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陣風
第25陣風
變天了,風越來越大。
皎月被烏雲遮住,夜空朦胧,連半點星光都尋覓不到。
橫桑的十月,晝夜溫差大,白天穿短袖短裙都不會覺得冷。可一到了晚上,氣溫驟降,風一吹,人骨頭都要散架了。真特麽冷!
今晚的風很大,兩人又站在通風口,秋風更是吹得順溜,呼呼啦啦直作響。
周圍的樹木不斷發出沙沙沙的聲響,仿佛有什麽人在你耳旁迎着燈光清唱。
夜風灌滿男人的衣衫,一身清寒。
他的嗓音低迷、舒緩、溫柔,又透着那麽一點笑意。逐字逐句灌進她耳朵裏,好聽得幾乎讓人抗拒不了。
她第一次聽晏竟寧的聲音是在朵愛酒吧。酒池肉林,聲色喧嚣,找不到任何一塊安靜之地。她當時已經醉了,耳旁各種雜音交織在一起,嘤嘤嗡嗡響個不停。
“她喝不了。”
從天而降的男聲,很低沉,像是雨滴敲打在芭蕉葉上,清脆悅耳。
那個聲音和現在不同。可又有那麽一點相似。
這個男人會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時而低迷,時而嘹亮,時而清脆,時而嘶啞。
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那種暧昧和嘶啞的嗓音,估計沒有女人能夠抵禦得了。
聽完晏竟寧的這句話,司濛整個人像是一只幹癟的氣球,突然被人注入氣體,立了起來。
路燈暖黃的光從左手邊射出,一條條光柱裏有無數細小的塵埃在懸浮。一高一矮兩道影子投射到地上,靜谧如畫。
冷風穿過衣衫,冷氣四處流竄,身上空蕩蕩的。司濛不自覺抱緊了手臂。
她穿得很少,薄薄的镂空針織衫,領口還特別寬大,下.身一條黑色短裙,淺口單鞋。也沒穿絲襪,光着兩條腿。
大晚上,晏竟寧一個大男人都穿了外套。可她竟然穿得這麽清涼,怎麽可能不冷。
看到她這個小動作,晏竟寧麻利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直接蓋在她身上,“天涼了,出門要多穿點。”
“嗯。”她咬着下唇,唇齒間發出短暫的音節,嗓音有些抖。
夜風将兩人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很像司濛當時鼓動的心跳。心房陷進去一角,突突作響。
“晏竟寧……”她張了張嘴,好幾次才發出聲音。
“嗯?”
“你低頭。”
“哦。”他不疑有他,照做。
司濛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冰涼的唇印了上去。
晏竟寧:“……”
兩唇相貼,晏竟寧有一瞬間的遲疑。可到底反應快,反手摟住司濛,反客為主。
風似乎吹得更響了,廣玉蘭的葉子嘩啦啦的從樹梢上掉下來,被風吹遠。
司濛是第一次主動吻他,而且是在她神智清醒的時候。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他剛抽過煙,嘴裏還殘留着大重九清淡的味道。她平時抽慣了這個牌子的香煙,倒也并不覺得難聞。
很激烈的一個吻,唇齒糾纏,不依不饒。
他摟得很緊,像是要把司濛嵌進他身體裏。
身上全是男人的體溫,緊貼着她,她再也沒覺得冷。
他一手扣腰,一手扶住司濛的脖子。
指尖微涼,劃過,惹得她一陣顫栗。
路燈的光正好打在她脖子上,漂亮的天鵝頸,細且長。往下就是鎖骨,她女人很瘦,骨感嶙峋。
細細的鉑金鏈子,燈光一照,熠熠生輝。
他一直都很喜歡司濛的脖子,可今天卻有些不同。白皙的肌膚上出現了很多紅點,密密麻麻,從脖子開始,沿着鎖骨一直往下。估計身上也有。
司濛感覺到男人停了下來。
她慢慢睜開眼睛,眼神裏印着迷茫,“怎麽了?”
他捧住她的脖子,湊近察看,“你脖子怎麽了?”
司濛擡手摸了摸,脖子上很光滑,并沒有摸出什麽東西來。翻出包裏的小鏡子,一照才發現脖子上起了很多紅疹。難怪今天一整天都那麽癢。
“過敏了。”她收起小鏡子,沒太在意。
“是不是昨天的螃蟹?”晏竟寧何等聰明,立馬就明白了症結所在。
“對,我螃蟹過敏。”她淡聲說:“沒大礙的,過一兩天就好了。”
“知道自己螃蟹過敏為什麽還要吃?”一時間晏竟寧的聲音變得很冷。
為什麽吃?
