,過兩天就會送回來。”
鄧老先生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他微微側身,因為腰疼,不得不将身體重量暫時壓到一側。
上下打量自己孫女後,他忍不住出聲:“明茶,你腿上這紅印——”
“哦,這個啊,”杜明茶面不改色,“我剛剛做了刮痧。”
鄧老先生深思:“這地方還有刮痧店?”
“當然有呀,華人還挺多的,有個刮痧修腳店也不算什麽吧?”杜明茶一通胡扯,又怕他興起追問店地址,又補充,“不過這是我朋友拿牛角梳給我刮的。”
鄧老先生低頭:“這顏色瞧着不太像刮痧啊。”
“我們女孩子力氣小,當然沒那麽明顯啦,”杜明茶一口氣說完,“好了,爺爺,我好困啊,先去睡了,你們慢慢聊。”
她怕言多必失,不等回答,一溜煙兒地蹭蹭蹭先下了樓。
杜明茶算是發現了。
在老人眼皮子底下,的确找不到和沈淮與聊天說話的好時機。
不僅僅是今晚,一直到了次日白天,她甚至連和沈淮與單獨相處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
早晨鄧老先生拉着沈淮與說說笑笑下了一上午的棋。
杜明茶睡到中午才起來,睡眼惺忪地過去看了幾局,明顯發現沈淮與一直在讓鄧老先生——
杜明茶棋藝還是跟鄧扶林學的,父女倆從杜明茶六歲起就開始對弈,一直到杜明茶讀高中時,即使杜明茶讓父親兩步,他也下不過自己。
至于鄧老先生,鄧扶林只偶爾提過一句,說父親棋藝稀松。
杜明茶坐在軟椅上,手托腮,垂眼瞧着兩人你來我往幾下,沈淮與已經默不作聲讓了鄧老先生三次。
察覺到她的視線,沈淮與微微側臉,瞧着她,眼中有淡淡笑。
杜明茶卻別過臉,不肯看他,去看牆壁上懸挂的畫作。
是莫奈的睡蓮。
雖說莫奈畫的《睡蓮》多,并不會如其他畫作一般被拍賣出離譜的天價,但對于杜明茶來說,她只從課本上看過的畫作,如今真跡竟這麽随意地被懸挂在牆上。
只有技藝水平相當或者接近的人才能瞧出來對方究竟有沒有讓步,如鄧老先生這種,與沈淮與實力差距太大,以至于贏了之後也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頻頻放水,反倒是撫掌大笑:“淮與啊,我先前只聽人說你下棋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杜明茶心想。
是不過如此。
絞盡腦汁讓了您四步棋才讓您贏了。
沈淮與只是笑:“還是您更勝一籌。”
“哎呀,你怎麽又用上敬稱了?”鄧老先生不滿,“真說起來,我該叫你一聲淮與弟。”
沈淮與笑:“不敢。”
眼看這兩人在這裏下棋,杜明茶忍不住上來二樓,偷偷去看玩具屋——
還好。
門加了密碼鎖,一般人也可能打開這裏。
杜明茶忍不住有些憂愁。
照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找機會問清楚?
杜明茶很想知道,沈淮與究竟是怎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正糾結着,不經意擡頭,杜明茶看到正伸腰的鄧言深,眼前一亮,叫他:“堂哥!”
鄧言深停下轉腰動作,狐疑:“做什麽?”
“你現在去書房裏面,找點話題和爺爺聊聊呗,随便什麽都行,只要能把沈淮與放出來就好,我有事必須和沈淮與單獨聊,”杜明茶說,“耽誤不了你太長時間,也就十分鐘左右吧。”
鄧言深斷然拒絕:“我不幹,萬一被爺爺知道,我指定會挨一頓爆錘。”
“不幹也行,”杜明茶若無其事地捏捏手腕,“那我就和為君說,她之前收到的聖誕禮物其實是某個姓鄧的——”
“行行行,我去試試,”鄧言深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吸一口冷氣,“真是敗給你了。”
說到這裏,鄧言深放下手:“不過我頂多幫你們拖延個十分鐘啊,你們有啥想說的、想解決的抓緊時間弄。”
杜明茶笑了:“不愧是我能屈能伸的堂哥。”
鄧言深說:“你也不愧是我鬼機靈的堂妹。”
兄妹倆人一拍即合,短暫達成愉快交易。
杜明茶沒下樓,在沈淮與房間等他。
這房間中的床單已經更換過了,空氣暢通,有着淡淡青草和薔薇花的味道,順着風兒在房間中迅速擴散、彌漫,沁人心脾。
大約一分鐘,杜明茶聽見腳步聲,慢慢地上樓。
門開了。
沈淮與說:“言深說你有事情——”
話沒說完,杜明茶拍了拍床:“上來說。”
她太累了,腰現在還有些疼,不想站着和他聊天。
不得不說,手機憋久了,威力真的堪比炸彈。杜明茶昨天被炸了個頭暈眼花腳抽筋兒,這兩天全憑借自己的意志力支撐下來。
沈淮與坐在她旁邊。
樓下就是鄧老先生和鄧言深,因窗戶都開着,隐約能聽到鄧老先生罵鄧言深的聲音。
聽起來熱火朝天的。
杜明茶先盯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沒來得及問你,你怎麽知道我在家樂福兼職?你怎麽知道我……我差點被人跟蹤?”
