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淋雨

“阿……”宋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到了嘴邊的稱呼咽了下去，另外問道：“你真的是顧熙琳嗎？”

他不太善于言辭，此時心情又特別激動，反而連高聲一點兒都不敢，跟在顧熙琳的身後，生怕驚到了她。

可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顧熙琳已經沒心思聽他說什麽了——遠遠的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玻璃門，她看到，外面又下雨了。等下還要去做新找的兼職呢，那段路不短，只有一路公交車能到，還四十分鐘一趟，本來她打算走過去的，現在可太麻煩了。

顧熙琳掏出手機看看表，在心裏默默的算了一下時間，等車是來不及了，走過去必然得濕透了，真是讓人發愁。

果然走到門口，有幾個學生正在相對苦笑。

都是同胞。顧熙琳勾勾唇角，怎麽也沒有本地學生那種不打傘愣往雨裏沖的勇氣啊。

她……沒聽見吧。宋钊十分失望，卻又松了口氣，這個問題，應該好好想想再問的吧。

“又下雨了呢。”顧熙琳回頭對宋钊笑笑，“天色不早了，我還有點事情，趕時間，就先走了。”

這裏緯度偏高，深秋時分本來白天就短，現在陰雨連綿，更顯得暮色沉沉，又陰又冷。顧熙琳穿得不算少，可是臉色還是有些青白，看上去顯得又疲憊又憔悴。

宋钊收回視線，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他還沒有确認眼前的人就是心中的那個，那麽那些憐惜和心疼就是萬萬不能有的。

不過，基本的禮貌和力所能及的幫忙應該是可以的。他問：“坐我的車走吧？今天天氣不好，我正好順路。”

顧熙琳搖搖頭：“我不回家呢，要去做兼職，不順路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呢。

“還做兼職？”宋钊又看她一眼，“地址呢？我看看遠近。”

顧熙琳看着他伸過來的手，上面躺着他的手機，屏幕開着，是地圖，他正示意她把地址輸進去。她便搖搖頭，沒有接過：“不遠的，就是東邊山坡下的那個亞洲超市。”是不遠，只是路不好走，而且要繞來繞去的。

宋钊想了想，一笑，随手把手機扔進口袋裏：“那走吧，我還以為多遠，一腳油的事兒。”

再磨叽就是矯情了。

顧熙琳眨眨眼：“那行，多謝你。”

宋钊搖頭，指指外面：“将就一下，咱們沖過去吧，我車裏有傘。”

也沒別的辦法了。

顧熙琳擡起風衣上的帽子，把頭頂遮住，率先沖進了雨幕裏。

宋钊跟上，疾步前進。

雖然不是暴雨傾盆，雨點卻也十分綿密，而且伴着勁頭十足的大風，直砸得人睜不開眼。

宋钊說了句什麽，可是顧熙琳根本聽不清楚，只好往他那邊湊近了些。

手上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卻是宋钊握住了她的手。顧熙琳頂着雨水，猛地扭頭去看他。這一出，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她甚至都忘了要立刻把手抽回來。

宋钊卻擡高了些聲音說：“這邊這個停車場。”說着，似乎終于感到有些不對了，忙補了一句：“我跟你說了，你聽不到。”

可是手并沒有收回來。

顧熙琳垂下了眼，跟着他的腳步走，不知道怎麽應對才好。

到了車附近，他終于松了手，拿出鑰匙開車了。顧熙琳很是松了一口氣。

“快上來。”宋钊把車開出車位，就招呼她上車，“我開空調了，一會兒就能熱起來。”

顧熙琳徒勞無功的拂了一把衣服上的水，鑽進車裏，卻看到宋钊把紙巾盒子放在她的手邊。

汽車燃着，發動機的聲音不算大，卻很有規律，關閉的車門車窗把紛亂的雨聲隔絕在外，顧熙琳卻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隐約有些心慌，抓起紙巾抹了把臉，發現宋钊正在看着她，越發手足無措起來。

宋钊心中的疑惑還沒有得到解答，而且，不論身份如何，毫無疑問的，顧熙琳是一個讓他很有好感的人，這個時候，難免也有些異樣的情緒。

他怔怔的看着身側的女孩兒，觸到她的目光時，發現她有些尴尬的躲閃，方覺得自己的行為可能有些不妥，便掩飾性的輕咳了一聲，問：“你要幾點鐘到？”

“嗯？哦，四點。”顧熙琳擦完臉，換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手啊……剛才的情形又回到眼前，她的手沒有平常那麽冷，是他的溫度溫暖過來的。

“那還有些時間，不着急。”宋钊看看表，想了想，又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

“嗯，今天借你的光啦。”顧熙琳把紙巾收好，準備下車帶走。手上沒事可做了，她的心越發不安穩起來，話不經過腦子就出來了：“幸好我今天沒有化妝，要不然你這非得讓我現原形不可。”

