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既來之則安之

樓下突然傳來鄰居吓人的尖叫,展建國一愣,倏地起身奔出門,曲曉琴臉色一變,咬了咬後糟牙,暗道一聲壞了。

倆人急匆匆跑到樓底下,正巧撞見提着一籃子韭菜回來的馬桂芬。

展柔趴在地上,臉朝下,一群小孩子圍在她周圍,一個個都伸手指着她的屁股。

畢竟是親生閨女,即便相處沒幾天,展建國也怕人真的出事。

他大步沖過去,“怎麽回事——”

馬桂芬眼尖,一下子瞧見展柔身上土黃色滌綸褲子屁股位置紅了。

馬桂芳立馬解開腰間的圍裙,撲過去蓋在展柔身上,摸了摸展柔的額頭,探了探展柔的鼻息,松了一口氣,“沒事,沒事,小丫頭貧血中暑,曉琴,快來搭把手,我上樓弄一碗糖水給她喝。”

貧血,糖水等字眼,曲曉琴一點就通,哪怕心裏不待見丈夫前妻的孩子,這會兒也不能被鄰居們說閑話。

“來了,來了。”曲曉琴忙與三姨婆一起把展柔攙扶起來,倆人一左一右架着展柔,迅速送上樓。

饒是再不關注閨女日常起居的大忙人展建國此刻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大意了,展柔今年十六歲,來了生理期。

他作為父親不方便插手這方面,只叮囑曲曉琴等人照顧好展柔,說完就背着手出門去了。

沒走幾步就聽到了旁人的閑話,還是關于他家的。

樓底下,有三三倆倆的婦女聚在一起,“我瞧着展柔好像還在用月經帶,她鄉下來的不知道城裏人都用衛生巾嗎?”

“大概曲老師太忙,忘了給展柔買。”

“笑話,曲老師不知道,她大女兒曲莺莺能不清楚?我上個月還聽說曲莺莺用的是外國貨,老李家的萍萍都分到了一片,萍萍那丫頭嘚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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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各大城市百貨商店已經開始銷售衛生巾,不過都是沒有護翼的直條型,國營工廠生産的大概七毛錢一包,一包十六片,其他好的品牌要貴幾毛。

農村婦女一般舍不得用,因為婦女衛生紙更便宜,才賣一毛七分一包。

展建國臉上臊得慌,大女兒展柔還在用過時的婦女衛生用品,現任妻子帶來的閨女卻在用有錢都買不到的洋貨。

半小時後,展建國虎着一張臉回來,正要去小書房看望展柔有沒有醒,就撞見曲曉琴拿着一包印着英文字母的衛生巾從房間裏出來。

曲曉琴見到他回來,注意到男人臉色不自然,她眼神一閃,先開口自責,“瞧我最近忙瘋頭,忘了過問女孩子家的私事,小柔過來一個月,一直沒來月經,我以為她發育晚,沒來呢。”

八零年代的男女老少普遍偏瘦,女孩子十六歲沒來經期的不稀奇。

展建國一時間拿捏不準妻子的話,因為展柔月初住進大院,一直用不慣抽水馬桶,每次都要去單元樓後面的公廁方便。再加上他平時很少在家,又因為‘女大避父’,他确實沒過多注意展柔的生活規律。

曲曉琴見展建國不說話,繼續解釋,“我明天去百貨商店多買幾包回來屯着,家裏就只剩下一包,應該夠用,這還是麗麗從國外給我帶回來的。”

曲曉琴提到的麗麗是她以前芭蕾舞團的同事曾麗麗,對方每年都會出國訪問,有機會帶時髦的小玩意回國。

展建國走向茶幾,他打開随身攜帶的公文包,從裏面取出三百元遞給曲曉琴,“給,這是我剛發的獎金,你明天順道給孩子們添點衣服鞋襪。”

三百塊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足夠支付三姨婆半年的工資。

曲曉琴依言收下,心裏有數,“給小柔買就行了,莺莺她們暫時不缺,我存兩百塊,到年底可以給家裏換一臺彩電或者把孩子們睡的舊床換了。”

展家家庭條件還算可以,夫妻倆的工資加起來比普通工薪家庭月收入高一倍,家裏黑白電視機、雙缸洗衣機、冰箱皆有,還有一臺曲曉琴當初帶過來的立式鋼琴,在大院裏算得上小康家庭,沒有窮親戚攀上門,日子過得舒心自在。

然而自從展柔住進來,家裏每個月夥食費直線上升,額外增加十五塊不說,多出來的米油鹽蜂窩煤等都要花錢,煤氣都不耐用了。

況且曲莺莺跳舞的舞鞋每三個月報廢一雙,展妮妮和展鵬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在百貨商店裏買的當季流行款,另外一年四季牛奶零食水果不脫。

展柔一來,家裏其他孩子的開銷就得跟着縮減,曲曉琴面上不說,心裏其實非常排斥,這事還不好對旁人說,否則會被人說她刻薄,每次她只能打電話回娘家和曲母抱怨幾句。

展建國給她錢,她自然要收着。

家裏大小事都是妻子做主,展建國終于露出笑容,“行,你看着辦。”

展建國最後沒去看展柔,他被隔壁鄰居向陽爸爸叫走了,說是請他喝酒賠禮,因為自己孩子不值錢的玩具害展柔罰站曬暈。

曲曉琴沒去,她晚上要去大禮堂繼續準備國慶彙演節目,簡單用了一頓晚飯就急匆匆出門。臨出門前,她打發馬桂芬帶展妮妮和展鵬去籃球場看露天電影,又不忘叮囑展柔在家好好休息。

