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害怕

要說一丁點兒都不往心裏去，那絕對是騙人的，走在路上的時候，顧熙琳也想過，宋钊究竟想要問什麽，想要說什麽，只是無解。

這個人和她記憶裏的宋钊差別很大，雖然不是很圓滑健談，但是話還是多了很多，說話的時候會直視着自己的眼睛，也不是那副小心翼翼到有些卑微的樣子。

其實現在想來，她對宋钊有情，可是了解得卻着實有限。身份之別，男女之別，讓她除了牢牢記住了那份他帶來的安全感之外，居然對他所知甚少。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她對他了解并不深刻，可是情意就那樣産生了。顧熙琳嘆氣，也許她對宋钊的情意并沒有那麽重吧，至少比不上他以命相護的情分。

她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卻說，不是這樣的，她含笑赴死的時候，心裏想的根本就不是亡國公主寧死不辱，那個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你走了，我也不留下來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在她一天天融合了如今的記憶、适應了如今的生活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有了變化，想到那個人，她依然覺得連呼吸都疼，可是一個頂着他名字出現在她生活裏的人，她卻不能去怨恨他搶了他的名字。

然而還是很失望，如果他就是他，那該多好，總好過天大地大，她不知道去哪裏尋找。

忙碌起來的時候，時間倒是過得飛快。簡單機械的體力勞動，是平複心情、又或者說是麻木感情的最好方式。顧熙琳臉上一直挂着恰到好處的笑意，跟一個個客人問好、收錢，然後告別。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中午的那一撥客流高峰算是過去了，旁邊的同事出去休息，店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顧熙琳把手邊的單據整理利索，看看收銀機上顯示的時間，三點整，再有一個小時，她就要下班了。下班之後，她還有一個約會呢，盡管此“約會”非彼“約會”。

連接着報警裝置的門鈴聲叮鈴一響，有人推門進來，顧熙琳擡眼看了看，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外國人，穿着黑色的連帽衫，帽子戴起來，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帽子壓得低，加上低垂着頭，顧熙琳看不清他的樣貌，也沒有刻意去看。

那人在超市裏逛了一圈又一圈，卻并沒有要買什麽東西的意思，顧熙琳也沒有招呼，畢竟有到處都是視頻監控，不怕他偷東西。

終于，那人晃到了收銀臺，随手抓起了一條巧克力，站在了顧熙琳面前。

顧熙琳打了個招呼，掃過了價格，剛剛報出了數字，就看到那人在她面前放了一把長長的刀子和一個塑料袋。

“把錢裝進來。”那人的聲音很低，英語說得十分流利，發音準确，沒有口音。那柔和的口氣，仿佛在說“不要浪費塑料袋了，用這個”一樣。

顧熙琳有一瞬間的愣神，完全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快點。”那人晃了晃刀子。

深吸一口氣，顧熙琳知道，這次不是聽人說故事了，她是真的遇上了劫匪。她定定神，打開收銀機的錢匣，把收到的鈔票放進去。

不要說她太膽小，遇到這樣的事情，這樣做才是對的，商店有買保險，損失不會特別慘重，而如果她受了傷，雇主卻是要向她支付一大筆賠償的。

道理雖是這樣，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錢袋子遞給他的，只記得那人接過之後又向她揮了揮手裏的刀才匆匆離去。

顧熙琳腦子一片空白，身體也僵硬得很，僅僅是按動報警器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耗盡了她剩下的所有力量。

門聲叮鈴，又有人進來。顧熙琳機械的轉眼去看，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宋钊，發不出一點聲音。

宋钊向她笑笑，說：“你快下班了吧，我買點兒東西，等會兒一起走。”到底沒好意思把“我來接你”這句話說出來。

顧熙琳想要扯扯嘴角，卻沒成功。她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着身後的小櫃子支撐，半步都挪不動。

