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天一早,徐杏林從酒醉中醒過來,她捂着欲裂的腦袋,在床上蜷縮了好一會。

咦?她摸摸身上,外衣脫了,鞋襪也脫掉了,昨晚是怎麽回來的?

徐杏林猛地坐了起來。

哎頭好疼,她皺着眉夾着眼。

徐杏林的記憶只存留在她玩了游戲,然後喝了那杯白酒,再過了一會大家還在游戲,然後,然後好像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來的呢?

洗了一把臉,又給已經沒電的手機充了會電,徐杏林握着手機坐了好一會,才點開了王小樂的對話框。

徐杏林:【小樂,我昨晚怎麽回來的?】

過了大概十分鐘,王小樂才回過來消息。

王小樂:【你不記得了?那你這片兒斷的可夠徹底。昨晚是隊長給你抱回來的】

王小樂:【隊長可有勁了】

看着兩條不長的回複,徐杏林的單眼皮小眼睛越瞪越大!

林科……給我……抱回來的?!

徐杏林臆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喉嚨不由自主地狠咽了下。她再次雙手抱住了頭,然後捂住了臉。

再也不玩這破游戲了,什麽真心話大冒險,這明明就是……就是特麽真心話大送死好嗎!

午飯在食堂遇到林科的時候,徐杏林渾身每一個動作都滲透着緊張。

她拿着餐盤的時候手滑地抖掉了餐盤發出哐響,她拿着餐盤邁步的時候自己順了拐,她吃完飯去倒餐盤的時候腿又拌在了桌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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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出食堂的時候,林科停了腳步,站住回頭看了看正在倒餐盤的徐杏林。

顯然這個回首等待也被徐杏林看在了眼裏,她把餐具放好,步子随着內心的抖動慢了下來。

“你沒事吧?”

徐杏林聽見林科說。

“還沒醒酒?”

徐杏林擡頭看着高瘦的女孩略有黑眼圈的眼睛,有些乏頓的眼神,她昨晚也折騰到挺晚吧。

“醒了醒了,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

林科嘴角彎了下,臉上倒沒什麽表情。

徐杏林對了下林科的眼神就立刻偏開了頭,腳下也快了點,幾步就走到了林科前面。

快上樓梯的時候,徐杏林聽見身後的聲音說道。

“下午給我加一次針灸行嗎,我下背部有點緊。”

休息日的理療室裏空蕩蕩,林科趴在理療床上,聽着身後徐杏林搬弄東西的聲響。

徐杏林拿出林科的那套三寸針,做完消毒,在白皙溫熱的後背上用指尖輕探了下,手指手腕一抖,穩穩進針,三寸的針随即準确地刺入相應的位置。

皮膚下輕微的漲感讓林科的肩膀稍稍有些收緊。

林科總是不喜歡針灸的那種感覺,進針行針的漲感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但針灸後的感覺确實很舒服。

布好針後,徐杏林拉過紅外燈,調好距離和溫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此時,兩個人的心裏都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這看似是同一件事,可又不是同一件事。

暖氣的溫度沒讓這空着的房間冰冷,但總是暖不到心裏那麽深的地方。

徐杏林的心裏緊巴巴的難受。

昨晚為什麽是林科給她抱了回來?自己醉酒後有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感覺到林科有意無意的減少了和她的交流。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也許真的是那次天臺上說過的喜歡了一個女生的事?那真的讓林科産生了反感?

但後來林科還會找她單挑,用屬于林科的方式去欺負她。雖然被欺負着,但徐杏林倒是開心的很,畢竟別人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可是态度上的若即若離讓她更不清楚林科到底在喜歡着什麽又讨厭着什麽。徐杏林也只好與她保持着距離,能做的只是默默陪着,卻不敢有絲毫多探。

而趴在床上的林科,則先想到了昨晚的那場游戲,然後又是床前那個只有零點幾秒的吻。

偷吻算吻嗎?不算吧……

趁着她醉的什麽都不知道做的事,得有多不光彩。可如果她醒着,她會怎麽做?會不會像游戲裏那樣,寧可喝那麽大一杯白酒也不會願意?或者是不是會幹脆地直接推開?

