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趙玉知一登基,便輕徭薄賦。一改宣帝之前的奢糜作風,激動的一些老臣熱淚盈眶。

只是因為皇帝突然駕崩,趙玉知傷神過度,除了在登基大典是露過一面,其餘都在後宮裏養傷。軍國大事,都要靠簾子後面的太後代為定奪。這一養,便是半年。

而溫家的權勢更是如日中天。外地的官員進到京城,除了去自己的頂頭上司那兒去,還要到溫府去拜碼頭。

裴子府因尋回平王有功,便任職在大理寺丞。雖說官兒不大,只有六品,但對于家将出身的裴子府來說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這半年,程昱便來到了京城。他默默的盯着城門方向良久,毅然踏上這片土地。

剛進城門,迎面便飛來一隊人馬,吓得周圍百姓紛紛避讓。

“光天化日之下,哪裏來的狂徒當街縱馬!”

立即有人捂住那人嘴巴:“噓,小點聲音,那可是京城裏有名的纨绔,是風将軍的二公子!”

那人一聽是風寧平,立刻噤聲,心裏頭暗罵。

“不過是仗着家勢欺負人,看看他哥風寧相,再看看這位少爺,真不知道一棵藤上怎麽結出兩種瓜。”

程昱找了一面攤坐下,問店老板要了碗清面,剛将面條挑起,一個少年坐到程昱對面。

“怎麽不加雞蛋?”

程昱咬着面條,“沒錢。”

“你一路上是怎麽過來的?”

“走過來的。”

沉默了一會兒,夏子秋也問老板要了一碗清面,加了個荷包蛋。遞到程昱面前。

“一碗好像不夠吃的!”

程昱也不客氣,将兩碗面吃光,清湯喝盡。

夏子秋剛遞出手帕,程昱已經用袖子擦完嘴角。

“是父親讓你來的?”

夏子秋收回手帕,點了點頭,“父親他很是想念你,接到你的書信開使,就讓我這幾日一直守在城門前。”

程昱仔細打量眼前的個弟弟,對于子秋。程昱無論前世今生,給他的定義一直都是陌生的家人。

“現如今,哥哥回來了,我們一家總算團聚了,你的房間父親也一直給你留着,日日讓人打掃。你的一些兵器……”

說到這,夏子秋忽突住了口,他從程昱剛進城門那一刻便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一個斷了腿的人,似乎是再也用不上了。程昱也沒大在意,要是這件事情放在前世的他身上,他一準要耿耿于懷。

眼見程昱起身時,身子晃了晃。夏子秋連忙伸手去扶,程昱卻擡手阻止了他,從懷裏頭摸索半天,掏出幾個有豁口的銅板。

夏子秋連忙搶在程昱之前付了面錢。随後,又将程昱領到一處客棧,讓程昱洗了個澡,又上布莊給程昱買了件長袍。

等程昱洗漱完畢,走出房間時,先前那一個落魄的瘸腿道人,成了一個倜傥的公子哥。

只是,程昱現如今仍然背着那個略有些破爛的箱籠。夏子秋連忙上前,一把接過程昱身上的箱籠。親切道:“哥哥,我幫你背!”

程昱也不阻止。兩人出了客棧,便早有小厮立在馬車前等候。程昱上了馬車後便一直閉眼假寐。

馬車的速度極快,程昱坐在裏面,幾乎感覺不到颠簸。

這個時候,程昱突然聽到馬兒一聲長嘶,一隊人馬攔住他們去路。

夏子秋放在腳邊的箱籠晃了一晃倒在地上,從裏面滾出來一個壇子。那壇子只有手掌大小,夏子秋剛想彎腰去撿。

“別碰他!”

回頭,程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目光複雜的看着他。

子秋吓得收回了手:“哥哥!?怎麽了?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箱籠很破,夏子秋從破洞裏面就看到一些黃符之類,想到之前見到夏昱時一身道士打扮,便想可能是一些驅鬼符篆之類。程昱一邊将壇子撿了起來,一邊回。

“那是人的骨灰!”

子秋頭皮有些發麻,随即門簾被小厮掀了起來。

“公子,馬車被風家的二公子攔住了?”

子秋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對騎在馬背上的風寧平笑道:“二公子,別來無恙!”

“我聽說今天夏哥哥回京,特意出城去接他,沒想到被小夏大人搶了先!”

夏子秋年齡雖少,在禮部也任了閑職,少年老成。程昱聽到是風寧平的聲音,掀起窗簾。風寧平已經和他記憶的青年差不了多少。

片刻之後,馬車微微一沉,一人踩着踏板進來。

子秋道:“風指揮使不巡視皇城?”

風寧平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原本還算寬闊的馬車,頓時變得有些擁擠。擺了擺手,“今日不是我當職。”

馬車平穩到了侯府,風寧平率先下了馬車。一旁早有老奴上前接應。

“公子回來了!”看到正在下馬車的程昱愣了一下。

夏子秋怕老奴說一些不中聽的話,連忙将頭伸了過去,然而為時已晚。老奴上下打量一眼程昱:“這位公子是?”

一旁的風寧平大聲喝道:“平日裏看慣泥做的菩薩,今日裏這侯府的小侯爺站在爾等面前,竟然不認得!”

老奴被這一聲暴喝,吓得腿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身子輕輕被一個紅衣人扶住。

溫銘笑道:“風指揮使慣耍威風,耍錯地方了吧!看清楚這牌匾上寫的是長平侯府,可不是鎮國将軍府!”

