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她們起了,徑自走到柔則身旁的黃花梨木椅子裏坐了下來,問:“那丫鬟是怎麽回事?”

胤禛來得急,朝服上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身上早已悶出了一身汗,面上也沁出些許。柔則要人擰了個濕帕子遞給胤禛,又吩咐人上了茶,才道:“妾想着這丫鬟死得古怪,便要人去她住處搜尋一番,結果倒真有所獲。”柔則接過春南遞上來的那張薄薄的紙,遞至胤禛面前,胤禛将手中的茶盞擱到案上,接過那張紙。展開來看,是那名叫綠染的丫鬟的遺書。上道:“奴才綠染本是靜淞院庶福晉李氏身邊的貼身丫鬟,一朝主子身死,奴仆盡散。奴才自入浣衣房,夙夜不解,奈何惡仆欺人,此為一。奴才因貪生怕死知主子冤死而不報,夜夜不得眠,此為二。昔日奴才随侍主子身側,主子被指謀害福晉實受人唆使,後主子勉力讨好此人而未果,此人明知主子死時懷有身孕卻不曾未主子言語半分。奴才寫下此字條,只為以死明志,報主子之恩,惟願真兇文瀾院側福晉能被繩之以法。”

柔則期間仔細地看着胤禛的臉色,見他面色如常的放下手中那張紙,試探着開口:“妾是看此事幹系重大,遂待爺來決斷……”

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你說呢?”

柔則不敢多說,只搖了搖頭:“妾不敢妄言。”

胤禛轉首将手中那張紙遞給蘇培盛,“去,讓她們都看看,先給側福晉瞧瞧。”

蘇培盛依言将手裏的東西送至宜修身前,宜修接過,粗粗掃了一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上首的胤禛,接着便直直跪倒在地上,道:“此事妾并不知曉。”胤禛眸色沉沉,對上他那雙眸子,宜修覺得整顆心仿然被什麽擰住了,擰得她透不過氣來。如此卻還是執拗地看着他。

胤禛坐在高處,是以衆人的神色他盡收眼底,視線在衆人面上一一掃過,落入眼底的皆是人人震驚。只琪華看完,冷冷一笑:“區區一個奴才,倒是文采斐然。”

胤禛收回視線,轉而問宜修:“你如何說?”

“這綠染所言實在荒唐,當初李氏是明明白白自己認了罪的,全無半句提及妾,再說她若是自知有孕,又豈會做此等傻事?”

話落,無人敢言,倒是一旁的月賓添了句:“就怕是她不自知而被旁人知曉了啊。”

宜修懶得理會她,挺直了背不再做聲。

琪華在一旁道:“這種事她自個不知,倒被她丫鬟知曉了,她那丫鬟倒也忠心,此等事藏着掩着等人埋土裏都涼透了再拿出來說。”琪華向來嘴毒,在這群人裏又是入府最早的,胤禛若是不開口喝止,月賓縱然面上挂不住,倒還真是不敢說什麽,她動了動唇,想了想還是扭過頭去不再吭聲。

屋內靜了下去,柔則開口:“李氏已死,也無跡可循,且妾也相信宜修,想來那丫頭也是心有怨怼,才留了這一番話,爺不若讓宜修先起來吧。”

胤禛眸色松動,望着宜修正欲開口,卻被初蘭搶了先,“福晉待人未免太過寬容了些,那李氏就在那躺着,開棺瞧一瞧不就知曉了?”

“混賬!”胤禛猛地站了起來,指着初蘭斥道:“混賬東西!人道入土為安入土為安,你倒好,直接要掘人墳墓!”拿過手邊的茶盞摔到初蘭身前,茶水四濺。

初蘭吓得瑟瑟發抖跪倒在地再不敢開口,旁人冷眼瞧着,清妍未料初蘭如此沉不住氣,心中不免慶幸,幸而自己沒有摻和進去。宜修則想着自己許是知曉那堕胎藥的用處了。

果然,胤禛震怒下無人敢開口,獨宜修身後的從霜顫顫地開口:“奴才曉得,側福晉,是知道庶福晉有孕的,且側福晉本欲用藥打掉那個孩子,後庶福晉自盡,那藥無用武之地才吩咐剪秋去埋了,剪秋埋藥時奴才瞧見了,後奴才悄悄将那藥藏在了自個衣箱裏。”說完,從霜朝着宜修磕了個頭:“主子,奴才本不該做這些,只是奴才不忍見主子一錯再錯。”

從霜話落,衆人一片嘩然,紛紛望向宜修。胤禛将蘇培盛招致身前,俯身耳語一番,蘇培盛聽了,雖是不解,卻還是依言去做了。

剪秋聽完只覺着額角青筋跳得厲害,沖着從霜咬牙切齒:“平日裏主子待你不薄。”

