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五（已修）
橡樹園咖啡京戲分店外的某張木桌旁。
“我說呢……合着是個精神病啊。”女孩從劇本中擡起頭來，朝天空翻了個白眼。
“是精神分裂啦。”
“我看着就那麽不正常麽。”她瞪着葉家玉。
葉家玉知道她肯定會有點不舒坦，這部劇本裏的兩個主要角色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正常人”。她當初會寫這樣一個故事，其實是有點讨巧，普通人身上發生的平常事，她沒有把握講得感動人心，換成這樣本身就很特別的角色，或許能激起觀者的興趣——事實上至少在這方面她成功了。
就算對方有點與衆不同，果然女孩子還是希望能演繹一些美好溫柔的角色吧。葉家玉不太确定這個叫做周琅的女生，看完劇本之後會不會後悔答應得太快。
“看把你吓的，我說話算話啦，答應你了肯定會演的。不過……‘劇組’的其他人呢？”
“暫時只有我們兩人……”葉家玉有點不好意思。
“不是吧？導演和男主角都沒有？”
葉家玉被她看得要低頭埋到咖啡杯裏離去，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預備着對面的人發飙。
“诶……你遇到的要不是我該怎麽辦啊~”
“你有辦法？”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買一送一”麽！
“你先說你想怎麽個拍法。我看看我認識什麽人。”
“想拍成微電影，攝像機需要什麽樣的我都沒關系，然後場地方面也不需要擔心……”
“停，停！”周琅的表情好像她在說一件令人嫌棄的東西，“我都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麽火起來的，聽說導演系那邊十個有九個在弄這個，你确定你也要去湊這個熱鬧？”
“呃，那你覺得？”
“我建議排成話劇。首先，故事短，電影用場景來烘托氛圍那套完全不需要，浪費時間；然後從角色來看，你這是麻辣火鍋，還是上邊漂了一層辣椒花椒的那種，微電影那種抹茶小清新是很難表現出來的，這個故事的關鍵是主角的心理變化，直接看臉肯定比隔着攝影機看更打動人麽。”
“最關鍵的一點，咳，我學的是話劇。”
葉家玉一開始的猶豫被她這麽一說都消失了，聽到最後一條忍不住笑出聲。她其實也不是非微電影不可，只是最近流行這個，聽說也簡單，所以沒怎麽認真考慮就确定了。
“可是這劇本我是按着電影寫的。”
“改麽，這有什麽難的。”
改成話劇的話，索性連原先設定的那些次要角色也省略好了，旁白能解決這個問題，只為了凸顯兩位主角。既然一開始就是想另辟蹊徑，不如走得更絕一點。
只是，這就意味着，周琅作為女主角，要承擔這個故事很大一部分重量——剩下的還得靠目前不知道在哪的男主角。
葉家玉看着桌子對面正在認真地把提拉米蘇切成整齊小塊的女生，決定相信她，反正都走到這步了不是嗎。
只是，女主角設定一開始是短發的。
“你的頭發留了挺長時間了吧。”
“哦，對了我去給你把導演帶來，你在這等會兒我，”周琅卻好像沒聽見，“再多點個什麽吃着，這家店的草莓蛋糕很不錯。”
拿了桌上的紙巾抹抹嘴，就這麽離開了。
葉家玉沒有再要草莓蛋糕，剛吃的巧克力蛋糕太甜，好像滿嘴都是糖，她叫了杯黑咖啡。喝了一口，看看周圍的其他顧客。然後攤開劇本，開始考慮要怎麽修改。
也不知過了多久。
“嘿，我回來啦！”
葉家玉聞聲擡起頭。
卻見剛剛還長發及腰的女生，現在頭發已經短得都蓋不住耳朵，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剛剪了沒處理完就跑了。
“我以為你舍不得剪，留了很多年了吧。”她總是能讓她吃驚啊。
“沒事，留那麽長只是懶得去管它而已啦，來，見見我們的導演。”
葉家玉才注意到周琅身後跟着個男生，個子比她還矮些，頭發比她更亂，戴大黑方框的眼鏡，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葉家玉，這是古寅，古寅，這是葉家玉。”
“你好。”
對方沒去理會她伸出的手，擡了擡眼就算是打了招呼，直接問，
“劇本呢，我看看。”
周琅抱歉地看了葉家玉一眼，後者示意沒事。
古寅三兩下翻完了本子，又重頭看了一遍，等擡起頭來，臉上已經換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我喜歡，什麽時候開始？”
兩個女生相視一笑，三人終于真正圍着桌子坐下。
古寅是京戲導演系的，已經大四了。
和葉家玉猜想的不同，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受“寵愛”的學生。
