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夜
經過一番折騰,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天很黑,很悶,天上幾乎沒有一顆星,路上也靜的沒有多少來往車輛,除了那還算亮的路燈和閃爍着的霓虹燈,似乎一切都沒什麽生氣。
景斷夏失魂落魄地走在往回走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裏走的一樣,很緩慢,很沉重。看着前面的路,看着那些霓虹燈,景斷夏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一切來得太突然,出來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和聶南朔的關系又進了一步,回去的時候卻像是完全沒有了接近的資格一樣,從天堂到地獄的毀滅性轉變,他連人間的平淡都沒來得及感受。
然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一個和祁夏長得五分像的陌生人,太突然,太可笑,太委屈……老天太會拿他開玩笑了……
他花了幾個月才讓聶南朔肯慢慢接受自己的靠近,那個少年卻只憑一張臉和一身的病在聶南朔看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把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比了下去。
那以後呢?聶南朔是不是會一直陪着他,陪着他治病,等他病好了,他們就有了童話般完美的結局?
那他怎麽辦?
景斷夏忽然可悲地發現,如果聶南朔想和那個少年在一起,他根本沒有去争的勇氣。那個少年各方面都和祁夏那麽像,又那麽巧合地出現在聶南朔面前,或許就是老天可憐聶南朔幾個月來的傷懷,讓祁夏以另一個方式回到了聶南朔的身邊。
那麽,如果是這樣,他又算什麽呢?
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伴随着悶悶的雷聲,随即,一場大雨混雜着景斷夏一直隐忍着的眼淚傾盆而下。
在景斷夏失魂落魄地走在蕭瑟的馬路上,和黑夜、大雨混為一體的時候,聶南朔正坐在vip病房內,失魂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年。
這是多麽的像,多麽的巧,震撼得聶南朔到現在還有些失神。
聶南朔靜靜地看着那個少年酷似祁夏的臉,忍不住伸手想要觸碰,就在手快要摸到那個少年臉頰的時候,聶南朔忽然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
手僵在離少年的臉還有一點點距離的地方,聶南朔忽然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
像,很像,可惜他不是。
還在震撼和遺憾中晃神着,忽然窗外一道閃電劃過,悶悶的轟隆聲讓聶南朔愣了一下,緩緩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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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嗎?
聶南朔皺了皺眉,從剛才到現在腦袋一直被這個少年占據着,覺得有些迷茫,好像忘記了什麽事。
起身走到窗前,又是一聲隆隆聲。
聶南朔看着外面傾盆而下的雨,聽着刷刷刷的雨聲,心裏猛然一怔。
景斷夏有沒有回到寵物醫院了?
聶南朔這時才記起來自己剛才讓景斷夏先回去了,看着外面惡劣的天氣,此時倒是有些擔心地拿起手機撥了景斷夏的電話。
“喂,您好。”
電話接通時,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
聶南朔皺了皺眉,“景斷夏呢?”
“對不起先生,這裏是寵物醫院,景先生出去了還沒回來,他沒帶手機,要不等他回來了我再轉告他回您電話好嗎?”
聶南朔心裏咯噔一下,都這個時候了,怎麽還沒到?難道是回家了?怎麽連手機都沒帶?聶南朔忽然想起,他們走的急,景斷夏根本什麽都沒拿。
那錢呢?他身上有沒有錢?
想到某種可能,聶南朔心裏不由得着急了起來,這麽大的雨,那個家夥沒車,沒手機,沒錢,那他準備怎麽回去?
“好,謝謝。”聶南朔匆忙挂斷電話,看了眼病床上還在昏睡的少年,皺了皺眉,連忙離開了病房。
此時的景斷夏早就成了一只落湯雞,他可能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科學研究表明,男人遭雷劈的概率遠比女人高得多。
景斷夏仿佛渾然不知危險,在這種打着雷下着大雨的天氣裏如同行屍走肉般地走着。
像他這種現在如同喪屍般的存在在大馬路上是很顯眼的,如果路上行人多,他肯定會引起圍觀。當然,這麽喪屍般的存在,在現在空蕩的馬路上,驅車尋找的聶南朔還是很快就發現了他。
當車停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景斷夏根本沒有注意到,繼續失魂落魄地走着。
聶南朔看到有個人在這麽大的雨裏走的時候,他本來是不相信這是景斷夏的,但是越是靠近,他就越是無法反駁,這就是景斷夏。
他沒想到自己讓他先回去,這個蠢家夥真的就不顧自己身上沒錢沒手機就走了。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在他把那個少年抱上車開始,景斷夏就有些失常了。只是他那個時候眼裏只有那個少年,忽視了景斷夏的存在。
見景斷夏根本沒注意車停在他身邊,聶南朔連忙下車拉住還在走的人。
“景斷夏,你在幹嘛,這麽大的雨,你不知道避雨嗎?!”
