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南望族
謝無藥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如果不是又餓了,他還能繼續睡下去。柳觀晴的傷藥雖好,外傷尤其那幾處深可見骨的劍傷,卻不是能藥到病除的,再說除了外傷還有毒性作怪。只怪這身體素質太好,才睡了個午覺,就又恢複了一些精力。
說實話謝無藥沒想到堂堂柳少俠還會細心的幫別人蓋了被子。他似乎是一直守在屋裏,在他醒來之後,主動端了一碗熱水給他。原著描寫柳觀晴出門若沒帶侍從下人的時候,日子過得很糙,這種大少爺居然是會懂照顧人的?
昨晚上不見柳少俠照顧柔弱的林姑娘,今天只因為見到了他的傷,這才轉了性情?謝無藥有點忐忑,莫非自己的長相真有那等萬人迷的魅力?他這還沒有用什麽手段勾引,兩人剛認識不到一天,柳觀晴就已經情不自禁淪陷了?在謝無藥的認知中,只有是喜歡一個人才會如此殷勤關照。
卻不曉得柳觀晴圖的是什麽?
謝無藥同樣喜歡男子,但不想只與喜歡的人僅維持肉.體的交流。他追求兩人交心,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契合,才能體會人間真極樂。也因為是男子,謝無藥懂得男人許多時候都是下半身沖動,因欲.生念,而非什麽真愛,甚至怕麻煩根本懶得去培養什麽感情。
書中描寫柳觀晴能美女坐懷不亂,是真君子,無非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對謝無藥最初的好感,大約也是喜歡這一款,為容貌的表象所迷。原著謝無藥肩負重任,發現了柳觀晴對自己的異樣之後,就利用對方的感情,拿自己為誘餌吊着對方的胃口。
柳觀晴偏是那種執着真情,又因為一直付出沒有得到,反而更加珍惜,将對謝無藥真愛深藏心中,直到BE。
說實話,謝無藥很同情柳觀晴,目前選擇投奔他蹭吃蹭喝方便是一方面,另一點也是想嘗試着發展一下兩人正常的感情關系。如果柳觀晴無意,或者只是想滿足最原始的沖動,謝無藥覺得那還是不要越雷池,最多義結金蘭,早晚分道揚镳。江湖那麽大,他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所以謝無藥并沒有冒進,也收斂着自己的神态維持着淡然從容的設定,不能總是笑,笑起來太好看,也不能讓柳觀晴随随便便就得手,回頭吃虧的是自己。
謝無藥不斷的建設自己的內心。他與柳觀晴兩人是住了一間房,睡了一張床。行走江湖同為男子,大通鋪十多個人還不是照樣一起睡?兩人清清白白,一個傷患,一個照顧傷患,僅此而已。
謝無藥決定,先觀察幾天。柳觀晴不主動表達愛意,藏着掖着,那他就繼續享受少俠的高風亮節社會主義兄弟情,不就是裝不懂風情麽?謝無藥覺得自己能忍,演技也還行。
長遠的飯票大計先不說,近期先要找個理由能留在柳觀晴身邊。若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身份,總是賴着柳觀晴,最多賴到銅陵城,人家柳少俠還要處理各種江湖事,他就會顯得累贅。他又不是什麽名門正派,見面就與人結拜,饒是臉皮厚,也沒敢現在就提出來。好歹讓他救一次柳觀晴才有機會。
像他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趕車不會,騎馬也差的現代人,要想在古代獨自求生很艱難。他的優勢,無非是會寫兩筆繁體書法字,能路邊擺攤,厚着臉皮胡扯算個卦,幫人寫個家信賺點小錢,那還需要先借錢買點紙筆。
另外他繼承自這副身體的高絕武功都是殺人的路數,不适合當街賣藝,非到性命攸關,能動嘴絕對不動手。毒性未去,萬一再受傷還不疼死。因此,他若不趕緊找個長得帥性格好出手大方武藝高強又有點江湖名望的固定飯票金主,接下來的日子只靠自己肯定不好過。
轉瞬的時間,謝無藥已經理清了思路,表演起來也就更從容。他大方的接了柳觀晴遞來的熱水,一飲而盡,從床上站起,鄭重的一揖到地,十足誠懇的說道:“多謝柳少俠關照。在下無以為報,不知柳少俠是否需要随從?”
