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演出結束,吊起的版塊緩緩降落,玻璃地面與舞臺鑲穩許久,季升仍坐在鼓凳上一動不動。
“小洄?”陸浩仁等了半天,沒等到他上前謝幕,回頭疑惑提醒。
季升這才彎腰,微抖着放下鼓槌,顫動的尖端在玻璃版上敲出不和諧的雜音。
他扶着架子鼓起身,強撐着走到前面,和涅盤其餘成員一起鞠躬謝幕,排隊走下場。
一到後臺,鍵盤雙臂一揮,轉頭蹦跳着。
“剛才的演出簡直無敵!”他興奮地大叫,“我們這次肯定第一!”
“小聲些。”陸浩仁勸阻,他轉頭望向季升,剛才在臺上,成員都投入演出,鼓手位置又靠後,季升上去下來一趟愣是沒被涅盤成員注意到,只有作為主唱的陸浩仁,在自由發揮時段轉了個身,這才愕然看到季升連着架子鼓一起飄上天了。
彩排時沒這個舞臺設計啊。
陸浩仁納悶着開口問季升:“你剛剛怎麽忽然升上去了,什麽時候和節目組商量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季升從臺階下來,腿一軟,直直抓着一旁椅子跪下,抱着椅面咳嗽幾聲,幹嘔起來。
“小洄?!”
“怎麽了?!”
“沒事吧?”
涅盤成員驚住了,紛紛圍過來。
黃思哲三兩步上前蹲下,焦急道,“季洄!還好嗎?出什麽事了!”
他想扶正季升看情況,手剛伸出卻被抓住,随後整個人被拎起來,拽着後領扔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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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思哲踉跄幾步站穩,定睛看見謝軒銘。
謝軒銘無比自然把黃思哲推到一邊,在季升邊蹲下。
“謝——”黃思哲臉青一會兒紫一會兒,剛剛怒吼出聲,就被其他成員捂着嘴架到了一旁。
開玩笑,這小子不要前途,涅盤還想要貝斯手呢。
……
雖然他也不是第一次頂撞謝影帝了。
謝軒銘與季升平視,見他面容慘白,皺下眉,伸手不輕不重拍拍背,幫他把氣理順了。
“癟捂窩!”
黃思哲猛然掙脫成員束縛,語氣很沖地開口:“還有一組呢,謝導師就下臺來了?這是要玩忽職守?”
謝軒銘不理他,只看着季升道:“拿杯水過來。”
樂隊人面面相觑,不知謝軒銘是在和誰說話,黃思哲不爽極了:“憑什麽聽你的!”
“季洄要喝。”謝軒銘語氣不耐,“不然你光在這呆站他就能好?”
黃思哲被噎住了,站在原地不動兩秒,一咬牙,轉身去要水了。
黃思哲很快就要到了水,回來時身後還帶了個工作人員。
“給。”他把水遞向季升。
“謝謝。”季升勉強擡頭,沙啞說。
季升擡手,剛要接,卻被謝軒銘截胡。
手停在空中,僵持一秒虛弱垂下,季升看謝軒銘,疲憊的眼神勉強送出一個“?”
“你會撒自己一身。”謝軒銘說,“也虧你能堅持打完。”
季升這才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顫着根本穩定不住水杯。
他剛想說什麽,謝軒銘已經把杯口喂到嘴邊。季升只能把話語咽下,張嘴,小口小口抿起水來。
他的身子也抖得厲害,水有幾次嗆道了鼻子裏,引得咳嗽起來,謝軒銘便幹脆捏住他的後頸,給貓塞藥或給小孩子灌湯似的往裏喂。
黃思哲面色不虞地看着兩人動作,等紙杯見底了沒好氣指下工作人員:“他有事找你。”
“我?”季升咽下最後一口水,擡頭問。
“嗯。”
衆人視線一同轉向工作人員。
那工作人員也是個普通打工的,偶然窺見影帝和選手親密動作大受震撼,愣愣看了半天,傳話都忘了,現在被所有人盯住才頭皮發麻,想起過來的目的。
“有個直播活動,每個樂隊要出個代表……”工作人員說,“涅盤的代表是季洄。”
演出完的直播活動算是繼承上一季的傳統……
季升沒忍住瞥一眼謝軒銘,正好發現他在看自己,眸色深重。
兩人視線一觸,季升迅速垂眼,避開了。
陸浩仁往前一步詢問:“換個人行嗎?你也看到了,我們成員身體不太舒服。”
“大概不行……”工作人員為難道,“指定要季洄。”
“誰指定的?”黃思哲黑着臉,滿心不爽都寫面上了。
“我不知道……”工作人員都要哭出來了,“我就是個傳話的……”
黃思哲閉嘴了。
都是沒話語權的人,沒必要互相為難。
于是視線又回到了在場唯一有話語權的人身上。
衆人目光下,謝軒銘放過瑟瑟發抖的工作人員,垂眸問:“你可以嗎?”
季升咳一聲,低聲道:“沒什麽問題。”
“不舒服就叫停。”謝軒銘直起身,伸出右手說,“随便說,我在邊上。”
“嗯。”季升抓住他的手。
謝軒銘用力把他扶起來,陸浩仁上前一步,作接手狀。
謝軒銘沒撤手,轉眼看去。
他比陸浩仁高不少,低眸看人時壓迫感不輕。
“謝老師。”從影帝手裏搶人這事,陸浩仁心裏也虛,但他還是堅持發表完意見,“鏡頭前,導師和學員還是保持距離的好……不然小洄要挨罵的。”
謝軒銘又看他一會兒,把人看得脊背發涼才收回視線。
他松手,季升搖晃下,陸浩仁忙上前把人扶穩,小聲說:“走吧。”
到直播現場,涅盤的成員都被攔在外面了,季升只能一個人進去。
他在直播間椅子上坐下,餘光掃視四周。
《樂聲為上》第二季和前一季在同一個拍攝地點,連直播的場所都沒變動。季升看着熟悉的陳設,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也确實是隔世了。
他不可抑制地看向某個角落,那裏空空如也,又看向自己身側,同樣空無一人。
視線拉遠,往場外飄,曾經并肩坐着的人抱臂站着,身上發出的冷冽氣場讓場外工作人員噤若寒蟬。
工作人員自然是不敢攔謝軒銘的。
“季洄……季洄選手?”主持人的聲音把他喚回神,“你在聽嗎?”