聽到聶南朔的聲音的時候,景斷夏還有些迷茫,呆愣地擡頭看了眼聶南朔,仿佛在區分這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的幻覺。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要留在醫院的嗎。”景斷夏愣愣地說着,心裏并沒有因為聶南朔來找他而溫暖多少。
聶南朔看着景斷夏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想責備他的話也說不出口,都怪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個少年的身上,才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的失常。
“對不起。”聶南朔把景斷夏圈進自己的懷裏,一邊嘆息一邊揉着他冰冷的身子。
景斷夏靠進這個他愛不釋手的懷抱,心裏卻是冷的,他不知道聶南朔的道歉是為了什麽,也不知道他的道歉意味着什麽,他只知道,聶南朔的道歉,抹殺不了那個少年對他的影響。
輕輕地推開聶南朔,景斷夏無力地道:“我想回家。”
聶南朔摸了摸他冰涼的臉,“你這個樣子怎麽回去,附近找家酒店先洗個澡好嗎?”
景斷夏搖頭,無力的聲音帶上了哽咽的味道,“我想回家。”
陽光的少年失去了陽光,變得這麽軟弱無力,這麽可憐,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鬧騰和調皮。聶南朔覺得很不習慣,不習慣到心疼。
“好,我送你回去。”聶南朔拒絕不了他的要求,摟着他走到車邊,扶着他坐上副駕駛位。
六月的天氣并不冷,但是淋了雨還是會感到濕冷,聶南朔怕他凍得感冒發燒,上車後就打開了暖氣,并從後備箱裏拿了一條包裝完好,還沒拆過的車內備用毛毯。
“冷不冷?”聶南朔一邊拆掉包裝把毛毯小心地裹在景斷夏身上,一邊柔聲問他。
景斷夏看了聶南朔一眼,淡淡地搖了搖頭,把自己包在毛毯裏,蜷縮成一團,頭偏着看着窗外,十分安靜。
聶南朔想伸手揉揉他的頭,但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開車往景斷夏家去。
一路上車內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什麽。
車到了景家門口的時候,聶南朔看了眼靠在窗邊的景斷夏,他以為景斷夏睡着了,正想着是喊他醒來,還是下車直接抱他進去,景斷夏忽然說話了。
“他不是祁夏。”景斷夏的聲音悶悶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忽然說這句話,可能是想為自己做最後的争取吧。
聶南朔看着景斷夏依舊保持着靠着窗邊的姿勢,這時才明白原來他也看出了那個少年和祁夏很像,這是在怕他把那個少年當成祁夏嗎?怪不得他會這麽失常。
本來想問他怎麽知道祁夏長什麽樣,但是想起景斷夏也去過他家幾次了,看到過祁夏的照片不足為奇,也就沒有問出口。
“我知道。”聶南朔只能這樣回答,他知道那個少年不是祁夏,但是他也否認不了當他第一眼看到那個昏迷的少年時,他潛意識裏已經把他當成祁夏了,不然他不會這麽緊張。
景斷夏閉了閉眼,把毛毯拿掉,打開車門下車了,一句謝謝也沒說,一句再見也沒說,就這麽下車了。聶南朔知道那個少年不是祁夏,可是知道又有什麽用呢,他還是抵抗不了那張和祁夏五分像的臉。而自己,還是争不回一點點優勢,因為根本沒有優勢。
聶南朔見他下車,也連忙下了車,拿了那條毛毯罩在景斷夏身上,替他遮擋着雨水。
景斷夏此時此刻完全感受不到一點點感動,他完全迷失在快要失去聶南朔的迷茫中,已經有些麻木了。
聶南朔護着他走到門口,看着他摁下門鈴。
門很快就開了。
穿着睡衣的景入秋看見門口的兩人,原先的困意立馬消散地無影無蹤。
“斷夏,聶總,你們這是怎麽了?快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聶南朔看着景斷夏進門,放下了拿着毛毯的手,對着景入秋道:“他淋雨了,讓他好好洗個熱水澡,幫他弄點姜湯喝吧,我先走了。”
“好的,聶總你身上也濕透了,不如今晚就留下別走了。”
“不了,謝謝。”
說着,也不等景入秋留他,聶南朔就冒着雨回了車裏。
景斷夏呆呆地站在門口,看着客廳,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想什麽。
景入秋看着聶南朔進了車,才關上了門,連忙拉着渾身濕透的弟弟上樓。
“你這是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快先去洗個澡,瞧你身上冷的。”
景入秋把景斷夏拉進景斷夏的房間,去浴室幫他放熱水。
景斷夏愣愣地走到窗邊,看着聶南朔的車還在樓下沒有走,他看不到車內的人,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那輛車,腦子裏千絲萬縷,卻又捉不到任何一種想法,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景斷夏房間的燈開着,聶南朔坐在車裏,看着窗口那個看着自己的人,心裏悶悶的,今晚的景斷夏格外讓他心疼。
兩人看了許久之後,聶南朔終于發動車子離開了。
景斷夏心裏一冷,他,去看那個少年了吧。
“還站着看什麽呢,快去洗澡,乖,有什麽事,洗完澡哥給你想辦法。”
景入秋皺眉把弟弟拖進浴室,替他準備好浴袍,然後才下樓去給他煮驅寒的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