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遍體鱗傷

“溧公子……”

“溧公子……”

溧陽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問道:“怎麽了?”

王适文道:“謝謝你聽我唠叨了這麽久,這些話說出來後我輕松多了。”

溧陽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早些休息,我來守夜。”

王适文一愣,垂下眼眸道:“麻煩你了。”

溧陽擺擺手道:“客氣了。”

月明星稀,溧陽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中那閃閃發光的北鬥七星,心裏悶得有些難受,也不知道楚辭回去後怎麽樣了……

他轉頭望了一下那邊熟睡的十幾個人,有老,有少,有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次日,王适文帶着大家伐木修屋,既然決定要待在這個地方,總得有屋子遮風擋雨。

溧陽跟着他們忙進忙出,偶爾偷偷用法術幫助他們,一連好幾日,屋子總算建好了,建好屋子後衆人又忙活着開墾荒地。俨然一派鄉村寧靜的生活場景。

轉眼半個月過去,也不知道溧陽他們在這生活的消息是怎麽透露出去的,之前不少追随王丞相或者為王丞相鳴不平的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聚集到這座山頭,甚至之前被皇帝流放的那些人也被俠義之士解救出來帶到了這座山頭。漸漸原本這座沒有名字的山頭開始有了一個名字“桃源”。

對于前來尋求庇護這些人,溧陽反正是沒有什麽意見,這些人基本都是王适文認識的人,也都由王适文安排着各自安置。

人一多,難免引起朝廷的注意,朝廷發現原來失蹤的亂臣賊子都躲在這座桃源山,因此集結了官兵以“剿匪”為名來攻打過幾次。

若論幹農活溧陽可能比不了這山上的一群老弱病殘,但是論打架,這些官兵就是一群一起上他也不在怕的。

官兵前前後後轟轟烈烈地來了好幾次,都被溧陽打退了,桃源山上的人見溧陽會法術皆以為他必是修道的某位高人,故而都統一地稱其為“溧道長”。

“道長哥哥~”

“道長哥哥~”

幾個六七歲的小孩小跑着跑到田壟邊,溧陽從開墾的田地裏回過頭來,未語先笑,“都站在田壟上,不許下來,乖乖等哥哥上去。”

說着他到河邊淨了手,一個四歲跑得一颠一颠的小男孩手裏攥着一朵大紅花朝他跑過來,誰知跑着跑着突然被小石子絆倒了,溧陽連忙伸手一撈就将小孩子抱在懷裏,“跑那麽快做什麽?”

小男孩從他懷裏擡起頭來,一張小臉笑得陽光明媚,揚了揚手裏的紅花,“這個,送給道長哥哥。”

溧陽笑着接過,“男孩子不收花。”說着把這朵紅花遞給一旁的小女孩,小女孩興奮地拿着紅花轉圈圈。

王适文手裏拿着一卷書,朝溧陽颔首點頭,“道長。”随後對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柔聲道:“你們先去玩,哥哥和道長哥哥有話說。”

“好~”

等小孩子都跑開後,溧陽望着面露愁色的王适文問了句,“可是碰到什麽事了?”

王适文憂慮道:“自從道長收留我們以來,這座山上陸陸續續又收留了一百多人,現在坊間已經有傳聞說你是江湖的土皇帝,我擔心長此以往廟堂那邊不會善罷甘休……”

溧陽眉尾一彎道:“橫豎井水不犯河水,廟堂不來招惹我們就好,若是真招惹了你還怕我打不過?”

王适文道:“道長能護我們一時,難道還能護我們一世?”

溧陽歪了歪頭,到時自有城隍兄安置你們,城隍兄是這片地方的神官,如何不能護你們一世?哪怕是護你們護三生三世都不是問題,想到這,他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王适文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溧陽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城隍兄再怎麽慢估計這幾日也該從九重天回來了,他拍拍王适文的肩膀道:“放心,我有一位神通廣大的朋友,等他到了,他定能妥善安置你們,保你們一世平安。”

王适文道:“不知道長說的是哪位朋友?”

