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進入東平

眼前一片黑暗,可身子卻在不停的晃動。搖搖擺擺,左左右右。

她想睜開眼,卻覺得十分費力,眼皮像是被黏住一般,怎樣都分不開。咽喉間刺痛,肺腑間幹悶。她張了張口,想喊些什麽,卻只發出微微的啊啊聲,那是自喉間發出的微弱喊聲,若不是靠的十分的近,旁人根本聽不清。

然而,她唇邊卻迅速感受到來自水的暖滑的享受,喉間刺痛漸漸平複,眼皮也輕了許些。她努力張了張眼,一縷細微的光芒立即通過微開的眼臉刺入她的眼中,她忙又将眼閉上。耳邊卻響起驚喜的呼喚,“啊,姐姐你醒了。碧落姐姐,姐姐醒了。葉旻葉旻,姐姐醒了。”

是小十六。她動了動嘴角,似乎想笑,卻只露出個難看的表情。再一次張開眼,緩緩的讓光線一點點進入眼中,終于看到了一臉驚喜卻挂着淚珠的小十六和同樣表情沒有淚珠只有慶幸的葉旻。

旁邊有光芒閃了一下,碧落驚喜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喉間翻動,發出嗡嗡的聲響,有人将她扶了起來,她打量着周邊的環境,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在一間豪闊的馬車中。 她咳了幾聲,終于發出嘶啞的聲音,“南,南燕……”又咳了幾聲,“謝副指揮使說他可能在南燕。”

“誰?誰在南燕?”小十六急急的發問,“是我師兄嗎?”

鐘離笑點了點頭,看向葉旻,“我們,去南燕,去玉羅城吧。”

葉旻怔了怔,心中苦笑一番,卻搖了搖頭,看着她失望和焦急的神色,他道,“他是南燕太子,若真是被南宮家的人救走了,倒真是安全了。你不必如此焦急。但是,”頓了頓,“我父王昨夜崩于上清宮,此前下诏要我承君位,我須得即刻回去。”

鐘離笑皺眉,“那我自己去玉羅,你回東平罷。”

葉旻卻突然笑了笑,又重重一嘆,“東平宗室律,新君繼位需攜新後一同拜宗廟,新後與新君需得同時登位。若無新後,新君只能以輔國卿的身份立于朝堂。”

他這般說,她自然是明白的,可她現下裏哪裏還有什麽心思跟他去登位大典呢,何況他們成親本就是一場荒唐的鬧劇,不過是當初倔強,和想激一激白沉罷了,哪裏算得了真數,葉旻一直并未怎麽當真,如今怎麽會這麽急着要自己跟他回去?腦子中突然閃了個靈光,她突然明白了,這怕是那個叫扶星的殿主與葉旻的恩怨糾葛了。

她擡眼看着他,“是你與她的約定?”

葉旻愣了愣,微微一笑,點頭,“當初她離開時,與我說一定會回來的,我們說好,她回來,就是我的王妃。”

她猶豫了一陣子,終是嘆了一嘆,“好。我跟你回去。”算是她鐘離笑欠長生殿主的,她以命換她重生,她能報答的她的,也就只有替她完成個心願了。

沒料想她會這麽輕易的答應,葉旻高興之極,手腳都不曉得該放在哪一處才算合适。一旁的碧落卻深深鎖起了眉頭,她涼涼開口,“姑娘是打算不管君王了?”

鐘離笑挑眉看着她,“君王?誰告訴你他是……你們蕭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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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瞧着她,目光冷冷,“青羽衛的副指揮使先前與屬下有些過節,雖許久未見,屬下倒不至于連老仇人都忘了是什麽模樣。放眼天下,能叫謝錦川跪在地上喊君王的,除了我們北陵已故的先君,還有哪一位呢?姑娘,不,王後娘娘,主上常說‘我待人一心一意,人待我全心全意’,可是您呢,先不說我家主上失蹤至今未有音訊,現今君王也下落不明,您竟然還能這般随意跟着旁的男人回去,做他國的王後嗎?”