“啊,嗯。”季升收回視線,應答。
“來看下評論吧。”主持人盡職盡責地走流程,她把一個平板遞過來,“評論都是現場觀衆發的,我們篩選過了,不會涉及劇透的。”
季升接過平板,輕輕揉下胃,不動聲色把惡心的感覺壓下去,眼前清明些才低頭看屏幕。
他粗粗掃一眼評論。
大概是吸取了第一季“中指門”的教訓,節目方也不敢再刻意選出惡評搞選手心态,生怕又出個性格剛烈的,一言不合怼起來,在有前科的前提下,KUZI真沒把握在網絡輿論上取得優勢。
于是第二季給選手的評論,不再是選出來的一條兩條,而是一大片字,密密麻麻像彈幕一樣飄過去。
季升一眼過去,大多數都是誇贊的,偶爾有一兩條質疑或擡杠。
挺真實的評論區。
可惜了……
季升手指在屏幕上敲兩下,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場外。
要說嗎?會不會太不給面子了。
謝軒銘站在設備區邊角,不可覺察地輕輕點下頭。
季升心中忽地安定了。
說吧。
有人兜着底呢。
他低頭,選出剛才看見的一條批評。
【為什麽表演時鼓手表情那麽難看,特寫給到不是皺眉就是黑臉,現在的藝人都不做表情管理嗎?業務能力太差了吧!】
季升讀出這條品論,擡頭:“首先,我要向這位觀衆道歉,在表演時沒能展現最好的狀态,沒能提供最好的觀看體驗,真的很對不起。”
他站起來,微微鞠一躬,直起身後眼中帶上幾分犀利:“但是,我也希望節目組能給我,給我的樂隊道歉。”
場外的負責人臉色兀然變了,上一季的慘痛教訓讓工作人員無比敏感,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他低聲對身側人說:“切了直……”
“不許切。”冷淡的聲音打斷他,謝軒銘冷淡卻不容置疑道,“讓他說完。”
“謝老師……”負責人欲哭無淚,“這……”
謝軒銘卻不再理他,轉眼看回直播現場。
“今天演出升空的舞臺設計,節目組先前并沒有與我溝通。”
季升脊背挺得筆直,不卑不亢道,“我理解節目想給觀衆更好的視覺效果,又或是制造驚喜。但事實是,這樣的‘驚喜’,只會驚吓到樂手,使得樂手無法安心演出,讓表演效果大打折扣。我失控的表情管理,便是實證。”
“升空這種設計,先不說安全方面能否保障,節目首先就忽略了選手的心理狀态,今日我幸運地能順利完成演出,萬一換個有恐高症或其他心理障礙的選手,節目能保證他們的演出效果,甚至人身安全嗎?”
麥克把季升的話語清晰傳出去,送到每一個看直播觀衆的電子産品裏。
負責人脫力地歪斜下,節目規模太大他管不了全部,誰知道舞臺設計組那群人居然能搞出忽然把選手升空這種幺蛾子操作。
前一季侮辱選手人格,這一季直接快進到要選手老命。
負責人兀然升起幾分辭職的念頭。
合同上豐厚的數額最終阻礙他撂擔子走人。
“關直播……”他寂寥地甩甩手,無奈極了,“然後準備公關吧,讓道具組擔責,看看是什麽蠢東西搞出這種事來。”
直播被切斷,季升無所謂起身,該說的已經說了。
他丢下不知所措的主持人,往謝軒銘那邊走去。
“說得挺好。”謝軒銘表情淡淡的。
“謝謝,我需要去趟洗手間。”季升低聲說,“要洗把臉……可能還要吐一下。”
季升獨自一人站在洗手臺前,把冷水撲到臉上。
他拒絕了涅盤成員陪同的請求。
……
但沒法拒絕謝軒銘。
“我在外面等你。”
幾分鐘前,謝軒銘平平開口,季升一句“你先走吧”卡在喉嚨,最終咽下去。
季升嘆口氣,又往臉上猛潑兩瓢水。
該怎麽解釋……
謝軒銘是知道“季升”恐高的。
說吃壞肚子了他會信嗎……
可是直播又點名了是因為恐高……早知道就不怼節目組了。
為了出口氣掉馬甲,真的值得嗎。
季升哀嘆一聲,幹脆把整個頭都塞到水龍頭下。
冷水澆灌下,季升耳朵一動,忽地捕捉到門外争執。
“你來幹什麽?”
“他在裏面嗎?!”
“和你無關,滾。”
“我不想和你吵,讓我進去……”
季升一愣,直起身。
争執起了幾聲,終結于推搡打鬥。
“滾開!”
重物撞擊的聲響,誰被摔上了門板。
季升猶豫着往外走,想看看情況,卻直直和奪門而入的人撞了滿懷。
“盛空知……老師?”季升定睛,驚愕道,“你怎麽在這。”
盛空知臉上帶着淤青,眼睛卻在看到季升那一刻迸發令人膽寒的激動。
“季升。”他喊着,欣喜若狂地把季升拉到懷中。
作者有話說:
小季寶貝,要不是小謝寵你,你早該反複掉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