從霜一臉正氣凜然:“正是因着主子待奴才不薄,奴才才要說出來……”轉首見宜修正冷冷地望着自己,從霜才收斂了些。

胤禛面無他色,對宜修道:“你先起來,我已吩咐蘇培盛帶人去搜了,到底如何,待他來了就知曉了。”

柔則聞言轉頭飛快的看了胤禛一眼,收回目光時,失落之色盡落旁人眼裏。

“是。”宜修依言起了身。

初蘭依舊跪在地上,面上雖漲得通紅,心裏卻不無得意,心道:待蘇培盛回來了,你也嚣張不了多久了。

蘇培盛很快就領着搜查的人來了,手裏捧着包用桑皮紙包着的東西,身後亦随了藥房的孫大夫。

“爺,依着那從霜的話,是找到了包藥材,奴才亦請了孫大夫過來。”蘇培盛上前将那包藥呈到胤禛面前。

胤禛并不看,揚了揚手,示意道:“給孫大夫瞧瞧。”

“是。”

衆人緊緊盯着孫大夫,柔則擱在椅把上的手亦死死扣住那手把上的花紋,宜修雖早有準備,卻還是提着那顆心。孫大夫接過藥材,解開細細查看了一番,才躬身道:“禀爺,這裏頭有馬錢子、川牛膝、生南星、生川烏、紅花等物,是堕胎所用……”

話落,有人松了口氣,有人隐隐生喜。

宜修扭過頭去不可置信地望着剪秋,面上的血色悉數散去,五月的天,她如置冰窖。

事了

剪秋此時亦是不可置信,她早已将那藥材掉了包,今早更是趁着從霜在寝房,親自去查看了,方才放心地跟宜修來了逸馨院,從霜一直在福晉跟前未離開,而府裏也有南霜守着……莫不是南霜也是她們的人?揣着這個念頭,恍若一大桶涼水迎頭澆上,是她太輕率了,如今使宜修陷入這個境地,剪秋擡頭去看宜修,對上她眼中的驚疑受傷,心中酸澀不已。

聽得孫大夫道那藥是堕胎藥,宜修震驚之下,便是思忖誰是她身邊的內鬼,視線掃過剪秋,她很快便否定了,剪秋與自己一同長大,這情分無需多言。那……就只剩下南霜了。

自孫大夫道明那藥是堕胎所用後,衆人皆在觑着胤禛的神色,不曉得他會如何處置。初蘭面上隐有得意之色;月賓則是蹙着眉不知在想什麽;清妍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琪華腦中思緒紛亂,這事她始料未及,現下也不曉得如何才能幫到宜修。

柔則見衆人皆不語,遂轉首望向胤禛,頗為難的開口:“爺,你看這……”

“即是如此,側福晉便禁足文瀾院。”胤禛垂着頭,轉着手裏的翡翠串珠,也未見他生怒,又語氣平淡的添了句:“文瀾院的奴才減半。”

今日這事出奇的順,初蘭等人心下生歡。而宜修如遭雷轟,他就這麽輕易信了?竟也無半分遲疑?宜修曉得現下尋脫身的法子要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可此時除了傷神她竟已無暇去想別的。宜修捂住臉苦笑,到底是情愛誤人。

“主子,奴才記得三月裏那場大雨來勢洶洶,咱們院裏不少地兒都遭了殃。”耳聽得剪秋開口。

聽得剪秋提及,宜修驀地擡頭,她記得了,三月那場大雨丫鬟們住的屋子屋頂上的瓦被掀掉不少,雨水亦禍及從霜的那些衣物。那時可還沒有什麽堕胎藥藏在衣物間。

宜修勾了勾唇,問從霜:“從霜,今年三月下旬那場雨是不是淋到你屋子裏去了?”

從霜想了想,答:“是。”

“那你箱子裏那些衣物是不是亦受了潮?”

“是……”從霜遲疑着開口。

宜修面色霁然,望向胤禛:“爺,可否允妾看一看這藥材。”

胤禛聽了她這話,面色古怪的點了點頭,蘇培盛亦是愣了會才将那包藥遞到宜修手裏。

宜修接過,先聞了聞,又捏了一味放入口中,嚼了嚼才吐到手中,拿絹子包了,她道:“這藥材炮制不過數月,且無任何異味,定是妥善存放了的。”宜修将手中的紙包交給孫大夫,道:“孫大夫盡可看看,本福晉說的是與否。”

“這……”孫大夫為難地看了宜修一眼,見她死死盯着自己,遂硬着頭皮道:“這藥是制了數月,餘下的,老夫不敢茍同。”

“呵,孫大夫若是不敢茍同,府裏頭的大夫多的是,本福晉還怕找不到一個肯說實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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