“你不化妝也挺好看的。”宋钊鬼使神差的飛快接話。

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氣氛越發尴尬了。

——當然，這是顧熙琳的感覺。其實這種氣氛，稱作暧昧大約更恰當應景些。

宋钊雙手握住方向盤，扭頭去看窗外。旁邊有兩輛車正拐進來，他便停住了沒有動，暗惱自己竟然說出如此輕浮之語。有心說點別的什麽把這話圓過來，可是力不從心，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手心裏竟然沁出些汗濕來。

顧熙琳也十分默契的把臉扭向另一側，盯着觀後鏡出神。好一會兒，她才打破沉默：“他們開走了。”

“啊？哦。”宋钊回過神來，盡量專心的開車。

顧熙琳緩過來一些，語氣十分平和的指出：“你這空調熱得挺快的，我不冷了，你要不要調低一些？”

宋钊正在冒汗，聞言便照做了，猶豫了一下，把“你手很涼”給咽了下去，轉而說：“以後就很冷了，還是要多穿一些。”

顧熙琳笑笑，覺得這人确實是有些笨拙，關心人的話說得也是不倫不類的，不過這樣一來，暧昧的氣氛是全都沒了，她自然許多，笑着說：“我來這裏好幾年啦。”所以對這裏的氣候比你了解。

宋钊也不知道聽沒聽得出她的調侃，又問：“你一直做兼職？”

“是啊，只要法律允許，時間允許，我都做。”顧熙琳點頭，然後有些狡黠的笑，“因為我很窮嘛。”

宋钊皺眉，想到她說的新兼職，問：“你做這個，晚上要幾點下班？”

“九點，還好，不是特別晚。”顧熙琳想了一下，有些苦中作樂的笑，“如果夏天的話，都還沒有黑天呢。”

“太辛苦了。”宋钊有心想說“別做了”，卻實在沒有這樣的立場，便皺了眉，眼睛只盯着前方。

說是“一腳油”的距離有些誇張，不過确實很快就到了。顧熙琳沒拒絕宋钊遞過來的傘，大方的道了謝，就急匆匆的上班去了。

宋钊沒有馬上離去，坐在車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超市的門裏。他不是很擅長表達，但對自己還是十分了解的，今天的事情可以說完全沒什麽大事兒，不過幾句閑聊而已，可是他自己清楚，到了跟顧熙琳問清楚的時候了。

她明明那麽不像她，可為什麽那麽輕易的挑動了自己的情緒呢？剛剛确定了她們不是一個人，她就展現出一些讓他疑惑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偶然呢？

如果她不是她，以後，卻是再也不可和她相處了——盡管會遺憾。

超市店員是個沒什麽特殊技術含量的普通體力工種，但是顧熙琳仍然需要一些時間去熟悉和适應，是以一個傍晚在忙忙碌碌中就過去了。超市很小，也只有兩三個店員而已，看到他們鎖了櫃子，顧熙琳也準備下班，這才覺得，站了這許久，腿腳都有些累了。

抓起桌邊挂着的傘，顧熙琳踏出超市的時候發現，雨下得更大了。她看看自己的短靴，托宋钊的福，來的時候沒怎麽濕，這回回去，只怕是躲不過去了。

豁出去了，她撐開傘，準備紮進雨中。

身後的車燈閃了閃，顧熙平特意打開了車裏的燈，讓她看見自己。顧熙琳一笑，收了傘上車。

“你怎麽來了？”顧熙琳看他關了燈，正兒八經的開車，知道他是特意來接自己，心下感動又欣喜。

“我媳婦讓我來的，你不是跟她說了今天來這兒的嗎，她說這個破地方公交車不好坐，天氣又不好，怕你凍着。”顧熙平看似老實的解釋，其實那炫耀的意味都要突破天際了。

顧熙琳也不拆穿，反而順着他的話說：“你們家小姑娘确實好，話不多吧，誰都想得着，你是真有福。”

顧熙平就愛聽這個，一本正經的點頭，随意瞟了身邊一眼，說：“哎，你們超市挺照顧員工的，下雨還給傘。”

“不是，這是別人借我的。”顧熙琳低頭看看手中的傘，一晚上沒想的心事又冒了頭。

“哎有意思哎，後面這車跟咱們一路了。”顧熙平看看後視鏡，忽然正色，“姐，等會兒機靈着點兒，雖然說這地方安全，也保不齊有什麽壞人。到樓下我停車的時候真要是打劫的，你就趕緊報警。”

“不會吧？”顧熙琳也緊張起來。

“但願不會。”顧熙平如往常一般把車停到公寓下的車位，卻格外警惕，也并沒有熄火。

身後的車也開了過來，停在了不遠處。顧熙琳覺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了，生怕下一秒鐘就有人用什麽可怕的武器對着他們。

等那人走近，顧熙平松了口氣，卻又極其不爽的瞪着他：“怎麽哪兒都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