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醉了 她這是醉了

琴音卻突然抖動,在緩緩安撫一般的曲調中更像是彈奏者情不自禁的顫栗。

但很快穩定下來,卻不似方才那般無欲,只因撫琴之人的心已經亂了。

在他面前拿着酒壺随性起舞的女子,腳步淩亂,衣袖毫無章法,可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樂點上,臉頰紅暈,眼神迷離,衣袂随着長長的發帶翩翩而起,別有一番情致。

她這是醉了。

李青奕雙手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彈呀,怎麽不彈了?”秦落柔迷蒙着雙眼望向他。

“姑娘醉了。”

秦落柔看着手裏的酒壺,“也許吧,但你又沒醉,繼續彈呀。”

李青奕對上這雙迷離的眼睛,緩緩說道:“小生也醉了。”

“切——你胡說,你都沒喝酒,怎麽醉?”

他繞過七弦琴來到秦落柔面前,輕輕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是面前人眼神中若隐若現的星光,還是他原本就俊朗的面容,亦或是此刻他用孱弱的身體,扶住了連酒壺也拿不穩的自己。

不知為何,竟生了些想親近倚靠的意想,這種從來不曾對父母和哥哥之外的人有過的感覺卻猛然之間如此強烈。

斜着身子拉住男子的衣袖,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是的,她只想要靠一會,就像是撒嬌時候靠着父親和兄長。在獨自支撐的四年多時間裏,她的神經崩緊,太累了,此刻的她很是放松,而面前又适時出現了這樣一個人。

“撲通撲通……”

如馬蹄一般的心跳聲傳入耳中,秦落柔就像是發現了新鮮事一樣,盯着那發出強勁心跳的地方,仰頭問道:“你的心跳怎麽和兄長的不一樣?似乎快很多,有力很多。”

但又皺着眉頭,伸手撫上他蒼白的面頰,“你瞧着分明是孱弱的。”

李青奕不但心亂了,連呼吸都是亂的。

忙将撫摸着自己臉頰的手握住按下:“姑娘真是醉的不輕,還是送姑娘回府歇息吧。”

正要轉身,秦落柔反手捉住他即将松開的手腕,拉着來到七弦琴前,自己先坐了下來,手肘撐着琴邊,睜着一雙迷醉又純澈的眼睛,忽閃着睫毛,擡眸央求着他,“你彈琴可真好聽,再奏最後一曲如何?”

真是太磨人了。

有些些不知名的氣惱,但卻不是因為氣惱眼前人,而是莫名地惱着自己。

張口就想拒絕,卻不料那人猛的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便毫無防備的跌坐了下來。

“姑娘,你……”

一回頭,就見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睛甚是可憐的望着自己,一下子便忘了要說的話。

“不若奏一曲《流水》可好?”

李青奕呆愣片刻,終是釋然一笑,如同妥協一般,柔聲回道:“好。”

琴音又起,比之剛才綿軟不少,帶着些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什麽。

秦落柔以臂為枕,塌下身子,斜斜依偎在古琴旁,靜靜聽着。漸漸地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思索些什麽,繼而微微蹙眉,又紅了眼眶。

阖上雙眸,睫毛已被打濕。

曲還未奏完,另一只扶着琴邊的手緩緩下落,呼吸沉重了起來。

李青奕嘴角微揚,琴音減弱,慢慢停下。看着琴邊的人,搖搖頭,她又睡着了,如同初遇那日。

細細瞧了片刻,比起那日火光下的面容,今日更加真切,只是仍舊閉着眼,貪睡着。

真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不但同一血氣方剛的男子共處一室絲毫沒有戒備之心,還敢豪飲醉酒沉沉睡去,普天之下,他沒見過第二人。

忽而想起賀大娘說過她有婚約在身,不知道她可曾和那未婚夫如現在這般,思及此心中泛起酸水,好生妒忌,但又想到她堅定退婚,這才又有了笑意。

“娘……”一聲呢喃打斷了李青奕的思緒。

只見女子睫毛微顫,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不知為何,他心中也疼痛起來,真想到她的夢裏去,看看究竟是什麽事惹得她在睡夢中落淚。

疼惜地擡手,輕輕拭去那淚滴,手肘撐地,手掌拖頭,半躺在地上,擡眸盯着那睡夢中的女子,不自覺地心就平靜了下來,在這個黑夜,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

“殿下,殿下。”門口傳來林瑞的聲音。

這樣歲月靜好的時候總會有人不合時宜的打斷。

李青奕怕吵醒秦落柔,輕手輕腳的過去開門,“別吵,什麽事?”

“殿下,快五更天了,您一早還要去三殿下府,屬下現在把秦姑娘送回去,您休息一會吧。”

林瑞實在是心急,誰的主子誰心疼呗,他家主子本來身子骨就弱,還彈了一夜的琴,好不容易等着琴聲沒了,過了一會又起了,琴音再次停了之後,他也不敢貿然闖進來,這不,等了都一炷香了,才敢吱聲。

李青奕點點頭,時辰确實有點晚了,先不說自己,就說秦姑娘,回去晚了也怕被發現。

“秦姑娘睡着了,你路上小心,別吵醒了。”

“是。”

林瑞輕輕背起秦落柔,李青奕為她披上黑色的大鬥篷,“去吧。”

一個黑影,跳窗而出,如夜色下矯健的黑豹,消失在去往奉國公府的方向。

李青奕走出廂房,立刻上來兩個人,“殿下。”

“回府。”

“是。”

日上三竿時,秦落柔是扶着腦袋坐起身的,宿醉的感覺可真不好受,頭蒙蒙的,胃裏也不舒服,因是偷偷跑出去,她可不能要醒酒的湯藥喝。

“姑娘可真能睡,要不要喊醒呀?”