夏子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攔在兩撥人中間,和稀泥。

“哥哥,表哥。我們快些進府吧!”他向環視四周,因風寧平一聲暴喝,吸引不少看熱鬧的人。

風寧平本來就是給程昱找場子的,哪裏會輕易離場。恨不得來的人越多越好。

“諸位,今日裏小侯爺歸京!在場的各位,明天都要悅來酒樓,酒菜全都算在我身上!”

周圍群衆齊齊歡呼。

溫銘冷眼瞧着風寧平一舉一動,一把拉住子秋,将他拖進府裏。經過風寧平這一鬧,消息很快便傳遍京城。

“原來,是夏昱回京了?”

有人不解:“夏昱是誰?”

那人一臉鄙夷:“你剛來京城不久吧,這夏昱便是程家僅存的一點血脈,雖說姓夏,可是當時太師府如日中天,這個孩子便一直養在太師府!”

一提到程太師,衆人紛紛明白。是溫家的死對頭。

“要是程家不倒,這孩子當初哪怕是将十個溫銘壓死,也傷不到一根寒毛!”

“現在這位小侯爺回來了,看來京城裏又有些好戲看了!”

而現在身在候府的程昱,自然聽不到別人的議論。

風寧平一路跟着程昱進了候府,周圍的丫鬟小厮,見倒他們紛紛躲在角落裏,悄悄打量着,

程昱背着箱籠,輕聲道:“謝謝!”

風寧平快步走到前面聞言扭頭笑道:“謝什麽,我們是自小長大的兄弟。當時你被溫家那小子陷害,要不是我哥攔着,我非打那小子不可!”

正在轉角的溫銘,耳朵一動,不禁揉了揉眉心。

被拖着走的夏子秋看到溫銘動作,不禁疑問道:“表哥,你怎麽了!”

“無事,只是防不住有人在我背後說壞話而已!”

程昱心中微有感動,風寧平這有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信任,當初明明是他壓斷了溫銘一條腿,在風寧平眼中,成了溫銘特意給他下套。

風寧平雖然在外面野慣了,到了夏葉面前,卻是一副懂事世侄模樣。恭敬的給夏葉行了一禮。

父子兩人沒有過多的寒暄,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程昱便從夏葉的書房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院子裏有一些只到程昱腰部的木人,這是以前程昱用來練拳腳的地方。推開屋門,将箱籠放到桌子上,從裏面取出一個壇子。程昱将那壇子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凝視良久。

“柱子,師弟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傍晚時,有人敲響程昱的房門。子秋在外面道:“哥哥,吃飯了!”

程昱推開門,将幾縷餘晖也帶進屋子裏來。

只是,這頓飯程昱吃的略有些沉悶。說是家宴,卻只來了三個人。

夏子秋,一邊給程昱夾菜,一邊努力緩和氣氛。

“哥哥,這都是你最喜歡吃的菜,父親特意吩咐廚房做的,你嘗嘗怎麽樣?”

程昱嘗了一口笑道:“确實不錯,父親還記得我喜歡吃的。”

夏葉微咳,随即便開口道:“昱兒今年有二十三了?”

程暗十三歲被趕出京城,如今已經過了十年。微點了點頭。

“行加冠禮了嗎?”

程昱目光微沉回道:“行了,是師父給我行的。”

“昱兒,你師弟的事,我已從銘兒那裏聽說了節哀順便。”

程昱不語。

“如今你已經長大了,是到了成親的年齡。我記得你小時候和陸家的小姑娘走的很近,前些天我也見過那孩子知書達禮。”

程昱手微微顫抖一下,前世他與陸家小姐雖然成了親,但婚後的生活簡直是一言難盡。那時候,他剛剛進京不久,京城裏沒有哪家敢把閨女嫁給他。

後來,說到這門親事的時候,程昱還在心裏頭暗暗雀躍。等到了結婚之後,程昱才發現程家小姐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

程昱垂眸,“陸大人的女兒是千金之軀,是兒子配不上她!”

夏葉把筷子放下,以為程昱在意是自己的那條斷腿,安慰:“不用擔心,你是我長平侯府的嫡子,以後這個家都是你的!”

正在給程昱布菜的夏子秋微微一頓。

“趕明爹就去趟宮中,請了位禦醫,好好看看你的腿!”

吃完飯,程昱一瘸一拐向自己的院子走回,路過轉角時,就聽到一個怯聲聲的哭泣。

“爹爹偏心,那個院子我問爹爹要了那麽長時間,爹爹也不願意給我。憑什麽他一來,就給他。他不是說最疼愛我的嗎?”

程昱停住腳步,轉角的花叢裏,一個粉衣少女一手拉住夏子秋,一手拿帕子抹眼淚。

“還有那個風家二小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好像我們夏家虧待那人似的,父親這麽些年郁郁不得志,在朝裏處處受到刁難,還不就是娶了程家……”

夏子秋立馬打斷,帶了些怒氣:“子知,你別胡說!”随即他又感覺到自己的口吻似乎是過于嚴肅,放緩了聲音。心疼的将妹妹摟在懷裏,“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們的哥哥,他也姓夏!”

被子秋這麽一喝,夏子知也似是忘了哭泣。子秋摸着妹妹秀發,無奈的搖了搖頭。眼睛不經意見掃到一個淡色長袍,他還認得是他今天親手買的。

程昱回到院子,早就有使喚的小厮丫鬟立在兩旁,時不時拿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程昱,目光中滿是打量猜測。只是這份打量恰到好處,介于恭敬和揣測之間,讓人不好發火。

程昱早就不習慣讓人侍奉,将一衆丫鬟小厮打發出去之後,躺在床上。閉目沉思,順便捋了些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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