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季升單方面宣布,謝軒銘是個吝啬鬼。
在經紀人聯系後,他給季洄所在的小破公司施舍了一個行程——星塵幼兒園的兒童彙演。
聽聞這個資源的時候,見多識廣如季升,都沉默了。
他前生窮了半輩子,缺起錢接過許多活,商家開業、游樂園表演、婚禮伴唱……稀奇古怪的,什麽都有。
但把樂隊演出開到幼兒園去……
這場面過于前衛,季升沒想過,也不敢想。
季洄所在的小樂隊叫涅盤,諧音涅槃,有浴火重生的意味。
“為什麽不直接叫涅槃?”季升沒忍住問。
樂隊主唱,一個很好說話的大男生回答:“因為是老板提的名,他有意願讓旗下樂隊更加大衆化,就改個字,讓樂隊名更加通俗易懂。”
季升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小黃狠狠一撥貝斯,粗聲粗氣道:“就是我們老板他媽的不識字,寫錯了。”
季升:……
季升:行。
雖然是幼兒園商演,但主辦方開價不俗,還請了電視臺全程直播。考慮到搖滾樂對于年幼的孩童來說太過激烈,主辦方要求涅盤樂隊演出時穿着玩偶服,并且指定演出曲目為,生日快樂歌。
消息傳到涅盤這,成員們紛紛黑臉。
雖然涅盤沒名氣沒資源沒資本,但成員都是血氣方剛的半大青年,又是出來玩樂隊的,基本都在地下闖過幾年,心裏多少裝點清高叛逆,受不了行外人居高臨下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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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主辦方那邊劈頭蓋臉甩下一堆要求,擺明了态度說你們玩樂隊的上不得臺面,演個出還得蒙面才有資格上,曲目更是沒有權力選。
成員們心裏怎麽能舒服。
然而再不高興,他們還是得認認真真排練,兢兢業業準備演出。
涅盤已經有幾個月沒活動了,他們接不到大型的商演,而小型的活兒,公司又不給他們去。
如果涅盤再不能給公司創造價值,便有很大可能被抛棄。
被抛棄不等于解約,涅盤成員并不能在合約還在公司手上時重返地下。公司拿捏着他們的利益,只要合約一天沒到期,他們就沒有挑選活動的權力。
不火但有約在身的樂隊成員們,生活在比地下還灰暗的街道裏,日複一日的重複枯燥的練習生活。他們沖不上去,便只能下沉。
看到要求後,成員罵罵咧咧幾句,老老實實穿好主辦方送來的玩偶服,開始練習世界流行度最廣,下至三歲小孩上至八十歲老人無人不曉的——生日歌。
涅盤樂隊在專業技術方面無可挑剔,成員們能被經紀公司簽下,自然都有兩把刷子。
初排不過練個兩三遍,曲目便熟悉了個七七八八。
但練得快,不代表練時不憋屈。
初秋天氣只能勉強算涼爽,破舊的地下車庫隔絕外界氣流,內部的空氣幾乎凝固。地下的氣溫本就比日溫高幾度,套在身上的玩偶服又完全隔絕新鮮空氣,人在裏面練習個兩三遍曲子,就汗流浃背,喘不過氣來了。
惡劣的環境讓成員們失誤頻出,原本順利的進度也逐漸卡殼。
當第四次因為失誤停止演奏時,小黃徹底爆發。
“練你媽練,為了個兒童巡演還認真起來了?誰愛練誰練,反正老子沒那個陰間時間伺候有錢人家少爺小姐!”
他暴躁把頭套一扯,狠狠扔地上,摔門出去了。
剩下的成員留在原地,幾個憨厚臃腫的大玩偶面面相觑,誰都沒有要上前去追的打算。
主唱把帽子摘下,揉一把被泛着汗的發絲:“先休息吧。”
他年齡最大,為人溫和,在隊裏有一定話語權。
他這麽說了,鍵盤手和吉他手便也摘下頭套,他們脫掉沉重的衣服,找地方坐下,休息去了。
主唱席地而坐,心中犯了難。貝斯手小黃是樂隊裏年齡最小的,脾氣倔人不圓滑,擰巴起來和牛一樣,說什麽都不聽。
要把人勸回來練習,怕是很困難。
主唱正嘆氣,肩膀卻忽地被人拍下。
他回頭,穿着單衣的季升,在他身後彎腰俯身:“我出去看看他。”
主唱有些意外,季洄一向安靜怕事,縮角落裏不愛說話。小黃因為他軟弱的性格看不慣他,時常冷言冷語諷刺,季洄也因此害怕,走路都繞着小黃……
此刻,季洄卻表示要出去勸與自身有矛盾的小黃,實在令人驚訝。
但有人要攬下難活,主唱不會阻攔。
“好。”他說。
季升起身,走兩步回頭:“對了,他叫什麽來着?”