這一番話說的憤然之極,鐘離笑從來沒見過如此怒意的碧落,她見到的碧落從來都是溫和有禮,不緊不慢的,如今面對碧落這番質問,她竟覺得自己無法分辨,碧落說的很不錯,朱雀還沒找到,白沉又被帶走,這兩個對她分外重要的人下落不明,她竟然還應下了葉旻要跟他回東平去登位,像她這般無情無義的女子,這世間大約是不常見了。可她能怎麽辦呢?可以在她身邊的,能給她依靠安慰的,都不見了,她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王後,不是什麽堅強高傲的殿主,她只是一個小女子,有着世間小女子都有的情緒,卻要承負着世間小女子不能承受的悲歡。

嫁給不愛的人,一次,兩次,三次,幾乎每一次都是對自己極為重要的人或間接或直接的将自己推到旁人身側,推入旁人懷中。在她深愛白昭的時候,他将她嫁給白沉;在她幡然醒悟的時候,白沉又将她嫁給葉旻。她在乎滄寥的時候,他娶了旁人。

她背了殺夫弑君、誘兵不貞的罪名,可是這樣的罪名,誰又能知道,她那麽柔弱的肩膀,哪裏能支撐的住呢?

見她沉默不語,碧落冷冷哼了一聲,對着她抱了抱拳,“既然姑娘打定了主意,屬下也沒甚法子,縱然他日主上要怪責屬下,屬下也不得不私自離去,恕屬下不能再随着姑娘踏入他國的殿堂!屬下告退!姑娘保重!”

言罷,不待鐘離笑說話,便轉身跳下了還在急駛中的馬車。小十六見狀忙掀開窗簾看了兩眼,只看到一片蒼茫的白霧。

馬車內沉寂無聲。

忽而,鐘離笑擡眼看向葉旻,“錦瑟他們呢?是你救我出來的?”

葉旻看了她兩眼,神色微微有些不大自然,猶豫了一會兒,他終于說道,“錦瑟聖使,死了。老先生臨走前,說,說,你不是阿星,錦瑟聖使已經為你而死,長生殿,再也不會管你的事兒了。”

她聽着,心裏突然像空了一塊。她想起初次見到老頭兒時他被她氣的發瘋,她想起在南燕別院的後院裏他神秘的告訴她什麽都知道,想起他帶着四聖使出現在她眼前,想起他在雪山摸着那個神女的塑像,他笑嘻嘻的與她說話,那個老頭兒似乎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她一直心安理得的認為老頭兒一直就是與她站在一條線的,她也知道他們對她好,是為着她這副身子是長生殿主扶星,可他們說不再管她了,就像方才碧落憤然離去一樣的突然。讓她有些措不及防。

好像一下子沒了後盾,好像積攢了許久的力量突然消失,讓她一下子,不知所措。

默了一陣子,她擡眼笑了笑,“是,我連累他們了。”又道,“葉旻,繼位大典之後,我還是要回來的,我虧欠的人太多,虧欠他的尤為多。”

葉旻點頭,一副明了的樣子,“我知道,這也是我的本意。只因為我的王後必須是阿星,所以才非要帶你回去。繼位大典之後,你自是可以随時離開。”

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十六突然出聲道,“姐姐,葉大哥,等到下一個鎮子就把我放下來罷,我先去你們說的那個玉羅城打探着消息,将來姐姐回來,也好有個照應。啊,不用擔心我,我從師父那裏出來的時間不長,沒人認得我。”

“不行。”鐘離笑想到貢海失守那夜白沉那一聲失聲的叫喊,心中雖有些沉悶,卻還是斷然拒絕,“絕對不行。他身邊有個叫息千的暗衛,是南燕君派在他身邊的,息千神出鬼沒,若此次真的是南燕君将他帶了回去,大約他們該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她心中漸漸清明起來,謝錦川告訴她那群帶走白沉的人,看上去的确很像暗衛,白沉剛被關起來,第二日便被劫走,又是向南前行,若不是息千,她實在想不出還有旁的人。可依着現今南燕的形勢,端王堯舟為盛,太子滄寥被廢,他被帶回去,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她細細一想,看了小十六一眼,突然變了主意,“小十六,你可以去玉羅。不過,你一個人,又是女孩子家難免艱難一些。謝副指揮使大約也要往南行,你便與他一路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小十六點了點頭,又擡眼看着她,問道,“可是要去哪裏找那個指揮使啊。”

