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殿賀禮
北陵君生辰大宴,各國依舊是各自派了使臣帶了賀禮前來祝賀。
南燕的使臣,有些特殊,不是擅于縱橫交際的相卿,也不是那個說一句話能叫人憋死的太子殿下,而是前些日子還與北陵大軍在邊關戰到昏天黑地的龍蔚将軍。
金殿大宴,賓客名單早早呈在北陵君眼前,那會子新封不久的寧妃剛好與北陵君在一處,便打眼瞥了一眼這名單,笑了笑,與北陵君說道,“南燕君想必是老糊塗了,派了将軍作使臣。君王竟也應了他們。”
北陵君白昭将名單一合,正色道,“如今兩國暫時休戰,太子滄寥新婚燕爾,月內是去不得邊境了。若龍蔚将軍此時入北陵,南燕邊境豈不空缺?如此與北陵有利的事兒,孤王如何不應?”
扶星便笑了一笑,道,“妾聽聞,西樓之國民風剽悍,男女老幼都是能上得了戰場的,太子滄寥與西樓公主成婚,乃是國婚;南燕邊境空缺的,不過是個将軍,君王可曾想過,好戰的西樓軍士全然可以将這個空缺補上,甚至更為勇猛。”
其實白昭又豈會不知西樓與南燕聯姻對于北陵的威脅,他不過是在試探扶星罷了,畢竟她曾帶領南燕的軍隊将他訓練多年的淩家軍敗在初戰之時。而現下裏扶星這番話正合他的心意,若她心還系在南燕,系在滄寥那邊,斷然不會将這些利弊明白的說與他聽,相反的,她會勸他在此時進軍南燕。
他“哦?”了一聲,順着她的話問道,“孤王倒要忘了,愛妃在南燕時可就是帶兵打仗的女将軍,如今看來西樓與南燕聯姻于北陵十分不利,不知愛妃可有解決的法子?”
扶星被他這一聲聲的“愛妃”激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先前他只喚她師妹。她眼角抖了抖,說道,“君王謬贊了,女将軍倒算不上,妾頂多算是略通軍事罷了。”略一思索,“聽聞西樓國君十三女一子,對這一子十分偏愛,若君王能與這西樓的太子相交,西樓君又豈會因一個女兒拂了這唯一一個兒子的興致?君王以為何?”
白昭瞧着她,眼中幾番波動,“孤王聽聞,西樓太子是個斷袖。”
扶星微微低頭,“誠然,此事也是西樓國君最為愁苦的。但,若君王叫西樓太子愛上個女人,西樓君必視君王為尊,若這個女子是北陵王室宗族中的公主,那北陵西樓兩國的交情,便自然而然高過南燕,那時四國中形勢最利的便就是北陵了。”
白昭沉默了一會子,道,“愛妃聰慧無雙,得妃若此,孤王心中甚是欣慰。”
扶星回了幾句恭維的話,便起身與白昭告別回了朝華殿。
天色尚未全然變暗,而近日天晴,天邊幾顆星子分外亮眼。內殿早已黑漆一片,見不得光亮,扶星斜斜倚在內殿的榻上,吩咐阿如将燭燈點上。頓時內殿又呈亮起來,燭火的影子在扶星臉上輕輕搖晃,多嘴的阿如忍不住問了問關于君王生辰禮的事兒,扶星擡眼瞧了她一眼,指了指妝臺上一個四四方方足能放下一株小珊瑚樹的盒子,表示早已備好,叫她不必擔憂。阿如見那盒子生的十分精致,便快步走到妝臺前,伸手碰了碰那盒子,卻迅速将手收了回來,回身看向扶星,臉上驚疑,“娘娘,這盒子怎的這般冰涼?”
扶星恩了一聲,漫不經心道,“不冰涼存不住好東西。”
阿如是個沒什麽頭腦的婢子,聽扶星說的神秘,又見那盒子上鎖了把繁複的銀鎖,以為盒子中物什必定名貴無比,定能叫自家主子在君王的生辰會上比過其他娘娘夫人,大放光彩。便小心的又碰了碰那盒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盒子不動彈。待扶星吩咐她離開時,她才不大放心的離開。
扶星早早的爬上床,坐在床中央等着朱雀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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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會來,明日是白昭的生辰,他一定知道她不會睡好,所以他一定會來。
果然,她并未等太久,青衫的朱雀便攜了一身寒風立到了她的床前,床頭兩處燭火被這一身寒風帶的劇烈搖晃了幾下,才又複回到了平穩。她還未開口,便聽得朱雀啞啞的聲音,略帶着些笑意,不知因何事而喜悅。朱雀說,“方才還在想若白昭也在這,我便就不進來了。”
扶星看着他,笑了笑,道,“昨日還說自己什麽都知道,竟不知道他從不在朝華殿過夜的,”頓了頓,“其實是天一暗就不來朝華殿的,許是做了虧心事兒害怕罷。”
朱雀擡手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繞至床側,矮身坐下。扶星也從床中央爬到床邊與他坐的近了些,習慣性的将他的胳膊抱在胸前,沉吟了一會子,“明日白昭生辰,我給他備了份大禮。他今兒問我西樓與南燕聯姻于北陵不利該如何……”
話還未說完,便被朱雀接了過去,“我知道,你定要他與西樓太子搞好關系罷。再将北陵王室中唯一的公主嫁過去。這法子着實不錯。”若是先前,扶星定會驚疑一番,而自昨夜起她便就不驚疑他會知道這些——朱雀樓的人,想知道什麽,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如果他們願意,四國的秘辛不過是他們的茶後閑談罷了。
“不過,”朱雀忽而偏頭看向扶星,銀白面具下一雙星眸閃閃,“笑笑,你要送他什麽大禮?”