柳觀晴反而不好意思了,擺手道:“幫你只是舉手之勞,不必為奴仆相報。你若覺得虧欠了我,那先将銀錢記下,來日你發達了,去杭城柳宅還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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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藥思前想後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算降低一點姿态,先從随從做起,沒想到柳觀晴居然不接受。莫非柳觀晴也已經看出了他無用的本質,并不想招惹他這種累贅?
柳觀晴将謝無藥表情尴尬,只好先将空水杯接過來,放回了桌上,又扶他坐回床上,才溫和安慰道:“你若覺得不好意思,我也沒法子。其實我以前出門,家中肯定會安排仆從。我嫌棄那些人在身邊唠叨,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這一次從家裏出來便一個人也沒帶,只想體驗一下無拘無束來去自如的俠客生活。你終歸是普通人,我送你去到銅陵城便要分道揚镳。接下來我還有正事,你也莫要與江湖人牽扯太多。”
謝無藥沒有繼續糾纏。
一開始若表現得太粘人死纏不走,柳觀晴多半又要往歪處想,對他加了防備。強人所難不如順其自然,反正柳觀晴接下來的劇情謝無藥心知肚明,想要在銅陵城裏“偶遇”應該不難。現在也好,最起碼先當普通朋友處着。
柳觀晴見謝無藥情緒穩定,沒再執着之前的那套,他也喜歡這種懂事明理的人,可惜大都數江湖人都只會用拳頭說話,聽不進道理。
柳觀晴中午吃了半飽,這會兒也餓了,就吩咐小二準備晚飯,又似無意的閑聊道:“聽謝公子口音莫非是京城人士?”
“嗯。”謝無藥并不否認,京中姓謝的那麽多,他自己不說身份,別人也沒法子攀扯出什麽。
柳觀晴又問:“我就是幼時去過一次京中,你若是在京中生活過,想來比我熟悉那位‘內相’大人。不知他是否真如江湖傳聞一樣武功高絕,堪稱大內第一高手?”
江湖人打聽武林高手,一點也不奇怪。由謝姓聯想到謝浩然這位大名人,乍聽起來也很尋常。不過謝無藥正是謝浩然的義子,而且還是幾乎從不在人前曝光的那個專門做髒活累活的,聽柳觀晴如此問話,免不了為自己的安危多想了一些。
主角的設定和光環效應非常強大,原著裏柳觀晴遇見謝無藥的時候,也是第一個懷疑謝無藥與謝浩然有關的人。
“對不住,在下已經想不起京中的事情,雖然我好像是從東邊過來的。”謝無藥含糊其辭。
書中朝代設定借鑒了明朝早期,定都金陵。他穿來書中的時候,本應該騎馬走陸路往東北方向回金陵。他卻為了早點與柳觀晴遇見,掉轉馬頭直接往西而去。
“我是從杭城而來,在此地東南方向,怪不得沒遇上你,或許不是一條路。”柳觀晴若有所指的說了一句。
其實按照原書的劇情,謝無藥計劃走陸路返回金陵,不敢走水路。他行刺之人與水上的幫派有交情,那人身死,往來船只說不定會有人嚴查。船上狹小沒地方躲藏,不如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可以放開了縱馬急馳。
“我隐隐約約想起,好像是被主人家差遣,去銅陵城中送信,從京中去銅陵城按說應該是坐船更方便,卻不知為何我是騎馬。如今我身上也沒有信函或信物,想不起主人家是誰,實在是沒有去處了。”謝無藥信口往反方向編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以防止将來有人懷疑他與行刺之事有關。