林科抿着唇板着臉,背後的紅外燈烤的她皮肉溫暖,可心裏卻涼的很。

“嗞~~”林科眉頭擰了下。

在身後行針的徐杏林頓了下,手裏撚針的速度慢了下來:“再忍下好嗎,最後一次行針,再過會就可以起針了。”

聲音柔的仿佛可以熔斷這些銀針,林科涼了好一會的心像是被這聲音捧了起來并且溫柔地捏了兩下。

“我去食堂看看,一會就回來。”徐杏林繼續柔聲說道。

往外走的時候,她勾着嘴角,擡起的手已經懸到了林科腦袋的上方,眼看那手就将落下,卻在還差幾公分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很習慣性動作,每次她給林科針灸時,林科總會或多或少地覺得難受,而每次為了安慰林科,徐杏林總是習慣地在行針後揉揉林科的頭。

第一次的時候徐杏林只是試了下,而後發現林科也沒反對,徐杏林便有了這樣的習慣。一來是安慰,二來是她喜歡這樣和林科的親昵。

而現在,徐杏林屏住了呼吸,懸在空中的手沒有在秀發上落下,卻慢慢收回在身後。她放平了勾起的嘴角,停下的腳步又重新給了動力,快步走出了理療室。

剛被溫柔捧起的那顆心仿佛被狠捏了下,又重重摔出去。

林科的指尖狠狠地在理療床上摳壓進去,她覺得理療室的暖氣好像完全沒有了溫度。

下半程的賽季開賽後,恒星隊依舊保持着很強的勢頭,開賽就連續拿下兩場勝利。

三月初,恒星隊提前五場拿到季後賽名額。

而這近兩個月裏,徐杏林越發感覺林科對她的疏遠。

真要說疏遠好像也算不上,兩個人并非沒有交流,只是林科很少像以前那樣和她開玩笑,也不再和她耍性子,大多只是平平無奇的說事,說完就不再有更多閑扯。

餘楠倒是更熱情了些,徐杏林不好意思地收了她送的很多禮物,東西不大,花樣很多。

這些禮物實在讓徐杏林頭疼的要命。

不收吧,好像也不夠意思,畢竟不是多大的東西,可是收了吧,她就得回禮,一來二去就變成了她和餘楠的各種互送禮物。

餘楠和林科同住一屋,徐杏林送的東西就被擺在書桌上,連徐杏林自己偶爾一眼瞟到都覺得想找個磚頭撞死自己,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林科解釋這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林科的冷和餘楠的熱對比鮮明,徐杏林覺得她對林科的這喜歡關系真是越處越危險,她對餘楠的那種禮節性回應真是越描越黑。

倒數第三場比賽是客場對陣廣寧市府銀行隊,第四節 還剩五分鐘,主教練王山海換下林科。

以場上領先16分的分差,林科應該不用再上場了。

坐回場邊,林科頭也沒回的接過了徐杏林遞過來的毛巾,又被披上了外衣。

徐杏林跑過來,幫林科卸下護膝,敷上冰袋。

整個過程,林科的視線筆直,好似盯着場上的比賽,而實則所有的感官都在腿上。

徐杏林把冰袋綁好,右手在林科的左膝上輕輕拍了拍,仰頭朝她笑笑,在看到林科的冷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徐杏林苦笑了下,垂下眸子走回隊醫席。

比賽結束後,因為之前徐杏林已經溝通好了借用廣寧男隊的超低溫冷療倉幫助恒星隊隊員進行恢複理療,球隊第二天下午才會離開廣寧市。

當晚主力隊員做完全身按摩和肌肉牽拉後,林科就向領隊王宣請了假。

第二天一早,其他球員還沒醒來,林科穿戴整齊離開了賓館房間。

她剛走下電梯來到賓館大堂時,就看到坐在接待區遠遠望着她的徐杏林。

“徐大夫,怎麽起這麽早?”

林科的語氣禮貌極了,這也是徐杏林這段時間已經很熟悉的語氣了。

“我和領隊說了,我陪你出去。”

徐杏林站起身,手往口袋裏一揣就要跟着林科走。

“啊?哎,等等,你知道我去哪嗎?”林科疑惑道。

“不知道,你去哪我跟着就行了。”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

兩個人在賓館門前打了輛出租車,徐杏林拉開後車門,自己鑽進去直接坐到了司機後方。看到徐杏林給自己留了位置,林科頓了頓,嘴上沒說什麽,也跟着她坐在了後排。

後排有些窄,長腿長腳的林科坐進去就顯得有些局促。

狹小的空間,林科感覺到徐杏林一次次往她這邊看過來,可能還想嘗試和她說話。

林科不想理徐杏林,上車向司機師傅報了目的地後她就雙手抱在胸前,輕輕歪着腦袋閉眼假寐。

林科不知道徐杏林為什麽還總是想接近她說話想對她笑,她明明有喜歡的人,她明明控制着不再揉自己的頭發,不再和自己有那些超過一丁點普通朋友的動作和接觸,那自己對她冷點難道不對嗎,更難受的難道不是我自己嗎?

