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念念
時間像是靜止。
蘇念念眼睜睜看着蘇焱握在身側的手, 不斷收緊再收緊,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人,她頭皮快要炸開, 不受控制地往前邁一步,擋在裴言卿面前。
人到了一定的危急時刻,很容易破罐子破摔,蘇念念對上蘇焱壓抑着的雙眼,“要不……”她咽了咽口水, “你喊我一聲師母?”
此時已近十點, 店內顧客走了大半,除了沒來得及逃遁的陸玄一桌, 只傳來服務員零零散散收拾餐桌的聲響。
蘇焱氣得渾身血液上湧,再加上酒喝得有些多, 頭暈目眩,一時站不穩, 勉強扶住桌角, 才差點沒栽下去,
這妹妹,不能要了。
見蘇焱這一副快要休克的模樣, 裴言卿幾步走上前将人拖住,同時掐他人中, 皺眉道:“深呼吸。”
太窩囊了。
蘇焱豎起一根手指,兇狠道:“裴言卿,你等着,等我醒了再算賬。”
下一刻, 他不做抵抗, 自暴自棄地任自己暈了過去。
裴言卿:“……”
蘇念念吓了一跳, 她走上前,看了眼人事不省的蘇焱,焦急問:“我哥他怎麽了?”
“沒大事。”裴言卿将人背起來,淡淡說:“酒喝多了。”
“你去退押金,我去車上等你。”
裴言卿這一點不急的模樣,讓蘇念念放下心來,拿回押金後,迎面撞上陸玄。
蘇念念尴尬地沖他點點頭,陸玄摸了摸後腦勺,欲言又止半晌,突然退後兩步,朝她拱了拱手,道:“這聲師母我先叫了,以後裴老板那邊還請多多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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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道。
蘇念念從善如流地拱了拱手:“小事小事。”
打過招呼,正欲離開,陸玄喊住她,“那個,告訴裴老板,小心焱哥。”
“焱哥可能要把他腿打斷。”
蘇念念認真地思考了片刻,覺得蘇焱吹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說:“要不,等他醒了再說?”
陸玄:“……”是他錯了,蘇焱的心理素質比他想象的還脆。
蘇念念到停車場找到裴言卿的車,透過後窗的窗戶,她看見了直直橫躺着的蘇焱,裴言卿還貼心地給他擺了個很舒服的姿勢。
她拉開後座門,把蘇焱的腿放下去,坐了進去,“回我家吧。”
裴言卿回頭看她,“不坐前面?”
“我心虛。”蘇念念說。
裴言卿笑了聲,沒說什麽,只伸手挂擋,發動了車。
不知怎的,蘇念念看不出他有一點慌亂,反而,很愉悅?
她找了個抱枕墊在蘇焱頭下,手扶在前排的靠背上,“你不怕嗎?”
裴言卿:“怕什麽?”
蘇念念恐吓道:“我哥說要把你腿打斷。”
“你舍得嗎?”
肉麻兮兮的。
蘇念念噎住,怼道:“他要打我能怎麽辦?”
“那我就在醫院躺幾個月,就當休息了。”裴言卿眼睛也不眨一下。
蘇念念有些害怕了。
“你是打不過我哥嗎?”
裴言卿扯了下唇,“我站着不動,他才有可能打斷我腿。”
“那你明天避一避風頭吧。”蘇念念說:“我哥找不到人,等過段時間就消停了。”
“不用。”裴言卿說:“我心理素質應該比他好一點。”
蘇念念:“……”
到了家樓下,裴言卿将蘇焱從後座拉下,極其輕松地就将人背了下來,蘇念念跑到前頭,開了門。
“他房間在二樓。”蘇念念看了眼階梯,當機立斷道:“直接把他放沙發上吧。”
裴言卿顯然也并沒有将人背到樓上的耐心,蘇焱就此被放在了沙發上,難受地皺了皺眉。
蘇念念去給蘇焱煮了碗醒酒湯,硬是将人拍醒,“哥,喝點湯。”
蘇焱大概醉得真的有些厲害,他睜開眼睛,一向上揚的丹鳳眼耷拉下來,他直直盯着蘇念念十幾秒,幽幽道:“我妹沒了。”
蘇念念:?
