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銀行劫案二
太陽明明就要落山了,但火熱的餘溫還是沒有散去的意思。這年頭的氣候十分反常,梅雨季節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七月中旬便可見豔陽高挂,仿佛已進入了炎熱的盛夏。
每當熱哄哄的晚風拂過,便會揚起陣陣的塵土,惹得路邊的行人一身的灰。灰塵與身上的汗水和成一團污垢,沾在皮膚上,黏答答的是一種折磨。
楊義基此時的心中有一百萬個不願。好不容易盼來了大學生涯的第一個暑假,他卻不得不放下一早計劃好的暑假行程,巴巴的趕回老家見一個不知打哪裏來的遠房親戚。
他有些憤然地捏緊了拳頭。誰叫他家窮,若不是有那個好心的遠房親戚資助,這個大學他能不能繼續念下去還是個未知數。現在這個遠房親戚想要見一見自己,說不定就是為了評估一下自己是否有讓他繼續資助的價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花錢楊義基供念書,就表示楊義基日後得為他做牛做馬。
殘酷的現實生活中,利益永遠勝于一切,什麽親情道義都只是個屁。
楊義基雖然年輕卻不天真,窮困的生活使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領悟這個道理。
但是,他對自己很有信心,這個學年他的總體成績是全級最佳的,更得到了校方頒發的一小筆獎學金——他原本打算用這筆錢來一趟自助旅游犒賞自己的,現在卻被迫取消了,令他無比氣悶。
不過他還是有信心那個遠房親戚會對他的學習表現感到滿意,并繼續資助自己念大學。
楊義基只是随便将幾件衣服塞進背包便打算離開學校宿舍,但在臨走前,他想了一想,還是把成績單也一并塞了進去。
他買了一張開往雲錫站的站票。一路上,他的耳中都充斥着其他同車乘客的議論聲,他們的話題毫無例外,都是五天前的那宗震驚世人的七一三銀行劫案。
他回想着連日來報章的大肆報導,不禁感嘆道,這年頭不僅是氣候反常,連人心也扭曲了,搶個銀行竟然還順手殺死了三個無辜的人,真是窮兇極惡的混蛋。
簡直不是人。
然而,楊義基的心中卻隐隐的有些羨慕那群劫匪。他是會計系的高材生,對數字特別的敏感,更別提被劫匪搶走的八百八十萬對他來說着實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筆錢存定期存款的話,基本上光靠利息便能保證這一生不愁吃穿。每每幻想到那幾個迄今仍逍遙法外的劫匪拿着那筆巨款肆意揮霍時,他就會想,如果這筆錢在我的手上那該有多好。
而在他的內心深處,更隐藏着“如果我也去搶銀行的話就能擁有一大筆花不完的錢”這樣的臆想,只不過,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被他強壓下來。
想想是難免的,但說到付諸行動,他可萬萬沒這個膽量。
就這樣一邊聽着別人閑話家常,一邊胡思亂想,兩個小時眨眼便過去了。當楊義基走出破舊得仿佛随時會倒塌的火車站時,已經五點半了。
在津港市見識到大城市的繁華之後,他打從心裏厭惡這個落後的地方。天還未黑,馬路兩旁的鋪子已經全都打烊,路上幾乎也看不見什麽人了,整個小鎮仿佛已經沉睡。
他的老家在雲錫以北的農村,是個什麽都沒有的不毛之地。經過那裏的公交車一天只有兩趟,現在這個時候早就沒有了。楊義基只能用腳一步一步走回家。
豆大的汗珠不住從額頭流下,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襯衫濕了一大半,黏乎乎的貼在前胸後背,暖烘烘的微風又不停地将地面上的塵土吹到他身上,好不難受。
這時,他的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起來。這四周除了田地就是樹林,他眉頭一皺,這鬼地方連讓人吃碗馄饨的小攤子都沒有,叫人怎麽活啊。
他的怨氣幾乎已累積到快要爆發的程度。他暗暗發誓,自己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在繁華的津港市享受生活,吃香喝辣,絕對不要留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浪費生命。
他從包裏拿出水壺,灌了一大口充饑,然後加快了腳步。
走了近二十分鐘,才僅僅完成了一半的路程。太陽已沒入地平線,遠方的天空是一大片絢爛的紅霞。饑腸辘辘的他早已喝光了水壺裏的水,這時膀胱湧起一陣尿意。
反正四周也沒有別人,他直接解開褲子,對着路邊的灌木叢撒起尿來。起泡的尿液流向灌木叢深處,他穿好褲子,突然眼前一道亮光閃了一閃。
他吓了一跳,難道有人躲在灌木叢裏?他心中有些發毛,卻還是大聲喝道:“誰在那裏?”
沒有任何的回應。
一大塊巨大的陰影伫立在灌木叢後面,楊義基壯着膽子往閃光處走去,晚霞的餘晖下,他清楚看見那團巨大的陰影是一輛面包車。他左顧右盼,四下裏靜悄悄的似乎沒人,看來車主并不在附近。
他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又是亮光一閃,他這才發現,剛才的那道閃光其實是車窗的玻璃反射的光線。
他微覺奇怪,這附近還沒有人有閑錢買車,難道是有外地人來了?但是這地方荒僻得很,這條小路除了常年居住在這裏的居民,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怎麽會有一輛車突兀地停在這裏?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撥開草叢,走上前去,繞着車子轉了一圈,最後他的目光被車頭的車牌號碼吸引。
他默念着那串數字,一個突然在腦海中浮現。他不禁一怔。
這串號碼,竟與七一三銀行劫案的劫匪乘坐的車子車牌號碼如出一轍!
楊義基一呆,一樣的車牌號碼背後的意義是,他找到了劫匪的車子!
他偶然的記下了報章上寫明的劫匪車子的車牌號碼,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用場。看來他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那筆懸賞金是他的囊中物了——當局多日前開始懸賞高額賞金給能夠提供關于此案的任何線索的市民——找到了劫匪的車子,絕對是大功一件,這個線索至少也值一、兩千塊錢吧,說不定還能獲頒英勇市民的獎狀或勳章什麽的,上一回報紙、當一回名人,那可是無限的風光啊。
楊義基幻想着自己從市長手中接過獎章時,臺下的鎂光燈不停閃耀的畫面,他不禁感激起那個想要見自己的遠方親戚。多虧他,自己才會回老家,才能發現這車子。
“得立刻去報案才行,否則被別人捷足先登領走那筆懸賞金,就虧大了。”他想。
正打算跑回鎮上的派出所報案,他的視線卻又無意間瞄進了車子內部,似乎有一個焦糊糊的東西倒在車子的後座上。
他狐疑地把頭探進打開的車窗一看,一股腐爛惡臭的異味湧入鼻腔,在外界微弱的光線之下,一個通體焦黑,四肢屈曲的人形物體正仰面對着他。
楊義基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只能狼狽地連滾帶爬退得遠遠的。
回想剛才的畫面,他的胃裏猛地一陣翻騰,幾欲作嘔。他對着草叢幹嘔了一陣,心髒怦怦地猛跳個不停。
——那是一具人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