雖然我喜歡你,但你有你喜歡的人,我們都彼此相讓,不是挺好嗎?

林科的眼皮在映到車窗內的光影下不住地翕動,她不知道徐杏林的視線是否還在,那些她都不想去知道。

出租車在廣寧市第二人民醫院門口停下來。

徐杏林跟着林科走進住院部,電梯在六樓停下,徐杏林看了看,這是腫瘤科住院部。

林科很快便找到病房,看來她已經來過多次,對這裏很熟悉。

走進病房,病榻上躺着一位枯瘦的女人,女人戴着頭巾,高挺的鼻梁和深陷下去的眼廓形成了更大的落差。蒼白的手臂露出小半截,而手腕上雖然留着滞留針頭,但上下已經布滿了長久紮針的淤青和孔痕。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只有淺薄的凸起,看來病痛下她已經沒有了多少分量。

縱使女人容貌變化再大,徐杏林也認了出來,病床上的女人就是乾州天鵝隊曾經的得分後衛宋美伊。

林科剛進入WCBA時,簽約的便是乾州天鵝隊,當時宋美伊是隊裏多年的首發分衛。

而實際上當時的宋美伊已經33歲了,她雖然多年發揮穩定,也多次入選國家隊,但在三十多歲的年紀下,傷病不斷,運動能力相比年輕人也差了很多,得分後衛這個位置變成了乾州天鵝隊的短板。

林科入隊後,宋美伊把這個高瘦的女孩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她傾囊相授。而林科也不辜負她的苦心,練的刻苦,作為新人也不怯場,很快在她的幫助下就成為了乾州天鵝的首發分衛,從諸多新人中脫穎而出。

再後來,徐杏林也只是聽說宋美伊患了病,甚至沒等到第二年賽季結束就離開了賽場,并沒有個像樣的退役,而後她就淡出了衆人的視線。

如今,看到當日那個國手消瘦成這個樣子,徐杏林也不住感慨命運的莫測。

“美伊姐~”林科向床邊陪護的護工打了個招呼後,便在床邊輕輕喚了聲。

床上的女人緩緩睜開眼,看起來眼皮又沉又澀。

宋美伊慢慢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對着林科動了下嘴角,卻沒有發出聲音。

旁邊陪護的護工幫宋美伊墊了下枕頭,說道:“她剛睡了會,得緩緩才能好點。”

林科心疼地點了點頭,耐心的坐在床邊。

徐杏林偷偷瞄了眼床尾的病歷牌,上面草草地字體寫着——惡性骨腫瘤。再看着眼前的這個人,聯系到這個病症,徐杏林知道,其實時間沒那麽多了。

宋美伊的視線漸漸清晰,看清了面前的這個人。

“小……林……”

雖然說得慢,但是還是字字清晰。

林科看着她笑了,那是一個妹妹對姐姐的親情的笑容,是一個晚輩對前輩尊敬崇敬的笑容。林科邊笑着邊拉着宋美伊的手,雖然那滿是青孔的手骨瘦嶙峋,但和林科相握時依舊指間有力。

“你們……要奪冠,争取啊。”宋美伊也笑看着林科。

“嗯嗯,我們一定争取!今年一定努力奪冠!”

“那個……奧運會……明年……”

林科馬上懂了宋美伊的意思。

“我明白,美伊姐,你放心,如果我還在國家隊,我們一定争取拿到奧運會門票,我們一定要到東京去,你放心,你放心吧!”

宋美伊的眼圈紅了紅:“你的……傷……還好吧?”

“沒事了,好多了,再恢複恢複就沒問題了。”林科往身後看了眼,徐杏林立刻湊過來。

“這是我們隊的徐隊醫,美伊姐你放心,她經驗特別豐富,我受傷後從手術到現在,都是她一手負責康複,沒問題的。”

宋美伊眨了下眼以示點頭,又微微仰了下臉朝徐杏林笑了下。病痛下,她的笑也只是動了下嘴角。

又說了會話,宋美伊的五官漸漸擰成了一團,她咬着牙,嗓子裏發出低聲的哼鳴。

徐杏林知道,這種間歇性疼痛正是骨癌的症狀。

這個四周都是淺灰淡白的病房裏,腫瘤的消耗和痛苦一直折磨着這位曾經在場上精神抖擻的國手,從她身上抽走生機,即使她抗争她堅強,仍抵抗不住病魔的摧殘。

三月陽春,窗外已經是一片明亮溫熱的世界,處處充滿生氣和活力,而在這個病房裏,在這個生命已經被奪走所剩無多的人的話語裏,她講述的仍是她熱愛的中國籃球,和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16 20:52:36~2020-12-25 14:26: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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