“我妹被豬拱了。”
蘇念念下意識看向坐在側首的裴言卿,他表情沒什麽溫度,淡淡瞥了眼蘇焱。
“我有罪。”蘇焱看起來很崩潰,一向懶散的聲音聽起來正經又嚴肅:“是我沒保護好我妹,讓裴狗有機可乘。”
蘇念念聽得眼皮直跳,又看了眼“裴狗”本人,他看着蘇焱,不說話。
“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讓我妹送報告。”蘇焱仿佛在念經般忏悔着,“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寧願畢不了業。”
裴言卿面色很認真:“那在你心裏,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丫丫呢?”他頓了頓,“我盡力……”
像是才察覺到旁邊有人,蘇焱猛地偏頭,眯着眼睛仔細辨認片刻,眼尾漸漸開始變得通紅。他突然起身,一拳砸了過去,拳頭觸碰皮肉發出沉悶的聲響。
蘇焱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揪着人衣領按在沙發上打,“裴言卿,你竟然背着我騙我妹!蘇丫丫都喊你叔叔了,你也下得去手!枉你還是我導師,我今天就是上法制欄目,也要揍得你找不到家。”
裴言卿一下也沒還手,眼眸不閃不避,似是感受不到痛,一聲未吭。
蘇念念看得心驚肉跳,心疼地拉住蘇焱:“哥哥哥,別打了。”
酒精催化下的蘇焱,比往常沖動得多,他冷笑一聲:“怎麽,你心疼了?”
這件事是自己理虧,勢必要承受蘇焱一頓火,蘇念念一抖機靈:“我是心疼哥你的手。”
蘇焱再也不吃這套,嗤了聲:“邊兒去。”
蘇念念看到裴言卿被打青的眼眶和泛着血絲的嘴角,他皮膚本來就白,看起來尤其觸目驚心,她再也受不了,拉着蘇焱的手袖,軟聲道:“哥,你真的別打了。”
她護到裴言卿面前,咬了咬唇:“你要打,就打我。”
“丫丫,我沒事。”裴言卿溫柔地将人拉開,嗓音清淡:“他手勁還差點。”
蘇焱啧了聲,一句廢話不說,将蘇念念拉到一旁,指着樓上:“給我上去。”
“丫丫,你上去。”裴言卿說,“一會就好了。”
蘇念念站在原地踟蹰片刻,可憐巴巴地看着蘇焱,沒換得一個眼風,她說:“哥,以後你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我……”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多打一下。”
蘇念念卡住,不停跟裴言卿使眼色,想讓他走,結果男人只沖她搖了搖頭,她連頭也不敢回地上了樓。
大廳重回安靜,蘇焱居高臨下地看着男人,面如冠玉的臉上,錯落着傷痕。
裴言卿指了指下巴,淡聲道:“還打嗎?”
“呵。”蘇焱根本不和他客氣,卯足了勁一拳砸過去。
裴言卿嘶了聲,抹去唇角的血,“這次勁大些。”
“為什麽不還手?”
要是他還手,蘇焱覺得自己還能正兒八經地揍他,現在這模樣,怎麽打心裏都有一股郁氣出不來。
“因為丫丫。”
蘇焱眸色驟冷,“你以為你不還手,我就能同意了?”
下一秒,“砰”的一聲,一股劇烈的痛感襲來,蘇焱被打翻,懵在原地。
他一早就知道裴言卿力氣大,沒想到這麽大,臉頰直接麻了半邊。
裴言卿站起身,活動着指骨,“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他蹲下身,拎起蘇焱衣領,一字一頓道:“你了解我的作風,也該知道,我對丫丫是認真的。”
“你同不同意,對我沒有影響。”裴言卿說:“但為了她開心,我會盡力做到讓你開心。”
蘇焱氣笑了,他怎麽沒發現,原來這人這麽狂呢?
“如果我就逼着蘇丫丫離開你呢?”
他感覺到衣領被揪緊,裴言卿眼眸黑得深不見底,他笑了,“你不會。”
“為什麽?”
“因為你也怕她讨厭你。”
蘇焱閑閑道:“你還挺自信啊?憑什麽覺得她會因為你讨厭她最崇拜的人?”