溧陽道:“等他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溧陽原本在等城隍來料理凡間的事,畢竟他久未回去,且不說他老爹會不會打斷他的腿,就說他最近收到風聲,說鬼界在若水河畔集結了大批人馬蠢蠢欲動,預計是要攻打天界了,而這次天界會帶兵負責打頭陣的正是他的姐夫羅平,目前姐姐懷有身孕,姐夫卻要帶兵出征,溧陽心裏總有些隐隐的不安……

然而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溧陽一直在等的城隍沒等到,卻等來了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這日,聽桃源裏的人說在山腰撿到了一位渾身是血的白衣俊秀公子。

溧陽一開始還以為是哪位逃亡到此的不明人士,然而跟過去一看,差點沒把他吓出心髒病。

“楚辭!!”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論法力楚辭在天界不說打遍天界無敵手,至少他的武力值也絕對是能排進前十的,這到底是何人能把他打得這般遍體鱗傷?!甚至昏迷在路邊!!

溧陽看着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辭,眉頭皺得死死的。

他回天界一趟究竟發生了什麽?!

楚辭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才在終于清醒了過來。

溧陽扶着他緩緩坐起身來,一臉焦急問道:“是誰傷的你?!”

楚辭沉默地垂着眼眸,薄唇輕抿,最後卻是緩緩說了一句,“對不起……”

溧陽聞言一愣,在他的印象裏,楚辭雖然是個話少的悶葫蘆,但是他身上卻有一股韌勁,那雙好看的眼裏透着的驕傲有之,正直有之,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是混沌宇宙造出的最為完美的作品,但是現在他卻在他眼裏看到了落寞,不甘和憤怒。

溧陽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楚辭攥着雙拳,額頭因為極力地隐忍而青筋暴跳,他咬着牙艱難地說了句,“師尊他,是知道的!”

溧陽眸光微閃,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說凡間一事星君是知道的!”

楚辭沉聲道:“那個陣法是用來延緩紫薇星衰落的!”

紫微星,帝星也,有“鬥數之主”之稱。

所以天帝不惜和凡間帝王、蛇妖聯手,就是為了這日漸衰落的紫薇帝星嗎!!

楚辭嗓音裏透着不甘,繼續道,“師尊說世間萬物自有定律,勸我不要插手此事!”

溧陽抿了抿唇,看着他道:“所以你這一身的傷是因為不服星君的命令被懲戒的嗎?”

楚辭聞言撇過頭,眼尾因為憤怒泛起紅暈,咬牙道:“二十八星宿天宮如果不是為撥亂反正,匡扶世間正義存在,只是遵循那所謂的天道有常,又有何存在的意義!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北鬥星君知曉這件事,确實是溧陽所沒有想到的,盡管他不是主謀也不是共犯,只是作為一個冷眼旁觀的旁觀者。

楚辭自小在二十八星宿天宮長大,二十八星宿天宮在他心中一直是公平正義的存在,然而這次的事情卻給了他當頭一棒,原來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仰是假!所敬仰的大公無私的師尊是假!公平正義在所謂的天道面前一文不值!

思想的大廈被傾覆,永遠比身上的傷痛來得更加的摧枯拉朽。溧陽握住他冰涼的手輕聲道:“你若難受便靠着我……我不笑你。”

他看着他,實在很難想到“哭”這個詞能和楚辭這樣的人挂鈎,索性就模糊着不說。

楚辭難得地沒抽回手,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輕顫,沉默着看向一邊。

許久,溧陽想起一去天界卻全無半點音信傳來的城隍猶豫地問了句,“在天界你可有見到城隍神官?”

楚辭驟然攥緊了雙拳,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沒護好他……他和那蛇妖都被天帝……”

殺人滅口!

天帝為了不洩露他在凡間做的事!為了防止這件事在天界掀起軒然大波,無所不用其極!

溧陽沉重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溧陽,我不甘心!”

溧陽擡起頭,雖然他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他卻知道,他在哭,一向驕傲的楚辭竟然在哭。

“……我知道你盡力了。”溧陽垂眸道:“世間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說完,他牽過楚辭,一路步行到山頂,在黃昏裏,在落日餘晖中,望着自零星木屋裏升起的袅袅炊煙,回眸笑着對楚辭道:“我們一起把這裏建成真正的世外桃源,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怎麽樣?”

楚辭望着他,望着這個笑容肆意張揚的少年,聽着他說出的豪言壯語,心裏某個角落忽然亮起了一道暖光,沉寂的眼裏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忽然間掀起了驚天駭浪。

這一眼所帶來的感覺太過強烈,他怎麽也沒想到,便是因為這一眼,這個人就從此入了心,成了心上的朱砂痣,成了烙印在骨子裏割舍不下的執念。

從此他成了他的劫,甚至在以後發生的那麽多恩怨是非裏,他也始終無怨無悔地守着他,守着這份執着,半分不曾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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