大概是被男人的話震驚到了,腦子短路了吧。
那天在晏家老宅吃飯,他在飯桌上說的話——
他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也沒有把婚姻當做兒戲。我不管她出于什麽目的才嫁給我。于我而言,能娶到司濛,是我晏竟寧最大的福氣。”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究竟存有怎樣的感情,他才能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這些話來?
當司濛聽到這些話時,整個人如遭雷劈,瞬間石化。
那種感覺她自己都無法形容。
“那天媽說的那些話,你聽到了多少?”
“我全部聽到了。”
晏竟寧:“……”
“既然你都聽到了,我索性一次性跟你說清楚。司濛,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他斂起神色,變得鄭重其事,“和你結婚,完全出于我個人的意願,沒有将就,也沒有不情願,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任性妄為,而是我長久以來一直都想做的一件事。婚姻是一種責任,既然我們已經結婚了,就該有義務好好經營這段婚姻。不論我為你做什麽,你都不要覺得有負擔。我父母那邊,你更不需要有壓力。和你生活的是我,不是我父母。他們說的那些,對的你聽,不對的,完全不用理會。你是我晏竟寧的妻子,我不需要你掙多少錢,也不需要你侍奉公婆,孩子你想生就生,不想生我從不勉強你。我只有一個要求,好好活着,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像昨天那種事,我不希望出現第二次。媽那個人就是那樣,說話比較直,但心眼不壞,很多時候都是有口無心的。她說的話你沒必要那麽當真。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你,做你自己就好,沒必要為了任何人而勉強自己,也沒必要去遷就任何人。”
他一口氣說完也不去看她的反應,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去醫院!”
——
深夜,第一醫院的急診大廳依舊忙碌,人來人往不斷。
晏竟寧給司濛挂了急診。
海鮮過敏,司濛過去就有過。倒也不嚴重,最多起點紅疹,吃點過敏藥也就好了。她自己都沒怎麽上心。反倒是晏竟寧,擔心得不行。
好像對于她的事情,他永遠都是這麽在意。而且凡事親力親為,唯恐不盡心。
她一個人出門,他電話就沒斷過。每次都是親自去接她。實在走不開,也會安排章助理去接她。
她失眠,他不僅嚴格控制她的作息,還經常換安眠枕,給卧室裝消音牆。為了防止她半夜偷偷跑到書房畫畫,他還特意把書房給鎖了。
她不吃辣,可他喜歡。為了遷就她的口味,他都讓桂姨燒菜不要放辣椒。桂姨上了年紀,老是記不到這點。他還為此冷了好幾次臉。
她失手燒掉書房的那天,他沖進火場,臉上焦急害怕的表情,她到現在都能清晰地記得。她當時就覺得觸目驚心。
她有感覺,在那一刻,他是以為她想要輕生,他害怕失去她。
她活了二十七年,家裏人待她極好,可也只有他一個人這樣細致入微,把她當成孩子寵。
他在私下默默替她做了那麽多。他從來不說,可每一樣她都知道。
可她呢?
她從來都沒把這樁婚姻當回事,結婚的初衷本來就不是因為愛,而是另有目的。所以結婚以後,她從來沒有上過心。她從未把她的丈夫放在心上,沒有關心過他,更沒有過問過他的日常,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穿多大尺碼的衣服鞋子。
她的眼裏和心裏就只有她的畫。她不停的畫畫,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對于身邊的人和事,對于這個家充耳不聞。
她一直想不明白,晏竟寧是什麽人,他什麽身份。大財團晏家的獨子,Dyes的boss,富可敵國,還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他這樣的男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明知道她對這樁婚姻不抱有任何期待,她也不愛他。可在她提出結婚的那刻,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了。
她早該想到的啊!一個男人條件這麽好的男人,肯委身陪着她瘋,除了喜歡,還有什麽呢?
其實她對感情并不遲鈍,這個認知那晚在晏家聽到晏竟寧的那些話就有所感知了。而眼下,晏竟寧親口說出來,不過就是印證了她的想法而已。
她這麽糟糕的一個人,身上背負着一條人命,被人詛咒永遠都得不到幸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何德何能擔得起他的喜歡?
值班醫生給司濛開了過敏藥,都是外塗的。
回到家,司濛換了睡衣。鏡子裏映出她身上的紅疹,脖子以下,一直到胸口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紅點,觸目驚心。
她從卧室出來,晏竟寧便迎面走過去,手裏拿着一支藥膏,自然地說:“把衣服脫了。”
司濛:“……”
“額?”司濛整個人一怔。
“給你上藥,想什麽呢你!”晏竟寧拍了拍她腦袋,臉上浮現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