“最崇拜?”似是想起什麽,裴言卿實在沒忍住:“你為什麽這麽自信她…最崇拜你?”
“給我送報告,給我做飯,和我一起罵你。”蘇焱樁樁件件地數着:“連中秋禮物也專門給我定制。”
“而且,她從小到大,周圍的人除了我,還能有誰能入得了眼?”
蘇焱看向裴言卿,不知怎的,從他那仿佛窺見一切的眸中看到一絲同情,讓人極其不适。
裴言卿沒說什麽,只站起身,“藥箱在哪?”
蘇焱指向櫃子,嘲諷道:“這就要上藥了?就這麽見不得人?”
裴言卿拿了藥箱開始給自己上藥,慢悠悠道:“畢竟丫丫很喜歡我的臉。”
“呸。”蘇焱忍不住,拿過醒酒湯一頭悶了進去,結果牽動臉上傷口,疼得發慌。
“上完藥,你就可以走了。”蘇焱冷聲說。
裴言卿塗完藥,收拾好藥箱,也沒準備再去找蘇念念,他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模樣。
臨走之前,他看了眼沙發上閉目養神的蘇焱,“你放心,等丫丫願意,我就會娶她。”
蘇焱倏地睜開眼睛,氣炸了,“五年之內,不可能!”
“嗯。”裴言卿坦然道,“但還是感謝大舅子承認我們的關系。”
不待蘇焱反應,裴言卿關門就走。
片刻後,門內的人才似反應過來,屋內傳來憤怒的拍桌聲。
蘇念念心神不寧地待在房間裏,直到收到裴言卿的消息,表示他沒什麽事,已經回去了。
蘇念念悄悄下了樓,看到半靠在沙發上的阖着目的蘇焱。
他關了燈,窗外隐隐透出的光亮灑在面上,投出半邊陰影,看起來很是疲憊。
蘇念念突然就有些邁不動步子,絞着手指,低聲喊:“哥。”
蘇焱張開眼,沒說什麽,只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示意她過去。
蘇念念開了燈,看到蘇焱不适地眯了眯眼,“對不起。”
沒聽到回應,她又說了句:“對不起。”
蘇焱酒醒了大半,火氣也冷卻了大半,“對不起什麽?”
“沒早點告訴你。”蘇念念老實說。
蘇焱:“……”
“什麽時候的事?”
“中秋那天。”
蘇焱擰眉思考了片刻,笑出了聲:“給我去買禮物那晚?”
蘇念念不敢吭聲。
“很喜歡他?”
蘇念念鄭重點頭,“喜歡。”
“喜歡他什麽?”
“都喜歡。”蘇念念聲音越來越小。
“分得開嗎?”
蘇念念一愣,緊張地摩挲指尖,“哥,你不會是要棒打鴛鴦吧?”
蘇焱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故意說:“我就是不讓,你想怎麽樣?”
“那我以後也不讓嫂子進門,我們就互相傷害,孤獨終老吧。”蘇念念瞪他。
不知怎的,蘇焱笑了,“看來我比他重要。”
“所以哥,你同意了嗎?”蘇念念小心翼翼地看他。
蘇焱不回答,只甩了甩手,“把藥箱拿來,給我上藥。”
蘇念念這才注意到他另一側臉上的傷口,“哥,你也受傷了?”
蘇焱嗯了聲:“你一走他就打我了。”
“他這麽過分的?”蘇念念心疼地看着這道不淺的淤青。
蘇焱輕哼一聲,沒說話。
蘇念念上完藥,忍不住又問了句:“哥。”
“你同意了嗎?”
蘇焱:“你讓他喊我聲哥,我就考慮一下。”
蘇念念:“……”
睡前,蘇念念躺在床上,給裴言卿回了消息。
【我哥的意思,好像是同意了。】
那頭很是淡定,【嗯。】
【就是要委屈你,喊他聲哥。】
蘇念念看着對面回的消息,倏地坐直身子。
【讓他當面和我說。】
她頭痛地揉了揉頭發,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這麽難搞?