柳觀晴說道:“或許到了銅陵城你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我在銅陵城內去拜訪左世伯,他家算是江南望族,官場與江湖中都有人脈,找個郎中幫你看看失憶能不能治好,應該不麻煩。”
這個話茬提的好,謝無藥心想以治療失憶的由頭,跟随柳觀晴先去左府混幾日吃喝也是一條路。反正到了左府,柳觀晴就會卷入那個陰謀,人家不趕他走,他便留下來,看能否幫上一二。
柳觀晴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想着能與謝無藥多相處幾天,所以下意識就說出了上面那種冠冕堂皇的話。說完卻有點後悔,畢竟銅陵城內的左家不是他杭城自己家裏,豈能随便叨擾。不過論左家與柳家的關系,他帶個朋友一起小住幾日也說得過去。
希望這一次左家給介紹的差事沒什麽難度,他能順利完成,就可以多些時間幫着謝無藥回憶往事。對了,還有那個林妩,以及林妩交托的東西。
林妩那個包袱近在咫尺,柳觀晴的确有點好奇,但秉承君子作風,他不可能未經允許就翻看一個姑娘家的行囊。與林妩那種明确的托付相比,一身謎團的謝無藥更吸引柳觀晴的心神。
小二送上了晚飯,只有兩盤素菜和幾個饅頭,比中午差了一個檔次。小二解釋說因下雨路不好走,鎮子上來了太多臨時歇腳住宿的人,房間鋪位和吃食都供應不足,還請客人見諒。
其實有熱的吃就很好了。
謝無藥和柳觀晴都沒那麽多講究,有了中午那頓飯的默契,晚飯兩人誰都沒聊天,抓緊趁熱将吃的一掃而光。
吃完了晚飯,謝無藥的精神比下午的時候好多了,沒想着立刻就睡覺。不如趁機聊一聊有關“千霜”的解藥線索,不過這事一說起來肯定會牽扯到林妩那條女配線。謝無藥為了自己的身體能早日康複,決定還是提一提,幫人幫己。于是他說道:“其實我很好奇林姑娘究竟是什麽來歷。她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行走江湖太危險了。”
“武林中成名的俠客的确很少有女子,不過許多門派都收女弟子。有很多是普通人家不好養活才遺棄的女孩子。總有一些根骨不錯的,練了武功行俠仗義。林妩看起來比我江湖經驗還多,說不定也是名門之後,至少常年在外奔波。”柳觀晴評價了一句,又問,“謝公子路上是否聽說了什麽新鮮的江湖事?”
謝無藥本來就是想引着話題,借機鋪開一些線索,就順勢說道:“是聽人談了一件怪事。是泾縣那裏的名門望族,彭氏的祖宅死了一個孕婦,一屍兩命。”
“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這又有何稀奇?”柳觀晴不解的發問。
“這孕婦并非頭胎,十幾年前還生過一個女兒,便是遠近聞名的泾縣縣主,聽說幼時還在宮中住過,深得後宮某位娘娘的喜愛。因着孕婦年近四十算是高齡,臨産前幾個月就特意請了知名的穩婆在家中伺候。生孩子時還算順利,落地是個健康的男孩。卻不知怎的,幾個時辰後,母子雙亡。連穩婆也死在了彭氏的祖宅之內。”謝無藥頓了一下,
“穩婆有個女徒弟,事發之後不知所蹤。彭家于是發了懸賞,要找到那個女徒弟一問究竟。都傳是穩婆失手,害得母子雙亡,才自殺謝罪,女徒弟連夜奔逃還從彭家卷走了什麽寶物。彭家這才如此重視的追究。”
“竟然有這種事?泾縣彭家,江南望族,莫非是皇後彭氏的本家?”柳觀晴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興趣。
“我也是道聽途說,議論這些事的看着都只是尋常客商腳夫,沒有正經的江湖客,誰知是真是假。不是我多事,總覺得林姑娘行跡有點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