“不要,你忘了姑娘如今的脾氣了?昨日她砸東西的時候,沒傷着就算不錯了,反正是禁足,醒了也沒什麽好做的。”

“也是也是,那還是聽你的吧。不過昨夜我怎麽那麽困倦,明明是喝過薄荷水的。”

“沒事,我也困倦,這府中都是将軍府的護衛,姑娘還能插上翅膀飛了?”

秦落柔并不打開帷幔,聽着兩個丫鬟的對話,不由翹起嘴角,昨夜她的确插了雙翅膀,不但吃飽喝足,還聽了曲……

聽曲?等等,記憶怎麽就在這裏停住了呢?她看着身上還穿着昨夜的羅裙,實在是有些難以分辨,哪些事是真的,哪些事是夢境。

揉了揉脹痛的腦袋,用力地想着,嚴易那張臉一下子就出現在了眼前,他們好像還離得很近,她還撫摸了他的臉頰,想到這裏,臉唰的就紅了,驚的她小鹿亂撞,險些從床上跳起來。但又分明記得母親也出現在了眼前,她不停地追,不停地追,怎麽也追不上,最後好像還哭了。

哎,秦落柔嘆口氣,這分明就是夢,不過就是聽嚴公子奏了兩首曲子,怎麽就做了這樣羞赧的夢?不過轉念一想,還好是夢,要不然就真的羞死人了。

頭疼頭疼,還是再躺一會吧,下次可不能喝這麽多酒了。想到酒,就想到了昨夜那佳肴玉壺,不能想,不能想,她捂着胸口,太肉疼了,今晚去遠郊的宅子得好好問問賀大娘還剩多少銀兩了。

此刻的六皇子府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下人們已經伺候主子用過了早膳,懷恩正在為李青奕更衣,旁邊的婢女送上一碗湯藥。

李青奕端過藥飲盡,揮手屏退左右。

“懷恩,今日你不用跟我去肅王府了,去秦姑娘的宅子找賀姑姑,告訴她,若姑娘問起來就說銀子已經用光了。”

懷恩愣住,“賀姑姑?”

“怎麽?林瑞沒告訴你嗎?今日你們兩人都不用跟着我了,一起去吧。”

林瑞和懷恩打小就跟着自己,自然同賀姑姑是相熟的,只是林瑞這小子怎麽會沒有告訴懷恩呢?

林瑞可不是不想說,而是回來後就累的睡下了,只囑咐懷恩,主子出府前喊自己,這不是沒顧上嘛。

要知道自己連着幾夜都沒睡安穩,這一夜不但運了兩次高強度的輕功,還一直緊張的守在廂房外直到五更天,就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帶上頭冠,披上大氅,李青奕出府上了馬車,兩個随從護在馬車旁,往三皇子府駛去。

本想在馬車裏閉目養神,誰料一閉上眼睛,昨晚秦落柔貼在自己胸口的情景就出現在了眼前,他深深呼吸,不斷告誡自己,一個将死之人哪裏還有資格留戀奢求。

一陣悲涼湧上了心頭,小時候母妃曾經說過他是不詳之人,因他一出生母妃就被打入了冷宮,他與三皇子乃一母所生,三哥那時六歲,父皇将三哥擱置在了皇宮北邊的小住所裏,吃盡了苦頭,把他交給當時的皇貴妃養育,可這個皇貴妃恰恰是害母妃打入冷宮的罪魁禍首。

在父皇和外人面前他要和貴妃演母慈子孝,每次三哥見了他都要罵他認仇人為母,毫不知恥。可是誰又知道貴妃雖不能生育,卻一點也沒善待于他,還總說自己原本想要養的是另一個嫔妃的兒子,才不是賤人的兒子。

而在這八年裏,三哥總想辦法到冷宮去探望母妃,他十分想去,想見見親生母親是什麽樣子,卻一次也沒有被允許,還會無端的引來謾罵,有一次貴妃氣急了,竟然用滾燙的茶水潑他,但被自己躲開了。

這還得歸功于,所有皇子五歲就要開始習武的功勞,也歸功于自己有一個好的陪練,林瑞。

很多皇子的陪練小武者都會因為誤傷殘廢後被換掉,可能是小時候對自己好的人太少,李青奕每次都舍不得對林瑞毫無顧忌的動刀劍,所以他成為了唯一一個好端端長大的陪練小武者。

八歲那年,貴妃因為加害其他嫔妃,事情敗漏被賜毒酒,而八年前母妃被陷害的事也在十四歲的三皇子謀劃下沉冤昭雪,母妃放出冷宮,得見天日。

他以為終于可以得到母親的愛,可是,當自己和三哥一同出現時,惠妃只緊緊地擁抱了三哥,卻冷冷看着他,漠然說道:“不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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