“我有一分公司在這裏,從一開始,這業務就是由我親自打理,”沈淮與平靜地說,“巴黎我很熟,熟悉到也知道他們政府也存在着一些可以用金錢來打理的部門。”
杜明茶心中稍稍一沉。
“這裏治安不如國內,我并非要傷害你,”沈淮與垂眼看她,“明茶,你所拒絕的那些金錢并不是什麽壞事,至少他們能讓警局來同意我的請求,多聘些人手,加強你住處附近街區的巡邏。”
“為什麽對它這樣抗拒呢?”沈淮與耐心地問,仿佛又成為她所傾慕的那個淮老師,“它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能夠讓我了解并确認,你處于安全範圍內,這樣不好嗎?”
杜明茶沒有說話。
她忍不住想起前些天被黑人跟蹤時候的恐懼,她那天撐傘的手在顫,握緊防狼指套的手指也在抖。
她險些要被沈淮與說服了。
不對。
杜明茶意識到自己的籌碼被沈淮與輕松取走一枚。
他很擅長談判,至少杜明茶覺着此刻的自己像是被他說服了——但不行,不是這樣。
杜明茶內心的聲音提醒她。
正如杜明茶試圖說服沈淮與一般,對方也在嘗試說服她。
“我承認,我……”沈淮與雙手交握,又說,“昨天我有些過激。”
“不是過激,”杜明茶認真提醒,“您差點就犯罪了。”
不過她覺着還好。
有點小刺激。
後面玩起來的感覺也不賴。
沈淮與無師自通,技巧高超到讓杜明茶對那個玩具屋也不再是充滿畏懼。
如果可以的話,杜明茶很想用鏈條将沈淮與捆綁起來試試。
一定很漂亮。
沈淮與淡淡瞧她:“我看險些成為受害者的某個人也很快樂。”
“因為受害者偶爾也會想做一次加害者,”杜明茶将雙腿壓在他腿上,給他看自己膝蓋上的痕跡,“幫我捏捏膝蓋好嗎?昨天磨的疼。”
全因昨晚被鄧老先生私下裏批評在別人家做客不能穿的像睡衣,杜明茶今日穿了條海泡石色的連衣裙。
沈淮與掀開裙擺,瞧見她膝蓋。
上次磨破皮的位置已經好了,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她小時候淘氣,膝蓋上還有些細小疤痕,現如今疤痕上方的皮膚被磨的的确有些變色。
大掌蓋上去,沈淮與低頭揉了兩下,笑:“你打算怎麽加害我?”
“我要去玩具屋裏選一些手铐啦、鐐铐啦,把你綁起來,”杜明茶認真地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沒有意識到話題已經被帶跑偏了,“然後你什麽都不能動,只能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
“嗯?幹什麽?”沈淮與手掌心熨貼着她的膝蓋,“我聽不懂。”
他仍舊穿着熨燙好的白襯衫,潔淨平整,身上有着杜明茶所喜歡的檸檬味道。
不過沒有系領帶,手腕處的袖口微微松散,露出手腕。
沒有戴腕表,能清晰地看到手腕上凸起的圓骨。
倘如人的美各有異,那沈淮與的美一定是極其具有侵略性和攻擊性的那種。
杜明茶趁其不備,将他推倒,騎跨在他身上,兩只手按住他肩膀,模仿他先前對待自己,想要去按住他的手腕。
不行,手掌大小和手腕粗細差別大,他骨架大,杜明茶一手控制不住,只能分開用力按住他的手腕。
沈淮與很配合,在她身下順從仰倒,好整以暇地看她。
杜明茶得意洋洋:“就像現在這樣,困住你的手腕。”
“嗯?這樣嗎?”沈淮與任由她擺弄,“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反抗?”
杜明茶愣了一下:“啊?”
下一瞬,天旋地轉。
她所按住的兩只手腕微微用力,腰部也在發力,沈淮與輕而易舉地坐起來,在杜明茶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輕松控制住她的手腕、腰部,徑直調轉方向。
一轉攻勢。
正在壓制沈淮與的杜明茶被他輕松按在身下。
兩只手腕都被他握在掌中,杜明茶雙腿被壓住,用力掙紮,仍舊不可撼動。
他太重了,不是她那點力氣能撼動的。
沈淮與低頭看她:“明茶,這才是标準壓制姿勢,學會了嗎?”
杜明茶:“哼。”
她轉過臉,氣呼呼。
“好了,”沈淮與用空餘的手觸碰她臉頰,逗她,“叫一聲淮與哥聽聽,叫了以後,下次我就不反抗,乖乖讓你玩,行不行?”
杜明茶說:“都一大把年紀了讓人叫你淮與哥,你也不嫌害臊。”
“叫哥哥也行,”沈淮與逗她,“小茶花妹妹,叫哥哥。”
話音剛落。
卧室的門被推開,鄧老先生嗓門洪亮:“淮與,你看到明茶了——嗎???!!!”
被沈淮與壓制的杜明茶呼吸要停止了。
她轉臉,看到爺爺正捂着胸口,表情有些受不住。
沈淮與松開她的手腕,起身,往鄧老先生面前走了幾步,去扶他,誠懇地叫:“爺爺。”
鄧老先生被這麽一句“爺爺”給刺激到了。
“淮與啊,”鄧老先生手搭在他胳膊上,深深吸一口氣,後仰,閉眼,“我應該沒你這麽死皮不要臉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