是的，寵愛。老師對待一般的優等生，是“喜愛”，“寵愛”的對象，多半有着過人天賦，經常無意識的很折騰人，但是你又拿他沒什麽辦法好像動作大了就會限制了他的發揮。他可以連着好幾天不去上課，也可以在非工作日的時候去敲教授的家門一定要讨論某個他想不通的問題。
古寅從坐下那刻起，就開始講他對劇本的看法。
葉家玉一邊覺得獲益匪淺——古寅對表演的認識比她深刻得多，一邊又忍不住對自己的劇本有點小得意。劇本看來真的不錯，這麽快……只差個男主演就齊全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
葉家玉其實從剛才就看到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了。他走路的姿勢太特別，從百米遠處開始就是一路撞過來的，路燈的杆子、梧桐樹……這會兒是鄰桌的桌椅，雖然沒有人，但是還留着好幾杯喝剩下的咖啡，整個倒在了他的褲子上，都這樣了，他還是舍不得把注意力從手上一直捧着的曲譜中挪出來——看着挺舊的，難道曲譜也有傳世秘笈？
學藝術的真是，呃，行事作風都和平常人不同啊。
葉家玉心中搖了搖頭，繼續聽，古寅和周琅已經開始為女主角争論起來了。
他們卻同時停了下來，都看向葉家玉。
“幹嘛……你們繼續，我聽着呢。”
“男主演是不是個拉小提琴的。”古寅。
“他是不是背着個小提琴，癡迷得路都不願看。”周琅。
“可是……”這也太那什麽了吧……
“我們先把他拉過來再說。”已經站起來的古寅。
“一會兒他該跑了。”也站起來了的周琅。
“喂……”葉家玉也站起來，那兩人已經走過去，拉都拉不住。
“啊？什麽事……”被奪走手上的曲譜的男生，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眨啊眨，睫毛翹又長。
葉家玉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只得也走過去。
她能說她一開始對男主演的期待是要一個美少年麽，眼睛好看什麽的最沒用了……
因為那個角色是個盲人！
直到和方瑩坐上了回m大的公車，葉家玉還是不敢相信：來的時候她除了劇本幾乎一無所有，一個下午不到居然已經萬事俱備只等着排演開始了。
不明真相的方瑩聽了也十分高興，硬要請她去吃m大後門小巷永遠火爆的麻辣香鍋慶祝。
葉家玉心中苦笑，她其實有種不真實感，似乎一切太過順利，而在看到第一場彩排之前，她甚至都不能知道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
特別是那個叫龍語陽的小提琴學生，雖然古寅說他自有辦法到時候絕對能讓她滿意。但她真的很難想象一個本來要回大京藝術學院結果公車下錯站，就那麽從早上一直在京戲裏轉圈轉到下午，如果不是他們打斷不知道要轉到什麽時候的男生，能在舞臺上有什麽不凡的表現……
藝術家……真是夠了，她是寫了個什麽的劇本，召喚神奇人士的能力如此之強。
雖說系裏邊為了體諒她的創作，允許她可以申請這學期期末的免考，但葉家玉并不想這麽做。
梁潔依大三下學期已經把四年學分修滿，現在可以毫無顧慮的開始拍攝了。聽說這幾天還在m大取景——這是非常讨學校喜歡的一種做法，雖然m大早已名聲在外，但這樣特別的略有藝術性的宣傳，永遠不嫌多，不是麽。
葉家玉一個除了這次的參賽在老師眼中沒有留下任何印象的新生，非常需要獲得學校的肯定。上輩子的她不需要這些，她有她的依仗。但現在不同，她不可能只參加這一次藝術節就夠了，還有下一次的藝術節，以及編劇行業更多的分量更重的比賽，還有那些她現在無從了解的機會。在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過人的天賦之前，她确實如王老教授所說，需要結實的基礎；即便有一天她的能力已經被認可，好基礎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她不喜歡梁潔依，所以，對方都能做到的，她怎麽可能做不到。
宿舍幾人在一開始的激動過後，也把葉家玉要拍話劇這件事看淡了，對她們來說，雖然是熟悉的人的實踐，但還遠不及馬上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的考試和有可能拿到的獎學金重要。
宿舍好像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四個人又開始同進同出，每天都是一片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積極現象。
期末考于是有驚無險的過去。
考完試的第二天一早，葉家玉就收拾好東西趕往京戲。
她就要看到她的作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