鐘離笑微微一怔,還未說話,便聽得葉旻道,“去找他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罷,”說着掀開窗簾看了一眼車外,“你昏迷了整整五天,我們現今都快到東平的王都雲胥城了,從這裏到南燕玉羅城,快馬加鞭也要至少五日呢,青羽衛的指揮使現今怕是早就到了玉羅了,沒準連王宮都進了,十六姑娘現在去,若是與他們剛好錯過了,天下之大,走散了可不好找啊。何況,我看十六姑娘是将從山裏出來,并不熟悉四國道路罷。”

葉旻的話,說得的确在理,鐘離笑心中雖急,卻只能點頭。對這天下人生地不熟的小十六也只能繼續呆在她身邊跟着,心中有些悵然,突然有些想念那個流矢飛火的夜晚說将她藏在小巷子裏的人妖。

馬車又行走了幾個時辰,果真如葉旻所說,正停在了雲胥城下。

雲胥城樓白燈素缟,一如約莫半月前的貢海,只是,入了城,街上所有的行人都穿了一身潔白的喪服,都帶着素白的小花,各間商鋪大門緊閉,門前燈籠都換成了白色,家家戶戶門前都貼了大大的奠字。

這才是真正的國喪啊。

鐘離笑一行人此時已經下了馬車,換上了素色的喪服,沿着直通王宮的正陽大街一步一步向王宮走去。葉旻身後三千紅衣鐵騎變作了白衣侍衛,浩浩蕩蕩的隊伍自進了城門便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很快便有眼尖的人将葉旻認了出來,“啊,是辰王爺,是紅衣鐵騎。辰王爺回來了!辰王爺回來了!”

道旁的行人頓時跪了滿街。鐘離笑偏頭看了一眼葉旻,見他神色悲戚,直盯着前方的王宮,目不斜行。她瞥了一眼滿街而跪的百姓,心中嘆了一嘆,看來這些人須得跪到他進了王宮了,又想起東平這略有些莫名其妙的規矩來——父身亡,子若未歸,歸來時須得白衣喪服,自城門步行歸家,一步三叩首。

這些是在城外時,葉旻講給她聽的,可她随着他走了這麽久,都沒有見到他的一步三叩首,不禁有些疑惑。正想着,突見眼前人影一晃,卻是葉旻直直的跪在了地上,認真的朝着王宮的方向拜了三拜。她一愣,突然聽得身後有些動靜,回身一瞥,三千紅衣鐵騎竟也随着葉旻而拜,忽而覺得有人拉了她一下,卻是不知何時跪在地上的小十六,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也跟着跪了下去。

起身時,小十六在她耳邊悄悄說道,“姐姐,我覺得我真該去南燕,我爸,我爹死的時候,我都沒這樣啊。”她面上沒什麽表情,心中卻暗自一笑,再次跪下去時,她輕聲回道,“你師兄死的時候,我都沒跪過。”

“啊?”小十六愣了愣,見前面葉旻起了身,便又忙跟着起身,卻在這起身邁步之間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再一次跪下去時,她突然道,“姐姐,你恨我師兄嗎?”

鐘離笑疑惑的看了小十六一眼,邊起身邁步,邊輕聲道,“我幹嘛要恨他?”

小十六跪下去,又起身,再次跪下去時,才道,“既然不恨,那為什麽要,要殺他呢?”

鐘離笑心中一顫,面上卻依舊肅穆莊嚴,好一陣子,她才回道,“閑得慌,沒事做,殺個人玩玩。”

小十六驚了驚,方要再問,卻忽而見葉旻回頭沖她們微微笑了一下,“到了。”

她忙擡眼,入眼的正是巍峨莊嚴的王宮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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