警察進來的時候，宋钊還在店裏轉悠。沒有确認顧熙琳的身份，他不能湊得太近，之前的幾次，其實已經出格了，哪怕是掩耳盜鈴呢，他也想這麽盜下去。

可是他沒想到這店裏出了事。聽到警察嘴裏吐出“搶劫”這樣的字眼的時候，他一下子心跳得厲害，扔下手中的購物筐，疾步走到了顧熙琳的身邊。

警察是一男一女兩人，穿着制服，應該就是在附近巡邏的，所以來得很快。他們進門就關了店，開始了解案情，并沒有發現店中還有客人，看到從貨架一側轉過來的宋钊，那名男警察就禮貌的詢問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報警器同樣驚動了超市的經理，所以那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也已經從樓上的辦公室出來，打開了收銀臺後面的監控室，方便警方随時調取視頻紀錄。

宋钊這回再看顧熙琳，就明顯的發覺出她的不對勁來了，原來剛才她看見自己卻沒有說話，并不是不願意理會他，而是剛剛受到了驚吓。他什麽都顧不上想了，伸手拉過顧熙琳，把她摟在懷裏，這才跟警察說：“我是她的朋友，剛剛進來，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他的英語不好，說得有些慢，但是神色之間滿是疼惜，讓那兩名警察也放松了些緊繃的表情。說來本地民風淳樸，一直是比較安全的，警察更多的時候也都是做一些睦鄰敦邦扶老攜幼的事情，并沒有苦大仇深的嚴肅之感。

視頻畫面能夠看得出，作案的人并不是亞裔，而且宋钊确實是在那人離開店鋪之後才進來的，因此警察并不懷疑他，反而默許了他陪在顧熙琳身邊。

雖然經歷過國破家亡被人追殺的厄運，顧熙琳卻并沒有直面過兇徒的刀劍——宋钊的功夫不是很好，但盡心盡力拼死相護，一直保着她遠離傷害和殺戮，今天才是她第一次面對這樣兇殘的暴徒。她的臉色很蒼白，雙手冰冷，垂在身側，愣愣的看着身側的人。

“宋钊，你怎麽來得這麽晚呢？”好一會兒，顧熙琳才輕聲問。

還有警察在呢，宋钊之後有些生硬的用英語回答：“抱歉，我來晚了，如果我能早點進來就好了。”

“不，即使你早點進來，也不可以和疑犯沖突，”那個微笑的女警察此時神色鄭重起來，看着顧熙琳，“你做得很對，只是錢而已，你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至于你，如果你進來的時候疑犯還沒有離開，你要做的就是拿出你的手機報警，然後安慰你身邊的女孩兒。”後面一句話是對着宋钊說的。

宋钊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輕輕撫過顧熙琳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然後主動對警察說：“這位小姐四點鐘就會下班，我和她約好了一起吃飯，所以就過來接她，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希望你們不要讓她更加緊張。”

警察向顧熙琳詳細詢問了整個事件的前後細節并做了記錄，然後調取了監控的視頻之後，就宣布超市可以繼續開門營業了，當然，之後顧熙琳還是要到警察局去和負責刑偵的探員再講一遍始末的。最後，态度始終溫和可親的女警察還對宋钊道：“希望你們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好吧，這一耽擱就快五點了，天色早已經黑下來，也确實是夜晚了，只是這話聽着就有些歧義，讓人頗有遐想。

宋钊也顧不上買東西了，陪在顧熙琳身邊，怕她一個人害怕，幹脆拉着她一起去停車場。

顧熙琳雖然沒說話，但是看上去好像已經好了一點兒，似乎跟警察的一通交流，讓她慢慢緩過來了一些，至少神色不像一開始那樣驚惶無助了。

可是上車的時候，顧熙琳一腳踩空，居然摔在車門邊。不知道是疼得還是怎麽了，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宋钊剛系上安全帶，聽到響聲，連忙解了跳下車，繞到顧熙琳身邊，剛彎下腰去要扶起她，就聽見她帶着些哭腔，低低的問：“宋钊，你到底在哪？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