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淩兒!”李夫人上前一步,打斷李淩,扶着兒子單薄的肩膀。
“各位老爺大人,淩兒身體不好,這件事情又是他的傷心事,請念民婦一番愛子之心,容民婦一一道來!”
風寧相又命人搬了張椅子給李淩。
“淩兒那次落了水,是被人給救了上來。淩兒落了水生了病,這一病就病到如今。後來娶了魏府的姑娘,病情才漸漸有所好轉。”
“你胡說,你胡說。我姐姐根本就是被逼稼李府,我姐姐根本就不喜他!”說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着粗布麻衣。
這其實也是程昱讓趙錦書也将那少年一并帶來,起先程昱也已經猜出他的身份,但一直不大确定,直到看到那副畫像。竟然和少年眉目有幾分相似。
那少年天天在李府牆邊待着,要找他也不難。少年很是警覺,被衙役捉住時,不停的在掙紮,看到人群中有風寧相時才放棄掙紮。
這時一沒留神,那少年忽然沖到李淩面前,拳打腳踢大喊大叫“都是你害了姐姐,當初就應該聽我的話,讓你死在河裏拉倒,不然我也不會家破人亡!你怎麽不去死!”
縣太爺猛的一拍桌子,喝道:“成何體統!”随即他立即向四周扭頭觀察,見風寧相與趙錦書都無大反應,心知這一聲怒喝極是到位。即穩定了氣氛,又能表達出自己恨其不争的意味來。
立即有兩個衙役拉住少年。少年被衙役拉住後,仍然不停的向李淩作拳打腳踢狀。而座位上的李淩,嘴角緊抿,閉目不言。
縣長老爺立即再接再勵“本官是顧念爾等的情面,并未将爾等拿回府衙,可若是再有人胡攪蠻纏,立即拿回衙門!”
“李氏,你接說!”
李夫人臉上的胭脂過這半天的功夫,也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像是一塊已經發黑的城牆皮。“後來,我兒便與這魏家小姐相識,只是可惜這位小姐來到我們家,竟然是個沒福份的,生下個孩子便撒手人寰。”
李夫人拿袖子拭了拭眼淚。
程昱道:“那位小姐貧道如果沒有猜錯的應該是叫阿離!”
聞言李淩晃了晃,雙手緊緊的攥住衣角。
“胡說,你胡說!”少年掙開衙役,撲到廳前。
“縣老爺,我……草民。我姐姐本是無意這位富家少爺,是這少爺死纏爛打!李淩,你是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會好好保護她的,為什麽我連我姐姐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過!”
這一聲聲質問落到李淩耳中,終于開了口:“你現在為什麽要來質問我,誰都有資格,唯獨你,沒有!”
原本氣勢洶洶的少年立即癟了下去,像是剛被霜打過的茄子。
裴子府像是終于忍不住了,雖說以他現在的身份,根本輪不到他來說話,但風寧相和趙錦書卻皆知他背後的那個人溫銘。也沒有阻止。
“現在是什麽時候,諸位大人可沒心思聽你這等閑人說家長裏短!”
趙錦書将剛要摸出口袋的瓜子又塞了回去,端起茶,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口道:“嗯,李公子夫人事情,想必也說的差不多了。”
随即他又轉身對縣官道:“縣老爺……”
可惜的縣長大人被這一聲縣老爺吓得直撞跪在地上,他這芝麻大的小官可經不起這麽折騰。
趙錦書笑道:“縣長不必如此,方才在下是想問你,李夫人去世時上報衙門的病因是……”
縣老爺擦着冷汗,“病逝。”
趙錦書回頭問李氏:“當真如此!”
李氏點了點頭。
随即,趙錦書拍了拍手,一個衙役帶上來一丫鬟,正是那個那天帶着程昱進屋的那個少女。
少女從進了屋就一直低頭,身子不停的發顫。
程昱微微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姑娘不要怕,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說出來就行了。”
少女蚊子似的輕輕“嗯”一聲。
程昱問道:“那你有沒有親自見過你夫人最後一面。”
那少女輕輕的搖了搖頭,怯生生的飛快往李氏那兒掃了一眼。
“沒有,夫人去世之後,穿衣入殓都是少爺與少夫人兩人。”
程昱皺眉,“所以說,少夫之死是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是不是沒有第三個人!”這話問的過于直白,李氏終于一改氣定神閑的模樣。
“道長,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是我與淩兒故意害自己的兒媳婦不成!剛才諸位大人還說是我們家老爺的事,為什麽要說扯到我兒媳身上。”
程昱道:夫人不必着急,事情立馬便會有結果。”
不顧李夫人的目光,程昱又問那名少女:“少夫人是不是有一段時間,也是如同這位李府的老爺一般,昏睡不醒。随即又恢複了正常模樣?”
丫鬟低着頭認真思索一番:“夫人是有段時間一連昏睡了好幾天,起初大家也都很擔心,但沒過多久便好轉回來,因此也放在心上!誰知沒想到夫人沒多久竟然……”
趙錦書連忙心領神會,一唱一和:“如此說來,那位少夫人也是種了這種慢性毒,本打算虛耗那位少夫人,只是不知為何那下毒之人收了手!”
李夫人冷笑,李淩閉嘴不言。
程昱道:“貧道曾聽過李夫人,在去世前幾個月,曾經偷偷溜出府裏頭,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
丫鬟此時恨不得逃離這裏,然爾雙腳卻不聽他使喚勞勞的定在地上。
“有的,那時夫人有孕在身,這件事情也鬧得很大。所以奴婢也記憶尤新。”她擡眼往李淩那兒掃了掃,随即又立即收回目光。
“那天晚上,夫人便與少爺吵了架,少爺……少爺……他還打了夫人一巴掌!”
