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星石
等韓慶坐下時,會議室裏已經你來我往地交戰了幾個回合。交戰的主力是林若鳳尊稱為老狗的單卿和死宅鐘鴻雁。在韓慶進來前,他們還有理有據的跟學術會議似的,等到韓慶一坐下,他們不知道為什麽都認為韓慶屁股會坐在自己那邊,越發地劍拔弩張起來。
單卿:“地就是我們的根本,這麽些年我們什麽都插一腳,結果有什麽比賣房子更賺錢?你知道我和老爺用了多長時間,把我們的公司從8層變成80層?五年十個月。”他看向窗外匍匐在他腳底的城市,那神态就好像底下的繁榮是他用魔法棒變出來的。
老狗其實不老,大概比韓慶大個十來歲,名義上是他表叔。老狗常年棕色西裝白色皮鞋,頭發一絲不茍,他的主張也是幾十年不變的“建、拆、建”,恨不得把整個城都變成大工地。
其實韓慶是認同他的主張的:在這個國家,土地就是財富的根本。但他本心裏對這樣推土機似的碾壓一切的姿勢覺得厭惡,總覺得單卿天天刨土有什麽勁兒啊——其實老狗這外號也是他取的,只不過他自己損完又忘了罷了。
鐘鴻雁:“叔,資産時代已經要過去了,現在重要的是無形資産。年輕人都醒悟了,與其花大半輩子養房子,不如遵從自己的本性,花在自己的愛好上。以後是城市游牧民族的時代,誰還買房子,誰還把自己釘死在一個地方?”
死宅鐘鴻雁其實也不宅。他金魚缸般的厚鏡片,讓他看上去像二次元的重度癡迷者,但他心思很活絡,一心希望公司能朝向互聯網發展。
今天他提出開發租房子的産業鏈和Apps,把公司一些資産做成年輕時髦的公寓,再用apps形成一個随時租房的網絡。韓慶對他說的那些“城市游牧”、“2.0時代的漂流”之類的概念完全不想了解,他只是聽懂了“想睡哪兒就睡哪兒,想睡誰就睡誰”這句,就覺得,這個項目還挺對胃口的。
韓慶聽了一會兒,等到他們從捍衛自己的想法變成捍衛自己的面子時,就覺得該出手了。他笑着說:“單叔,您的眼光向來都很準,革命路那帶确實有潛力,地是貴了點,長遠來說還是值!我有個想法,您看看可行不?”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韓昀說:“前段時間阿昀提過要翻新榆樹區,不過那地兒盤根錯節,拆遷成本太高,進行得不太順利。他的想法大家都挺贊同,借着酒店和餐飲娛樂業帶起房價,就是選的地兒不好啃。要不這樣,我想先擱置榆樹區那邊,把資金先挪到革命路的項目,也讓阿昀跟着您學習學習。”
躺槍的韓昀——也就是恐怖的“哥斯拉”,頓時覺得委屈得不行,正要說話,卻看見哥哥臉是笑着的,眼神卻很冷。他本能地把話都吞回肚子裏去,差點沒憋死。
雖然韓昀和單卿有共同的愛好,但他覺得自己跟那老氣橫秋的叔叔境界完全不同。單卿的目的就是蓋房子,然後取個不中不洋的名字再引進個名校的附屬小學什麽的,把房價擡高。韓昀的想法卻不是蓋房子,而是建一座城,這些區域會像島嶼一樣自給自足,吃喝玩樂齊全,生活各個方面都會得到逼格的提升。
對于兩人的主張,韓慶其實沒什麽傾向性,他甚至覺得韓昀的破壞性要更大一點,聽說有些老頭因為買棵蔥都要到大超市排隊,最後還發現只有日本進口的,不得已只好把綠化地圍起來自己種菜.....比較起來,在單老狗那些亂七八糟唯利是圖的地盤上,居民還能維持大致上的生活消費習慣。
但單卿可不認為韓慶是向着自己的。他饒有深意地看了韓慶一眼,知道大公子這是不放心,派條自家的狗來看門。他是前朝功臣,脾性大,于是就寒着臉不置可否。
韓慶給韓昀遞了個眼色。韓昀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溫文爾雅的笑臉說:“單叔,革命路這塊我也了解過,zf正規劃要在那邊蓋條直通機場的高速,還要遷進兩所藝術大學,這一塊地肯定搶手。CRJ foods & beverage還想在那裏做有機大超市和餐館,找我探聽過呢。老爺子常說,您是我們集團的鷹眼啊,哪裏有食就最先撲過去,一抓一個準,這話真是一點錯也沒有...."韓慶趕緊接過話道:“是呢,老爺子還交代說,讓叔多帶帶我們後輩,傳授傳授經驗。阿昀,你想法太多太雜,要多聽聽叔的意見,可行不可行的,叔一聽就心裏有數。”
他們兩兄弟這麽一唱一和的,就把單卿給架了起來,明明是項目的主導者,不知怎麽“升”成了老顧問。單卿心裏氣得不輕,但人家搬了老爺子出來,他也不好發作。他咬咬牙道:“等地拿下來再慢慢商量。阿昀做的幾個項目都不賴,也不需要我們這些老家夥插什麽嘴。”
韓慶心裏暗暗嘆氣,這個弟弟腦子是好使,就是不肯低頭,說幾句好聽的話也不費什麽勁。
于是他笑了笑,雙眼直視這單卿說:“單叔如果不滿意這個安排,我們可以再商量?”