【我不管了,你們随意吧。】
次日,一大早裴言卿就接到淩靜電話,讓他回鼎尚公館一趟。
“老三啊,今天媽親自下廚給你過生日。”
裴言卿沉吟片刻,“我一會就回來。”
“你看看,能把念念領家來看看嗎?”
裴言卿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當機立斷道:“她要訓練。”
“哦。”淩靜失望道:“我想起來了,寧寧好像也說要訓練。”
她嘆了口氣:“唉,這菜也做了,真是可惜了。”
裴言卿:“……”
裴言卿到達時,發現裴言之一家也在,他一進門,裴恬噠噠噠就跑了過來,正要和往常一樣抱大腿,在看清楚臉後,一步蹦到老遠。
裴恬捂住臉,咿咿呀呀亂叫:“叔叔,嗚嗚嗚,你怎麽破相了?臉都腫成佩奇了。”
剛剛才摘下口罩的裴言卿:“……”
這個動靜當即吸引了屋內其他人的目光。
裴言之視線掃過來,慢悠悠地嘆了聲:“咦。”
程瑾也吓一跳,“老三,你這是怎麽回事啊?”
在廚房跟着阿姨瞎忙活的淩靜聽到聲響,跑了出來,看到小兒子這模樣,顫巍巍道:“你被誰尋仇了?還是醫鬧了?"
"怎麽這麽倒黴催的,過生日這天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顏控裴恬已經不敢直視,“叔叔,你可千萬不要被嬸嬸看到啊。”
被人像觀猴一樣看着,裴言卿忍無可忍,重新摸出口罩戴上。
在淩靜的再三逼問下,他坦白道:“是丫丫的哥哥打的。”
這話一出,淩靜像是被點了穴般,心虛地不作聲了。
“原來是那個臭叔叔!”裴恬握緊了小拳頭。
裴言之涼涼笑了聲:“果然禽獸自有人收。”
淩靜瞪他一眼,又問裴言卿:“那哥哥怎麽說?打一頓解氣了嗎?”
“差不多。”裴言卿說。
“那這頓打也值。”淩靜滿意了地拍拍小兒子的肩:“我乖乖兒媳進門,指日可待。”
似想到什麽,裴言之淡淡道:“媽,您和爸上次還被老爺子趕出來了。”
“老三也被砸得一頭血。”
“您說這怎麽指日可待?”
淩靜實在對裴哲的行事方式喜歡不起來,撇了撇嘴:“我把老三戶口本偷出來,也要讓他登記。”
“不行。”裴言卿搖頭,“我會讓她光明正大進門。”
裴言之繼續潑冷水,“人家姑娘什麽時候答應嫁給你了?想太多。”
裴言卿:“……”
淩靜:“……”
深夜的寒風吹走了夏日的最後一絲熱悶,泛黃的楓葉打着旋從枝頭飄落而下。
距離比賽的時候越來越近,已經到了國賽前第三天。
蘇念念獨自從舞房出來,想着剛剛池尹單獨和她說的一段話。
“念念,舞蹈這條路,最難得的是從一而終的初心和熱愛,是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和毅力,暫時的榮譽和失意都不重要,無懼挫折,無愧于心就好。”
“我很看好你。”
像是被打了強心劑,蘇念念覺得自己似踩在雲間,整個人都非常,非常愉快,
她踮起腳尖,打着旋轉着圈圈往前走。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
“念念。”
蘇念念動作一頓,面無表情地擡眸看去,繞過他就要走。
而這一動作顯然激怒了季成星,他露出滿是血絲的眼,“站住。”
“你是不是很得意?”
季成星這段時間都沒怎麽來上課,蘇念念也有很久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幹了什麽,看起來像是有什麽病病。
蘇念念點頭:“我是挺得意的。”
“你知道裴言卿做了什麽嗎?”季成星咬着幹裂的唇,憤怒道:“他堵了我所有路。”
“在圈內,沒有資源,就是死路一條。”
蘇念念非常平靜:“所以呢?”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他,讓他收手。”
這是什麽?無能狂怒嗎?
“他的事,我管不着。”蘇念念啧了聲:“而且,我為什麽要幫你?”
季成星眸中的掙紮漸漸冷卻,“我真是可笑,竟然還顧念着舊情,對你有恻隐之心。”
他表情陰翳:“你會後悔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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