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回朝華

扶星沒有想到再一次回北陵金殿會受到如此厚重的禮遇:金殿前下車時,天色已晚,金凳墊腳、六盞宮燈照應,四個婢子一起扶下。将一下車,便有代步的轎辇前來接着,步辇前還立着四個提宮燈的婢子,又有十六個婢子太監一起擁着步攆入了後殿,便是宮妃處所。到得地方,又有四個婢子來扶,八個婢子簇擁,四個婢子提燈。沿路均有紅毯相罩,使她的鞋底不占半分泥土。

這樣的禮遇,哪怕她位至北陵之後時,也不曾享受的這般完全。

這會子她覺得有些懵。雖入了金殿,但老神醫卻被帶去了旁處。只有她自己被帶來這處她曾經萬分熟悉的宮殿——朝華殿。白昭還未出現,而她自打進這殿起,便覺得心中十分虛惑。她确然在這裏住了三年,看這裏陳設物什均與自己住在這裏時無甚二至,甚至那妝臺上的木梳也還是她離開推開金殿大門之前随手放置的地方——各處竟沒有塵灰——白昭繼位後,竟未用朝華殿做新王後的寝殿。這叫她有些捉摸不透。

既是自己曾住過的地方,她進來後,行動便也随意起來。撿起妝臺上的木梳,在手中把玩着等着白昭過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每日裏都在沉悶的朝華殿中等着白沉的到來,此刻她竟有種君王要臨幸的感覺,緊張而期待。突然,咔一聲,手中木梳斷成了兩半截。

她正發愣,耳邊卻傳來暴怒的低吼聲:“誰叫你亂動這裏的東西了!”

擡眼,白昭不知何時已進了朝華殿,現在距她不過三步,臉色陰沉,怒意可見。似乎是在為了她折斷那柄木梳而生氣。看着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生出些微微的竊喜之意來。

白昭三步并作一步,大跨至扶星跟前,伸手一把奪了她手中斷成兩截的木梳,握在自己手中,冷靜了一會子,才微擡起胳膊,向着矮桌的方向,“師妹,請。”

他叫她“師妹”,扶星愣了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那日在貢海城東,她曾告訴他她是浔劍老人的弟子,按收徒次序算下來,她正是他的師妹。她心中暗笑,他竟沒有去查證一番,便亂認了師妹。看來,浔劍老人在他心中分量果真不低。

還在想着,白昭溫和的聲音傳來,“師妹怎的突然離開了邊境,你可知這些日子出了多少事兒?”

他音色溫和如從前,她覺得一陣恍惚,勉力一笑,她說道,“師兄那一劍刺得太深,師妹不過是去求醫将養罷了。至于他事,不知師兄所指是何?”

白昭笑了笑,看不出真假,依舊音色柔和,卻帶了幾分疑惑,“自是那南燕太子與西樓公主的婚事。”頓了頓,“師妹莫要難過心傷,師兄可是聽說,當日在南燕,他親口說師妹你才是他所鐘愛之人。”

扶星眉頭微微皺起,白昭這話很明顯是在試探她與滄寥的關系。她笑了笑,“師兄消息倒是寬廣。那日不過是诓騙南燕君的說辭罷了。師妹與南燕太子并未有半點聯系。師兄多慮了。”

白昭盯着她看了一瞬,突然,他起身行至她跟前,竟伸手扳住她的肩,目光中也透出七分柔和三分愛戀來,扶星見他如此,眼風抖了兩下,身子也跟着抖了兩下,還未來得及掙脫開,便聽的白昭道,“太好了。方才師兄還在擔心你已嫁入南宮氏,現下好了,師兄總歸是放心了。”微微一停,“師妹,你聽我說,自那日在貢海傷了你,師兄萬分自責,還有在金殿時那一劍……師妹,師兄我這些天來,一直在思慮着如何彌補……”

白昭這話說的很有感情,但她知道當中虛情假意至少占九分。扶星實在不忍再聽下去,便開口打斷,“師兄究竟是何意思?”

白昭道,“師兄的意思是,師妹不妨入我北陵後宮,留在師兄身側,叫師兄好好彌補你。”

他目光溫柔似水,差點便将她的心再次淹沒,可她突然記起了那個死在她劍下、被她挖了心的宋文棣,像白昭這樣的人,縱使眼前的人他極為厭惡,他也是可以做出如此表情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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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突然的平靜,再無了柔軟的悸動。

他見她不說話,便又道,“師妹難道是在嫌棄師兄?”

“不敢。”扶星忙道,“師兄貴為北陵君王,能在師兄之側,是師妹的福氣,哪有嫌棄之意。不過……”忽然頓住了,她本想說不過因為家中有兄長,女兒家大事還要兄長同意的好,可轉念一想,鐘離喚的妹妹只有一個,南燕人不知,但白昭卻知道——鐘離笑對他從無隐瞞。她又想将浔劍老人搬出來擋一擋,可又怕白昭真派人去尋了師父前來,那時她這個假冒的師妹,估計也就沒有多少活頭了。

沉默了一瞬,心中一狠,她笑道,“師妹願留在師兄身側。”

白昭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笑意來,在搖曳的燭光下,一閃而過,卻興奮道,“那此間宮殿便就賜予師妹居住。三日後,金殿冊妃,師妹最愛哪一字?”

扶星沉吟一番,道,“寧。”

白昭微怔,寧字乃是他作王爺時的封號,旋而一笑,“好,就先冊為寧妃,如何?”

扶星道,“甚好。多謝師兄。”微微一頓,“多謝吾君。”

——多謝吾君,這是她此生最不願對他說的話。

白昭又待了一會子,便道有公文未看,只吩咐人将她伺候好了,便就離開的朝華殿。

扶星将朝華殿裏裏外外看了個遍,踏進裏間的寝殿時,大紅的燭臺,燈如黃豆,而正對着門的牆壁上,大紅的喜字分外刺眼。

她想了一會子,才記起來,這喜字竟有兩年未摘——那是她與白沉大婚時,禮祭司的主司親自貼上去的——如今已經兩年,而君早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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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北陵君于金殿冊封寧妃的消息傳遍北陵時,太子滄寥立在院中,空站了整整一個時辰,臉色分外陰沉。一如這沉沉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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