單卿當然是不滿意的。不過韓慶積威漸重,單卿也不敢直接抹他面子。他只好說:“阿慶你深思熟慮,什麽都想好了,我能有什麽不滿意?”
這場對戰就這麽落幕了。單卿被架了起來、鐘鴻雁直接被冷落了,韓慶好像兩邊都贊同,但兩邊都沒有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還挑不出他任何毛病。
會議開到這裏,大家都有點心不在焉了,刷微信約局的約局,想事兒的想事兒。
一直沉默的三弟韓悅這時候慢條斯理地開口說,“房産這半年來明顯放緩了,反而礦石方面的利潤增長了20個點。我覺得單叔給我們打好了基礎,我們可以多向發展,尤其是礦石方面應該加大投資。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筐裏嘛。”
還沒等單卿反擊,韓悅就打開了面前的盒子。盒子大約兩個煙盒般大,韓悅把它稍微移動,迎向窗外陽光,只見盒子裏微微發出了光芒。這種光不強烈,卻是虹彩絢爛。
韓悅輕輕把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枚耳環。大家對這個東西都很熟悉,是流星石。因為它液态時像鑽石那樣璀璨發光,大家都稱它為“流動的鑽石”。
韓悅說:“我們鑄造這流星石時,外層加了棱鏡,所以在陽光下會折射出漂亮的光。比之前我們的幾個産品都要閃亮很多。”他看着流星石耳環,就像看着神跡一樣。
單卿冷哼一聲,他覺得這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兒,不明白老爺子這一生英明神武的,為什麽幾個孩子不是壞就是傻,竟沒一個像樣的。
不過在這個會議室裏,大部分人對流星石都很好奇。大家争着玩兒這耳環,連平時嚴肅的財務部主管裘易米都把它戴在耳邊,晃了晃說:“好看不?”大家眼前一陣群星亂舞,只好說:“好看.....呦裘姨,您別晃了,我的眼睛都被您晃得自帶馬賽克了!”
林若鳳笑眯眯地把耳環從裘易米耳朵上搶了過來,端詳了一下,就交給了韓慶。韓慶搖了搖這小東西,只見裏面像藏着條銀河般,一晃一蕩,變化多端。近看之下,流星石确實美,就如半夜趕路人一擡頭,看到整個天幕的星星般,讓人一下子心情平靜下來。
韓悅對哥哥說:“流星石價格又要漲了,聽說礦裏也沒剩多少了,我建議加大這一塊的投資,多收一些。”
韓慶擺弄着手裏的石頭,突然使勁一抛,扔向韓悅,一道流星劃過西裝革履的人們的頭上,被韓悅準确地撈在手裏。“批了!”韓慶笑道。韓悅很節制地笑了笑,把石頭熟練地放進盒裏,“過幾天我去礦裏找曾明義聊聊,有成果再向你彙報。”
單卿把椅子向後一扯:“我那邊忙着呢,先走了。有事兒再碰。”說着也不看衆人,推門離開。韓慶看着老狗的背影,覺得他挺可憐的,在他眼中大概這班人都不幹正事,光是弄些虛無缥缈的玩意兒。其實老狗的看法也沒錯,不折騰租房Apps、島嶼城市這些現代概念,踏踏實實地發展土地,集團的利潤反而來得更快更穩當。但現代人的生活可不就是吃飽了瞎折騰出來的嗎?
例如流星石。這個礦物很稀罕地只存在于大漠深處的月亮河灣,因為開采的方式風險太大,争議性很強。但這東西又新奇又貴,很快成了城市吃飽了撐階級的新寵。結果,涵豐集團做了多年房地産和能源生意,卻憑着一顆小小的寶石聲名大噪,一舉摘下了土帽子。流星石的利潤不及房産千一,卻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股價,連頤養天年的老爺子都含蓄地贊了他們一句:“年輕人思路開闊,不賴!”
幸好老爺子不知道,韓悅折騰這東西,一開始就為了泡個野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