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火光沖天 “娘娘……” 長……

“娘娘……”

長春宮裏, 一室暗淡,只剩下幾盞不大明亮的燈火。

霍長君又坐在了窗前,開始發呆。

一旁的連雀擔憂不已, 皇後娘娘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封妃大典也去了。可是,路上遇見淳安長公主,避開她們說了幾句話之後, 皇後娘娘又恢複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半死不活的狀态。

連雀擔憂地呼喚着霍長君, 她可不想看到皇後娘娘又這樣不吃不喝不睡的,再來幾次,身子會垮掉的。

“娘娘,你吃點東西吧。”

“娘娘!”連雀忍不住大了些聲音,她不知道淳安長公主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麽, 可是皇後一回來就變成這樣, 可見說的必然不是什麽好事。

早知如此,她們便該阻止皇後娘娘見到淳安長公主了。

“娘娘!”連雀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霍長君猛地回神, 看見她哭了, 不由得心疼道:“怎麽哭了。”

連雀見霍長君恢複正常, 這才放下心來,道:“娘娘,你吓死奴婢了!”聲音裏帶着厚厚的鼻音和濃重的委屈。

霍長君摸了摸她的頭,知道她是在擔憂自己,便笑了笑道:“我沒事。放心吧, 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連雀望着她, 擦了擦眼淚,然後道:“那娘娘可要吃些東西。”她自回來之後便發呆,還什麽都沒吃呢。

霍長君笑笑, “不必了。”

外面月色明朗,銀輝從窗臺透入房間裏,安靜沉寂。

霍長君輕道:“乖,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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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婢陪着你吧。”連雀對她這一時好一時壞的狀态很是憂愁。

霍長君淡笑道:“不用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見霍長君堅持,連雀也不好說什麽,她端起托盤,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聽霍長君道:“連雀,今晚記得開窗。”

連雀微怔,沒太明白,卻見霍長君已經轉身繼續望着窗外賞月了,便不好再說什麽,乖乖退下了。

連雀走了,房間裏安靜得聽得見呼吸聲。

這樣的寂靜是霍長君最熟悉的,最喜歡的。她早已習慣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遨游,一個人獨處,再沒有別人打擾。

可是,這樣獨處的安靜的自由也不能長久。

她擡眸望了望明月,想起了自己與淳安長公主的那些對話。

原本還是在聊些普通的日常,甚至她還關切了幾句她近來的狀況。

可到後來,她們之間的談話就漸漸變得面目全非了。

“長君,你可知,這盛京城中那麽多世家貴女,為什麽偏偏是你一個常年長在邊關的女子嫁來了盛京城,成了太子妃?”

“長君,你說趙成洲遠赴邊關參軍入伍,為何偏偏這麽巧就是去到了你父親的軍營?”

“長君,你可知你為何對他這般情根深種,他又如何能将你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長君,你又可知太後對你為何一直如此疼愛?”

霍長君聽着她一句又一句質問,忍不住緊了緊拳頭,她的潛意識告訴她接下來淳安長公主找她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她應該拒絕的,她應該現在就離開,可她的腳卻挪不動一個步子。

她只能啞聲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故作徒勞掙紮。

可淳安長公主卻笑了,殘忍地戳破了她最後一絲自我保護。

“長君,盛京城中世家貴女裏溫婉賢淑,懂得在深宮中生存,又家世顯赫的不在少數。可如你這般心性純善,不通算計,容易控制,父親握有兵權卻遠在邊關,難以鞭及京中的女子卻是實在少有。”

她看着霍長君那雙黑亮的眼睛,冷酷道:“你和你父親,還有霍家軍,統統都是他們三人算計好了的棋子。如今帝位已穩,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徹底卸磨殺驢?還是杯酒釋兵權?長君,你覺得以皇帝的性格會選擇哪一種?”

霍長君沉默不語。

會選擇哪一種……

她想起她與謝行之從前關系還好時,他便偶然提及過一句,“終有一日,我要将所有兵權收歸己有,我要這皇權再無掣肘。”

她閉了閉眼,不願意去猜想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再睜開眼時,她問:“靜安師太特地尋我,想來不會是為了告訴本宮這些陳年往事。”

淳安長公主輕輕一笑,想起從前的往事,“都說戰場最磨砺人,貧尼卻覺得還是這深宮最教人成長。便是長君也心思多了不少。”

霍長君唇角微勾,“不同的地方磨練不同的本事,這深宮最是磨練心思。”

淳安長公主看着這個四四方方的天空,莞爾道:“是啊。”她垂眸,轉入正題,“不知長君可還記得許淮川。”

霍長君眉心緊蹙,許家,安國公府?自一年前許家被抄斬之後,這個姓氏提及的人都少了不少。到底是逆臣,平日裏也沒人敢輕易提起,如今陡然提到,霍長君倒是想了一會兒,才道:“可是安國公幼子?”

淳安長公主點頭,“正是。”

霍長君蹙眉,想起那個孩子也才七八歲大的模樣,是安國公府唯一的幸存者。不,除去蘇憐月唯一的幸存者,只是聽聞他被判流放,如今也不知到哪裏去了,又是死是活。

淳安長公主突然提起他所為何事呢?

淳安仿佛看懂了她的心思,笑道:“想來你聽過與我有關的傳聞。我與你一樣,一生便只愛過這一個人,便是佛祖也無法讓我将他忘懷。”

霍長君垂眸,是一樣,都沒有好結果。

“他獲罪的時候我無法救他,可淮川是他唯一的孩子,淮川有難,我不能不救。”

霍長君靜默,救這個孩子找自己有什麽用?