主唱:……
季升沒和成員提失憶這茬,主唱雖然知曉季洄一向與樂隊成員不感冒,但沒想到他居然連朝夕相處成員的名字都不知道。
季升眼神過于無辜,主唱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
他無奈道:“黃思哲。”
季升轉身開門:“謝謝。”
黃思哲沒有走遠,他就蹲在門口幾米外,未脫下的玩偶服臃腫堆着,給季升留下個圓鼓鼓的背影。
季升過去,拍他肩膀:“喂,黃思哲。”
黃思哲回頭,見是季升,面色一沉。
他還在記前兩日被季升關在宿舍的仇,那天季升害他餓了大半日肚子,直到主唱把外賣從鄰居家陽臺用晾衣杆戳過來,才得已吃上一口好飯。他沒好氣開口:“不好好練習争取給少爺小姐表現一手,出來幹嘛?”
“休息了。”季升扯下他的玩偶服,“你不熱?”
季升動作有些大,連着玩偶服裏面的濕透的內襯一起扯了起來。
汗水浸濕的衣物脫離肌膚,黃思哲只覺身體一涼,反應過度地起身,一巴掌狠狠推開季升。
季升後退半步,松垮的圓領在拉拽時下滑,露出肩上旖旎牙印。
黃思哲瞥見那一抹豔,臉色紅了又白,最終黑下去,咬牙怒罵:“你他媽還真是不知好歹,吃了一次虧還要一條路走到黑,是不是缺了男人不能活啊?”
面對侮辱,季升依舊神色平淡,他伸手拽下玩偶服袖口:“回去排練。”
黃思哲甩開:“我他媽不回。誰要和你一樣,為了錢什麽都幹。”
“不回,不排練,不去演出,賺不到錢,被公司雪藏,要求解約,賠償巨額解約費……”季升冷靜細數,“你樂意這樣,我沒意見。”
黃思哲卡殼一秒,繼續吼道:“關你屁事,你有資格管我?”
季升上前一步,拎住黃思哲的衣領。
他的神色是季洄從未有過的冷:“小朋友,你現在穿的這演出服,是我求來的,你馬上要去的演出,是我要來的。就連給你發工資的公司,沒我,都早該倒閉了。我沒指望你感激涕零,但拿着別人的賣身錢,還是別這麽趾高氣昂了。用你的話來說,沒資格。”
黃思哲被季升忽然的爆發所震懾,回過神來想要發火,卻又發覺他句句在理,根本沒有自己反駁的餘地。
黃思哲面色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回來排練。”季升沒打算為難小孩,他收手,留下這麽一句,轉身走了。
黃思哲看他背影,牙咬了又咬,最終不情願地擡腳跟上。
解決了成員內部矛盾,接下來的訓練過程便順利了不少。
生日歌不難,就算改編了也複雜不到哪去。在表演前幾天,涅盤已經将其練得爐火純青,閉着眼都能完成演出。
但新的噩耗傳過來——場地不提供樂器。
一只樂隊所需樂器價格可不是小數目。即使是作為私人貴族幼兒園的星塵幼兒園經濟實力雄厚,也不可能配置各類樂器,更不可能為一次演出花出大筆經費。
所以樂器只能涅盤樂隊自己去籌。
雖然只是一次很扯淡的商演,但到底是要上電視的。成員也不敢就拿着那些百來塊的四手廢品樂器上臺表演收破爛。他們努力打着電話,四處找人借樂器。
東拼西湊幾日,涅盤總算搞定了吉他、貝斯和鍵盤。但架子鼓這一大件,最終沒有成員能借到。
表演前兩天,主唱又挂掉一個電話,沖成員們無奈搖頭。
無功而返。
鍵盤手沉默一會兒,自暴自棄說:“幹脆湊錢買一套得了。”
“一套表演用的架子鼓至少得一萬五往上,Roland電鼓切半也得八千,雙踩兩千往上單踩一千,就連鼓椅都要百來塊……”隊長疲憊地揉下眼睛,難得爆句粗口,“他奶奶的,樂隊還真是富人富玩,窮人窮開心。”
地下車庫氣壓降得很低。
黃思哲看着不慌不忙整理玩偶服的季升,不爽刺道:“你不着急?”
季升将玩偶服脫下疊好,慢吞吞說:“我想到個辦法。”
季升的辦法,便是召喚無敵的神奇寶貝——精神不太正激動時能把人牙打掉但同時又很有錢的瘋狗。
季升覺得謝軒銘答應幫忙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仍然樂觀,畢竟他上次還只能腦補謝軒銘天降神兵,這次好歹有了具體的召喚手段。
季升摸出手機,撥號輸入謝軒銘給的號碼。
接通者并不是謝軒銘,季升說:“請把電話給謝前輩,謝謝。”
那人很謹慎:“先生怎麽稱呼。”
“姓季。”季升笑,“您就和他說有個姓季的找他,麻煩了。”
電話很快轉接到謝軒銘手中,語氣不好的低沉聲線從話筒傳來。
“我記得我說過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季升單刀直入:“有事。我需要一套鼓……”
“……關我什麽事。”
“來證明我的價值。”
季升補充,“您總得給我證明的手段。”
“……”謝軒銘沉默一會兒,忽地笑了,“要鼓是吧,可以。”
“XX路XX號X棟。”
他快速報出一個地址,
“九點前洗了澡過來。”
作者有話說:
謝軒銘:過來給我講床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