扶星一怔,忽而笑起來,“原來你也不是什麽事兒都知道的。還裝什麽朱雀樓的人。”
朱雀驚奇道,“我幾時說過我是朱雀樓的人了?”
扶星瞪眼,“昨天你不是說……”忽而停住了,他昨天只是問她知不知道朱雀樓,卻并未承認什麽。
她愣愣的看着他。
朱雀動了動身子,調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而被扶星抱在胸前的胳膊卻未有絲毫移動,“今兒我心情好,就勉為其難的将名字告訴你罷。”
扶星忙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不敢有絲毫的含糊,心中竟全是緊張。朱雀清了清嗓子,聲音依舊啞的不像話,“蕭華容。”
蕭華容,扶星呆了片刻,一時腦子竟有些轉不過來,傻傻的擡眼看向朱雀,“蕭華容不是朱雀樓的樓主麽?你與他同名?”
蕭華容又咳了兩聲,道,“我就是蕭華容。”
扶星不大明白,“可你方才說你不是朱雀樓的人。”
蕭華容伸手揉亂了扶星腦後的頭發,又将那亂糟糟的頭發放在指間輕輕梳理着,道,“恩,我不是朱雀樓的人,我是朱雀樓的樓主。”
扶星:“……”
天色透亮,歷代君王生辰的夜宴,因了北陵君王白昭的習慣,改在了白日間,最明快的時候。
笙歌淺響、樂舞相彰,金殿中各國使臣并北陵權貴言笑晏晏,十分快活,高臺之上,北陵君白昭與王後葉傾傾并了幾位夫人端坐,正相互舉杯,眉間笑意連連。南燕使臣,将軍鐘離喚于高臺下将那北陵後宮中的各位嫔妃細細看了一周,竟并未見着自個兒要見的人,心中暗自疑惑,低低的與身側的随從吩咐了幾句,那随從便悄然往殿外移動,然還未移出三步,忽而——
殿內歌舞聲驟歇,門口處白衣似仙的女子穩穩的端着四四方方的大盒子,緩緩的踏進殿內,她走的并不快,卻是一步一步向高臺前行,有些經歷過半年前宮變的臣子心中突然咯噔一下,這女子走的這幾步,實在像極了半年前推開金殿大門提着劍踏上高臺的鐘離王後,甚至連眉間的神态都是驚人的相似。
她身後跟了位俏媚的小婢子,婢子手中端了一碗不知何物熬成的湯。
她行至高臺前,卻并未向半年前鐘離王後那般踏上高臺,她在高臺前恭謹的跪了下來,将手中的盒子平平穩穩的舉過頭頂,口中音語淡淡,不辨喜怒,“君王生辰,妾攜禮來賀,恭祝君王福如東海,安寧康健。”
座上的北陵君微怔,大笑起來,邊吩咐一旁的近侍将禮盒與小婢子手中的湯接過來,邊叫跪在高臺下的女子起身。又似是要像衆人展示他對她的寵愛般,也無需試毒便端了那湯喝了兩口,擡頭瞧着她笑道,“愛妃好手藝。”
那女子似含羞般低頭,“多謝君王贊賞。”
白昭身側的王後看着近侍手中的盒子,笑的十分謙和,“看這盒子便就知道寧妃這禮脫俗,能叫君王欣悅。不像本宮與衆……啊——”
後面的話,被一聲驚叫替代,臺下衆人擡頭,還未看清是怎麽回事兒,近侍手上的盒子便就已經“啪噠”一聲落在了地上,裏頭滾出個圓滾滾的東西來,高臺上有姜妩夫人此類眼尖的女人早已“啊啊啊”的叫起來,叫聲比方才王後的叫聲要慘烈些。待那東西嘩嘩的滾下高臺,臺下一些權貴女眷也都忍不住尖叫起來。一時間金殿內叫聲連連,十分刺耳。
鐘離喚坐得離高臺近一些,打那東西滾出盒子起,他便看出那是個人頭,一個睜着眼的人頭。他突然彎了彎嘴角,他就知道他鐘離喚的妹妹怎麽會再次那麽輕易被臺上那個負心的男人騙進後宮,她果真他的妹妹。
驚叫過後的金殿一片死寂。
白昭于高臺上狠狠盯着臺下唇角微翹的扶星,臉色陰郁難堪,大有風雨欲來之勢。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他低頭看了一眼方才她給他呈上的湯,驚道,“你方才給孤王喝的是什麽?”
扶星笑了笑,表情竟有些無辜,“君王竟認不出麽?妾費了好久才發現這世間最好的湯,便是人心湯。據說可教人長生呢,君王不喜歡嗎?”
“人心湯?”白昭臉色又陰沉了幾分,指了指地上的人頭,“是他的?”
扶星撇撇嘴,輕笑道,“君王眼神不差,也不枉阿棣在你手下勞苦這些年。”
白昭似是站不穩當,身形一晃,勉強扶住桌子,擡手指着她,“你這毒婦!你怎的能這般心狠!他與你……”
扶星皺了皺眉,又笑起來,“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那你便更該知道,我的狠毒遠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你當日放那些野狗入殿前的時候,可曾覺得自己狠毒?”
白昭盯着她,額上青筋暴起,她竟敢在這樣大庭廣衆之下做這樣的事兒,這湯中大約也是下了毒藥的罷,他果真是低估了她,或者說低估了一個女人報複的狠勁兒。突然他抽了腰間的佩劍吟光,飛身直刺向扶星。
吟光劍并未近得扶星身處三步,便被一支銀光閃閃的兵戬挑開,白昭擡眼,微怔了一下,怒視來人,喝道:“阿霖,你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