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徐杏林找在燕京的朋友借了個房子，離體育總局訓練館不太遠。
國家隊過年不休息，只是每天三練變成了兩練。晚上兩個人又能多一些在一起的時間。
春節前夕，新冠肺炎疫情洶湧而至，本該是無比熱鬧的節日，這場疫情卻牽動了全國人民的心。
林科曲着雙膝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裏的疫情态勢報道。
“好像武漢又嚴重了，好多人都回不了家。”林科皺着眉頭說。
徐杏林把熱乎的飯菜端了過來，給林科遞了碗和筷子，也在一邊坐下來看着新聞。
“告訴你媽媽也別怎麽走動了，阿姨不是在二姨家嗎，就在那多住些日子吧。”
“嗯，跟我媽說了，開春前她應該不會回去了。”
兩個人的飯吃的很慢，因為近些天疫情的報道明顯一天比一天多。
“武漢都封城了。”林科吃了口飯說道。
徐杏林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林科碗裏。“真的很嚴重，不然不會這樣做。趕上春節，你可知道國家做出這樣的決定，該是下了多大的決心，要承受多大的考驗啊。”
林科點了點頭，聽着徐杏林繼續說。
“要維持一個城市的供給，保障一個城市的穩定，這麽大一個城市，幾百萬的人口呢。”
“一些人想的只是沒法過年回家，但是一些人卻沒日沒夜在一線奮戰呢。”林科覺得嘴裏的飯都不香了。
徐杏林朝林科笑笑：“你也是辛苦的奮鬥者，快吃吧，早點睡，明早我送你過去。”
1月26日清晨，徐杏林起的很早，她像往常一樣起來給林科準備早飯。
Advertisement
熬粥的時候，她站在竈臺旁，拿起手機刷着新聞，一則體育新聞蹦了出來，徐杏林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鍋裏的粥咕嘟咕嘟翻滾着熱浪，徐杏林好久才從驚愕中舒緩過來。
半個多小時後，她聽見了林科翻動被子起床的聲音。
徐杏林站在卧室門口，靜靜地，靜靜地。
幾分鐘後，她聽到了林科的幾聲嗚咽。她走到床前，把雙眼通紅的女孩抱在懷裏，任由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肩頭，任由她哭地抽搐着無法自已。
手機無聲地躺在床上。
NBA球星科比布萊恩特，于北京時間1月26日淩晨三點，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南部卡拉巴薩斯市發生的直升機墜毀事故中遇難，年僅41歲。他13歲的二女兒吉安娜也在事故中不幸去世。
—
林科這一天的訓練都沒說什麽話，隊友們也知道了原因，除了過來拍拍她的肩，也沒有多說。
只有馬一菡過來抱了抱她，揉了揉她的頭。
林科掙紮着推了推馬一菡。被人抱着她反而更想哭。
晚飯的時候林科吃的很快，可能也是沒有什麽胃口。
兩人靜靜地看着新聞，洗漱，早早躺了下來。
看着徐杏林小心翼翼呵護着她的情緒，林科努力笑了下，靠在徐杏林肩上。
“我沒事了，确實是難過，但是日子還得過。”
徐杏林擡起手，圈住林科，手指落在女孩的肩上。
“科比退役的那場比賽，拿下了60分，最後1分半，才靠神準的投籃才逆轉了比賽。”林科說着苦笑了下。“他最後連得了11分呢，一己之力改變了比賽的結果，哪個退役的人還有那樣的狀态啊……”
“後來我就在想，他會不會像喬老爺那樣，因為離開了球場，發福了，變得不帥了，狀态不好了。可是後來，他一直還是原來的樣子，恐怕以他的自律程度，他都沒法接受他變成放縱的樣子吧。”
林科繼續說，徐杏林則用手輕輕捋着她的頭發，認真地聽着。
“很多人以為我喜歡科比，是因為他打球好。其實并不完全這樣，他對于我來說，不僅是個偶像，而是一種精神吧，就像我要追求的一個個冠軍，一個個想要達到的高度，那些是我未盡的理想，是我為之付出代價，而且還一直堅持的東西。堅持，拼搏，不斷拼搏，一直堅持，這才是我從他身上看到的東西。所以……”林科哽咽了下。“所以，雖然他不在了，但是精神不會滅。”
林科的肩膀抽動了幾下，徐杏林用力抱過女孩，她聽到林科的泣涕聲，她擡手，用手指輕輕撫過林科的眼角，然後吻了吻林科濕潤微紅的眼睛。
夜，不長，也不短，兩個人緊緊相擁，心髒相貼，情感相通。
努力兌換天賦，談何容易。
然而總是有人在不亮的清晨醒來，總是有人在漆黑的夜晚忙碌，或許是為了一個小目标，哪怕很小很小，但都給了人們堅持下去的理由。
畢竟，多一點努力，就多一點底氣。
—
1月27日，燕京依然是陰冷的一天，太陽藏在雲霧後面，天空蒙蒙茫茫。