正巧,曲莺莺從市裏書店回來,剛路過籃球場,聽聞展柔被罰站暈倒,急着要回去看望。

馬桂芬急忙叫住她,讓她留下來陪弟弟妹妹看電影,她回去守着展柔。

曲莺莺求之不得,她和展柔根本不熟,本就是做做樣子。

馬桂芬這邊有自己的私心,她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想待在外面喂蚊子,曲莺莺回來正好。

片刻,樓下鄰居劉大媽上來竄門,馬桂芬坐在沙發旁擇菜,準備明天早飯下青菜面條。

劉大媽手裏搖着蒲扇,嗓門大,說的又是方言,所以沒有避諱書房裏的展柔。

“向陽的魔方找到沒?”

“建國都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也不知道那丫頭把魔方藏到哪裏了。”

“馬嫂子,建國和曲老師不在,我才敢和你唠嗑幾句,說句難聽的,展柔這丫頭有爹生沒娘教,不該住進來,老話說得好,一泡雞屎壞缸醬,展家的門風可不能讓展柔敗壞。”

“唉喲,妹子!你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我也不想她住進來!”

提起展柔,馬桂芬就一肚子氣。

展建國大方,她每個月工資能拿到五十塊,都趕上了工廠普通工人的工資。她是住家保姆,吃喝都不需要額外花錢,曲曉琴和曲莺莺吃得少,她每天還能從買菜錢裏省出一兩塊,一年到頭能存下大幾百塊。

再者,展建國工作忙,平時用不到公交月票,他的那份原先都是給馬桂芬的。別看公交月票才六塊錢,但是可以讓固定的一個人無限次乘坐市內所有公交車。

展柔來了後,馬桂芬的公交月票沒有了,曲曉琴做主把月票給了展柔,讓那丫頭有機會跟着曲莺莺她們去市區玩。

馬桂芬不好意思開口要回來,因為大院裏有賣菜的服務社。

“這死丫頭一點都不勤快,除了洗她自己的衣服,都不願意給妮妮和大壯洗!不洗衣服就算了,平時叫她幫忙搭把手,她也不願意!白費了那麽高的個子,一把力氣不肯用,還整天無所事事,到處在大院裏瞎晃悠!”

“我理解你,馬嫂子,多一個人可不是多一雙筷子那樣簡單,吃的穿的用的先別說,就光早上擠在一起洗臉刷牙就夠令人頭疼的!”

“就是,一想到她要一直住在家裏,我就覺得心煩。”

劉大媽出點子,“馬嫂子,你這樣,她不肯做事,一日三餐,你算好了,少給她吃點,她餓了肯定會來找你,你就和她談條件,讓她幫忙做事,她剛來,你還可以□□,回頭時間一長,她就不服管教。”

這和□□自家兒媳是一樣的道理,劉大媽的兒媳不要太聽話,劉大媽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

“管用嗎?那丫頭每頓都自己盛飯,滿滿的一大海碗,從來沒見她喊餓過。”

“過幾天曲老師不是要帶三孩子回娘家?你趁機收拾那丫頭。”

馬桂芬一聽是這個理,頓時來了勁,眼珠子都亮堂了許多,“這主意好,妹子,不瞞你說,建國與曉琴工作都忙,三孩子沒人照顧,我本來還想再晚幾年退休回鄉,這死丫頭一來,我估摸要提前。”

“別氣,想想好的。”劉大媽笑着寬慰馬桂芬,“你們家莺莺學習成績好,暑假裏白天跑書店,晚上還去大禮堂練舞,真是個好孩子,我們家那丫頭就知道和同學跳皮筋,曬得像黑炭。”

馬桂芬會來事,立馬誇劉大媽家的孫女聰明機靈,小姑娘嘴甜尊敬人,曬黑了不要緊,回頭用淘米水洗一洗,貼一貼黃瓜番茄保證又白回來。

客廳裏馬桂芬等人仗着展柔聽不懂方言,盡說難聽的話,卻沒料到書房裏的展柔非彼展柔。

金城鄉下的方言類似現在的吳地方言,語速快,帶着嗲,展柔之前有個客戶就是吳地人,她在那邊住了三個月,她領悟能力強,工作完成時她已經能說出一口流利的吳地話。

展柔之前好歹也是盛名在外被人尊敬的一方風水先生,即便穿書,也不允許有人如此污蔑诋毀‘自己’。

待到超度完原女配,展柔慢慢睜開眼,既來之則安之,她現在需要洗澡,順便好好收拾一下外面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滑頭。

五分鐘後,馬桂芬送走了劉大媽,當她拎着垃圾桶從門外踏進來,冷不丁見到展柔站在茶幾旁喝水,被吓了一跳。

“唉喲——吓死人了!你這丫頭不聲不響地站在這幹什麽!”馬桂芬不停地拍打着心口,沒好氣地抱怨,“不知道人吓人——”

“馬桂芬。”展柔開口打斷馬桂芬的抱怨。原文女配進城一個月裏,對曲曉琴等人也是直呼其名。

馬桂芬一愣,野丫頭的表情耐人尋味,黑眼珠子盯着人時直勾勾的,莫名有些瘆人。

馬桂芬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半晌又搖了搖頭,暗罵自己神經病想多了,這死丫頭來到大院那天開始,就這副油鹽不進的倔樣,誰都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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