“他流放之時,我的人原是想将他悄悄救下,可沒成想途中竟是遇到暗殺他的人。”話至此,淳安眼底帶上了狠厲,“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有誰會如此心狠,一個孩子也不肯放過,非要斬草除根。”

霍長君抿唇,那些謝行之瞞着她的事情,淳安一點一滴都将這陰暗面剖析給了她看。

“後來,我的人與那群人交手,途中将淮川弄丢了,尋了好些時日,竟是在天幕尋見了他的蹤跡。”

天幕城?如此一來,那父親豈不是又要摻和進這些事情了。

“所以,長君,我願和你結盟。”

“你在京中為質,無人可依。太後,你的故友趙成洲,你的夫君謝行之無一人可成為你的依靠,但我可以。你不是蘇憐月的對手,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甚至,我還能幫你得到皇嗣。”

她的話越說越充滿誘惑力,“你難道不想你父親與你互相倚仗,你難道不想你也有能力蔭蔽你父親的一天嗎?”

霍長君沒敢看她,她說的實在太讓人心動,如果她在京中能有依靠,如果她能鬥贏蘇憐月,如果她能有孩子,哪怕不是她自己的,她都能漸漸成為讓父親心安,讓父親甚至是霍家軍依靠的人。

她咽了口口水,良久道:“你要我做什麽?”

“寫一封信,讓你父親将許淮川保護起來。”

霍長君哂笑一聲,“你這是讓我與謝行之為敵。”

淳安也笑了,諷刺道:“你們之間難道還是朋友嗎?”

霍長君緩緩站起身,坐得久了,腿都有些麻了。她走到房間最偏僻的一角,從櫥櫃裏拿出一個小木箱子。

然後輕輕拂去表面的灰塵,将箱子打開。

裏面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有面具,有木偶,還有一些旁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東西。這些都是她在太子府時的寶貝,可一國之母怎麽能玩些這樣的東西,所以成了皇後之後,她便只能把東西偷偷地都藏起來。

她看着箱子裏的小心翼翼放好的搞怪面具和小木盒,笑了笑,拿起來一看,上面都積灰了。

她還記得那時候謝行之每日都是在念書,從早到晚,從睜眼到閉眼,就好像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樣。

他每日待在書房裏,養得皮膚雪白,像極了久不出門的病秧子,又瘦弱又慘白,霍長君為了讓他多出門走走,便想盡辦法搜羅好玩的東西逗他。

他當時正站在木梯上找書,她戴着這個青面獠牙的面具突然就出現,吓得他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還是她仗着自己一身好武藝,攬着他的腰飄飄然落下。

那時只覺得自己的出場酷炫漂亮得緊,心裏琢磨着這回他總該仰慕自己,正眼瞧自己一眼了吧。

可事實是他一把把她推開,直直地撞到身後的書架上,然後書架倒地,數不清的書本從天而降砸了她一身,渾身疼痛,害得她休養了好一段日子。

霍長君輕笑一聲,把面具放下,回頭再看,只覺得當年的自己蠢得無可救藥,人家明明不喜歡你,自己卻偏要往上湊,真是沒眼力見。

她打開旁邊的小木盒,裏面放着兩個小瓷人,雪白雪白的,一個帶紅,一個帶藍,般配極了。那是新年的時候,謝行之第一陪她逛街,那時候兩人的關系已經漸漸好轉了。

謝行之站在她身邊,雖然依舊冷漠,但至少會應答幾句,他們在東街的小巷子裏看見了賣小瓷人的鋪子,她覺得有趣極了便學着盛京姑娘的樣子沖着他撒嬌耍賴。

雖然謝行之很是嫌棄她那做作的模樣,但還是把這對小人給買下來了,就是很可惜……後來摔碎了,她再回到東街的鋪子上也沒有找到一模一樣的小瓷人了。

過去的到底是過去了,碎了的東西黏補得再好也還是會有痕跡,霍長君摸着紅色小人腰間的裂縫喟嘆了一聲,然後又把盒子悄悄合上,再放下。

她看着箱子裏的東西,面具、小人、書信……每一件物品都代表着她和謝行之的過去,從前覺得這些東西如此珍貴,連拿出來看一眼都舍不得,要好好珍藏着,如今竟也覺得索然無味了。

她最後再看一眼,然後将她們都放在了那張沉香木床上,從前那麽喜歡的床榻,如今聞一聞這個味兒便要作嘔,真是物是人非,世事變遷啊。

她坐在沉香木床上,然後看着眼前的長春宮,住了好些年的地方,她對這裏的每一個擺件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感情。

她低聲道:“謝行之,我終究也是要自救的。”

六月六日夜,長春宮火光沖天,火勢在夜色裏燃起了鮮豔的顏色。

夜晚,東風起,火花絢爛,照亮了天幕。

“那我如何能贏蘇憐月呢?”

“六月六,欽天監選的好日子,聽聞夜間會有大風,長春宮離延禧宮倒是不遠,若是走水,怕是避之不及,你說到時候是好日子還是妖妃禍國,損傷國體?”

謝行之,我雖不與你們為敵,可也不能總是由着你們欺負我啊。

你們将我困入這皇城,那我便徹底将它攪渾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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