而這天，國際籃聯宣布，受到中國大陸地區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影響，2月6日原定在中國佛州舉行的東京奧運會女籃資格賽将移至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進行。
下午訓練的時候，主教練于建國向姑娘們宣布了這個消息。
離比賽還不到十天，卻在此時失去了主場優勢，一切的計劃都被打亂。
說完話後，于建國沒多說什麽，繼續讓大家開始訓練。
而讓于建國感到意外的是，今天女孩們的跑動拼搶特別積極，她們大聲喊着配合，就好像昨天剛剛贏得了一場重要比賽。休息的時候，她們互相鼓勁，卻沒有一個人去談論剛剛聽到的将面臨異國作戰的事情。
于建國站在場邊，他收起了戰術板，雙手插在兜裏，嘴角含着笑。
—
晚上徐杏林和往常一樣做好了飯。
兩個人看着新聞，閑聊着吃着。
“嗯……”林科咬着筷子，遲疑了一下，“我有個事跟你說。”
徐杏林笑了下：“我也有個事想和你說。”
“那你先說吧。”
“還是你先說吧。”
林科吃了口菜，“我們下個月的資格賽換了比賽地點，國內現在疫情很嚴重，為了保護球員，比賽要改到貝爾格萊德，恐怕過兩天我就得走了。”
“啊，我本來還想去佛州看你們的比賽。”徐杏林語氣惋惜道。
“我們也是沒想到，離比賽已經不到十天了，兩地還有七個小時時差，沒辦法，只能去适應這種改變。”
徐杏林跟着點點頭。
林科又擡眼看着她，問：“那你是想和我說什麽？”
“我……”徐杏林放下手裏的碗和筷子，認認真真坐好。
看到徐杏林這麽嚴肅，林科倒是不覺地輕輕笑了下。
“科科，你知道的，當時我去濱海的時候，醫院給我辦了停薪留職，我的人事關系依然還是在燕京三院。這次，武漢疫情那麽嚴重，這些天我看了很多報道，覺得武漢現在很缺醫務人員，三院也開始召集支援武漢的醫療隊，我……我想報名……”
徐杏林望着林科的眼睛，期待着她的答複。而林科卻從徐杏林黑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她作為醫者的責任與擔當。
“嗯。”林科應了聲。
“這麽說你答應了？”徐杏林吃驚地問。
“因為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林科看了她一眼，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我有我的戰場，你也有你的。但是……”
林科一句“但是”，徐杏林又趕緊擡頭，緊張地看着她。
“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同意你去，并不表示我不擔心你，其實我怕的要死，畢竟醫務人員離病毒那麽近……”說着，林科眼睛紅了起來。
徐杏林拉着凳子靠過來，把林科抱住。
“你放心，我一定注意。”
“什麽注意，你一定是那種看見活就往上沖的那種……又不會偷懶，幹活又實在……你……”林科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而徐杏林也只能抱着她，輕輕拍着，努力表着态，讓她放心。
林科輕聲問：“那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晚上的飛機。”
“這麽快……”林科低着頭。
徐杏林輕輕捏了捏林科的臉蛋，又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後偏頭在她臉頰上吻了吻。
“走之前，我必須要和你說一些話。”
林科大眼睛含着眼淚，咬着下嘴唇，看着徐杏林。
“我想告訴你，其實，很多人都喜歡你，我非常幸運的能成為在你身邊的這一個。但是我覺得大部分人喜歡你，他們就想普普通通地喜歡你一下，而我，不是。我想好好愛你，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每一年，然後和你這樣過完一輩子。我想雖然我對你的愛很平凡，但是一輩子愛下來，也是件偉大的事情，不是嗎？所以，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和你過一輩子，好不好？”
林科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只是知道她眼裏的淚再也沒有了停住的理由。
在這樣的夜晚，兩個人在擁抱中，在觸碰中，在說不完的話語中，在不想停止地接吻中，盡情宣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