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廉價 皇城外,趙家,夜晚月明千裏

……

皇城外,趙家,夜晚月明千裏。

聽說帝後又大吵一架的消息時,趙成洲絲毫不覺得意外。

從他求那個恩典,準備去見長君的時候,他便預料到了會有此一遭。

可是,富貴險中求,沒有人會輕易放過眼前難得的弄權機會。

當日,他答應謝行之成婚,無非是因為謝行之身邊并沒有比他更合适的可以拉攏楚家的棋子,既要可靠又要青年才俊,身出名門尚未娶妻,沒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而他也希望倚靠着楚家能将這趙家的門楣擦得更亮些。

宮城內,謝行之捏碎了手邊的茶杯。

趙成洲有野心有謀略他是知道的,畢竟也是自己舅父的兒子,當年東宮落魄時,趙家也沒好到哪裏去。他被留在東宮與這群餓狼虛與委蛇的時候,趙成洲自己扛着包袱去了邊關,闖出了名聲,這樣的人心狠手辣起來不比他差。

他也樂得和趙成洲做交易,畢竟還有一絲血緣關系捆綁着,自己人到底是比外人好用。

可是如今這跪在地上的奴才也想要自己掌控權勢,建立根基,甚至還學會威脅他了?

呵——

讓霍長君求情,他便如此篤定自己會答應嗎?

李德讓在旁邊悄聲讓小宮女們收了殘渣碎片,然後又拿來紗布和藥粉為謝行之包紮。

待一切都處理好了,他才低聲詢問道:“陛下,這聖旨,您寫嗎?”

謝行之擡眸,幽深的瞳孔緩緩舒張開來,他輕笑一聲,“不聽話的奴才,你何時見我輕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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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李德讓脊背一涼,心知這回趙大人太心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倒叫陛下猜忌了。

謝行之攤開明黃色的布帛,禦筆一揮,玉溪落下,聖旨即成。

他扔了筆,淡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成景四年,四月初七,天氣轉暖,花開草長是為春,這是充滿了希望的季節。

而帝着令,“楚家第七女,氣質溫婉天成,秀外慧中,是為佳人,故封為貴嫔,賜號婉,着即刻入宮侍奉,不得有誤。”

霍長君聽見消息的時候,喝湯的勺子不小心落在了桌子上,砸碎了碗盤。

她眼眸呆滞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她癡道:“他要納楚七為妃?”

身旁的連雀艱難地點了點頭。

霍長君怒吼:“他是不是瘋了?”

謝璟之娶楚玉嬌,他納楚七,如此明顯地和謝璟之打擂臺,他難道忘了當年剛登基的時候被恭王黨羽壓着朝政無法施行的時候了嗎?他難道就不怕逼急了謝璟之,狗急跳牆,到時候朝堂大亂,百姓民不聊生嗎?

前有燕國虎視眈眈,後有謝璟之黨羽未除,他如此肆意妄為,那才真的是大漢危矣。

連雀不敢吭聲,霍長君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就要出去找謝行之理論,卻被長春宮門口的侍衛給攔下了。

她冷眼看着這兩個人,冷道:“讓開!”

侍衛不敢私自放行,勸道:“娘娘請回!”

霍長君握緊了拳頭,目露兇光,“你們知道的,若我真的想出去,你們攔不住我,別逼我出手。”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重複道:“娘娘請回!”

霍長君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下一瞬,她便和兩個侍衛打鬥了起來。

只見她一如從前的出手果斷利落,身姿輕盈飄逸,便是一身厚重的宮裝也擋不住她拳頭的發揮。

連莺在一旁看得嘴巴都張大了,慨嘆了一句,“奴婢還是第一次看見娘娘出手打人,好厲害。”

只見霍長君截了二人的兵刃,轉手就架在了侍衛的脖子上,動作之快叫人一時間竟看不清。

她面容肅穆冷靜,全然不似平日裏的咋呼熱鬧好說話,霍長君寒聲道:“若是陛下問起來就說是我硬闖的,與你們無關。”

話落,她扔了長刀,飛速離去,步子快得長裙都要在身後追趕,完全沒了往日那副端正溫雅的做作。

連雀連莺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她的拳頭帶着勁風,來勢洶洶,便是李德讓瞧見了這會兒也不敢阻攔,忙叫太和殿的侍衛都住手。可侍衛們停手了,還不等李德讓通報,霍長君就直接把他撞開,闖了進去。

只見謝行之正在練着書法,霍長君擡手就撕了他的破字,罵道:“你發什麽瘋?一國之君,出爾反爾,和自己表哥搶女人?你這樣還配做這個君主,還配讓那麽多人為你出生入死嗎?”

謝行之看着被她撕得稀碎的字竟是少見的沒生氣,看着霍長君氣得呼吸急促,面頰鼓鼓,眼珠瞪大的模樣,竟還笑了起來。

他放下筆,道:“你這樣像極了當年還在太子府的時候,我弄壞了你的玉簫,你氣得将我的太子府都砸了。”

聞言,霍長君微怔,腦海中不自覺地憶起了那時候的事。

那是謝行之的生辰,那時她想送他一個特別的禮物,聽聞他喜好音律,便特地尋了制簫師傅,自己學着做了一支玉簫給他。

她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學做這麽精細的玩意兒,弄壞了好幾塊玉好不容易才做出一支合格的簫,她滿心歡喜地捧着那只簫想要送給謝行之,可他看見的第一眼便是說:“好醜。這麽醜的東西簡直髒了孤的眼睛。”

然後便随手把那支簫往石欄杆上一碰,“砰”的一聲,玉簫便碎落了一地。

謝行之淡道:“長君,你總是喜歡為了些不重要的東西大發雷霆。”

他深暗的瞳孔透着一絲冷意。

“這樣會顯得你的怒氣和情緒很廉價,連帶着你也很廉價。”

他的話就像是一塊海綿,緊緊地塞住了霍長君的喉嚨,把那口濁氣堵在霍長君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折磨得她快要吐了。

嘴裏似乎嘗到了一絲鹹腥味兒,霍長君渾身僵硬,腦袋麻木,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謝行之續道:“我敢納楚七自有我的辦法,又何須你替我操心?”

霍長君眼底的光亮一點一滴暗淡。

說的是啊,她從來都比不上謝行之聰明,過去的十數年,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謝行之告訴她你要做什麽,你該做什麽,你當如何?她只需服從只需忠誠,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當真是做了一條好狗啊。

她憑什麽會自戀到以為她能懂得一點點謀略算計,看得懂一丁點人心利益便有資格置喙謝行之的做法?

呵,當真是班門弄斧,丢人現眼啊。

霍長君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她像是被人扒光了皮的死魚扔在了沙灘上,被眼前的人一眼就看透了所有,只落得一個贻笑大方的下場。

“至于你的霍家軍,放心,朕還不打算亡國。”

謝行之看着她那張蒼白的臉冷道。

霍長君心口的血液倒灌,體內氣息紊亂,不講章法,她渾身都壓抑緊繃得疼,像是被人不停地抓住頭發按進水裏,直到最後一口空氣消失才抓出來,然後不斷重複,一遍又一遍,全身都疼,呼吸都帶着蒼白的血跡。

是了,她該擔憂的是霍家軍,是霍家軍,其他的人都不重要才是。

她緩緩擡眸,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她道:“恭祝陛下喜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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