風寧相道:“如此說來,想必是夫妻二人都起了矛盾。”随即掃了掃眼前一對母子,道:“再問下去,想必他們也不會照實說來!”
他也跟着趙錦書喊了一句縣老爺,又把縣長吓的一個激怒。
“那就麻煩縣裏的衙役,捕頭,盡快查出當日李夫人到底去了哪裏!”
随即,李氏與李淩,丫鬟,分別由衙役,送回各自屋子。李府的小少爺一直是由那位丫鬟帶大的,一時間不見丫鬟哭得滿臉花。
丫鬟一把摟住孩子,擦了擦眼淚。看了看外面不停走動的衙役。心裏頭亂的像是一團毛線。
她想起那日,她拿剛做好的魚湯去給小姐嘗鮮時,似是有一個人影一閃便鑽進少夫人的房間,接着她便聽到一陣陣急促尖叫……
正在此時,開門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一個衙役探頭請她去大廳。
丫鬟捧起懷裏孩子那哭花的臉,仔細端詳着孩子的五官,一種異樣的情緒油然而生,這孩子與其說像是少爺不如更像……
跟着衙役進了大廳,她這才發現,大廳裏居然又多出一個人來。那人年近而立,眉目輕淡,正端端立在大廳。
趙錦書笑道:“人既然都來齊了,索性也就直接問了?”
“魏先生還記得在一年前,上你藥鋪的那名女子嗎?”
那人不卑不亢道:“在下不過是一江湖郎中而已,不敢當先生二字。各位大人還是直呼在下清湘即可。我與阿離,香亭自幼便熟識。她倆本就是邊關逃難來的,無名無姓無父無母。因此也随了在下的姓。所以對他二人的事情也格外留心,各位大人有什麽事情盡管問便可!”
程昱與堂上衆人,見他竟然絲毫不避諱兩人關系。齊齊看他,又齊齊轉向李淩,各自微微咳嗽一下。
風寧相喝口茶,說實話他現在一點也不渴:“那少夫人為什麽要私自去你那裏!”
沉默片刻,魏清湘才緩慢開口道:“阿離是要在下為她開一副藥,一副打胎的藥。如果在下知道,阿離會在幾個月之後離逝,當初說什麽也不會同意她回去!”
李淩冷笑:“我的夫人倒是為什麽要你的同意!”
程昱頓時感到一陣的牙酸。
魏清湘扭頭道:“阿離一向聽我的!”
趙錦書道:“那先生有沒有……”
不等趙錦書說完,魏清湘便道:“沒有,當初在下只是以為阿離與李公子鬧了些矛盾,因此并未開藥方。但現在想來,當初或許……事情會變得的不一樣了!”
風寧相道:“那位李夫人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麽?”
魏清湘搖頭:“沒有。”那日一臉慌張沖進他房間裏的女子,已經沒了少女的天真,而是多了幾分少婦臃腫富态。一把握住他的手。
“魏哥哥,我肚子裏的孩子絕對不能留,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大人!”一旁的丫鬟終于忍不住跪在地上。
“方才……方才奴婢想到,奴婢曾看到有個人影偷偷潛去夫人房間,奴婢現在想來,也就是那個時候夫人與少爺的感情才漸漸變的冷淡,一向開朗的夫人變得郁郁寡歡。夫人……夫人曾向奴婢說過……”
丫鬟忍不住偷看一眼李氏,磕頭:“少夫人對我恩重如山,奴婢不敢隐瞞。當初奴婢曾見過,老爺幾次在少夫人屋外徘徊……”
話還沒有說完,丫鬟就被李氏一腳踹在地上。
衙役剛拉住李氏,卻見李淩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噴出一道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衣襟。有幾滴鮮血濺到魏清湘身上。
李氏連忙去扶要倒的李淩。卻見李淩的一根腕子已經被一個人抓在手裏。
魏清湘搭脈不語,冷不防指尖的腕子收回。魏清湘皺眉,凝望李淩。
“在下的事,就不勞魏先生費心了!”
魏清湘神色淡然的收回手。一個衙役悄悄走到縣長旁邊,耳語幾句。
程昱見縣長眉頭緊鎖,在風寧相旁耳語幾句。程昱心知接下來的話,他不便在一旁偷聽。向着風寧相與平王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程昱走出李府,那個賣燒餅的老漢還在那兒擺攤,那老漢見程昱走進很自然的又給程昱讓出一個凳子。
程昱瞟了一眼老漢的破鞋,或許李府的老爺一直是個善人,看不得一點兒不平事,又或許他也是一個十足的壞蛋。
程昱在客棧裏一直等到日頭偏西,才見趙錦書一臉倦容的進了屋,剛想關門,冷不防後面又跟着個人。程昱打眼一看,來的倒是個熟人。
風寧相神色的倦容與趙錦書別無二致。兩人進了屋,對面坐下,趙錦書給自己倒了壺茶,握在手裏卻沒有喝。
風寧相笑道:“殿下,今天的茶還沒喝夠嗎?”
趙錦書苦笑:“我情願喝這裏的爛茶沫子,也不願再去趟李府!”
二人不約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終于是程昱忍不住打破這讨厭的沉默。
“李淩怎麽樣了?”
風寧相苦笑,趙錦書悠悠嘆了一口氣:“死了!”
程昱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喃喃道:“死了,怎麽會?”
風寧相拍了拍程昱的肩膀,将他拍回座位。
“他本就是強弩之末,能活到如今,已是天大的福分。夏昱你還記得李淩說他與他夫人相識是因為,他少時掉進水裏被她夫人救了上來。病根就是從那時候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