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巧,你想來,我便陪你
三日過去,林逋的藥都吃完了,雖算不上痊愈,但還需幾貼鞏固,再加上幾人的日用也需要補給,崇德便命阿岚晨起采買,林逋看到了,二人在岸邊拉扯了許久,不知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阿岚一人登舟離開。
還記得第二日的時候,過了午,阿岚在岸邊捕魚,崇德和林逋在門口靠着石頭,惬意曬着太陽,突然崇德湊到林逋跟前:“君複,摘橘子去?”
林逋心想着這橘子昨日摘過一回,雖能入口但十分酸澀,也不知他要摘來幹什麽,但到了嘴上确只有一個“好”字。
起身就朝阿岚走去。結果崇德一把拉住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着他,趁着阿岚沒發現趕緊跑。
林逋任由他拉着,兩個人一口氣跑到了橘子了。望着崇德拉着他的背影,覺得好笑,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好笑過後,有覺他這樣的人活的自在,不喜歡在家就出門,不喜歡護衛跟着,就逃,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也不用擔心一日三餐,忍饑挨餓。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覺得他可愛自在的同時又覺得安心,也許他很像自己的哥哥,小時候餓了,哥哥也會這樣拉着他去摘野果,哥哥上樹,他在底下撿。野果雖澀,但當他和哥哥二人坐在樹下吃的時候,到也覺得多了些許甜味。
一路小跑,林逋氣喘籲籲,弓着身。
“君複,你先歇會,我上去,你在樹下接着!”
林逋下意識“嗯”了一聲,才發現對自己說這話的是崇德。一轉身的功夫,他已經爬上了樹,動作跟他哥哥一樣快。
地下已經有一些熟透掉落的爛果,方才沒注意,已經被二人踩爛了幾個。
擡頭看看正挂在樹枝上,臉色的笑意比當空的暖陽還要明媚的崇德,他不由地走到了他身下。
“葉橫,你小心些。”他仰頭喊道。
“嗯,接着!”崇德揚着手裏剛摘的橘子。
林逋撩衣袂,崇德的橘子穩穩地落入了他的衣裳兜裏,二人相視一笑,崇德更來勁了,一個接着一個往他這丢,終于在丢了一個差點砸到他臉的時候,崇德收了手,說不丢了,先丢地下,遲些再撿,省的傷了他。
林逋便悠悠地撿地下的橘子。
“君複,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我的家裏,我的行當,我為什麽來荷葉洲,為什麽摘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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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逋沒停下,繼續慢悠悠地撿着,邊回他:“你的家,行當,那是你的事情,你我萍水相逢,你若願意講,我自是願意聽的,但便是不知,也不影響我将你當朋友,我只覺你人好便好,荷葉洲嘛,也許你與我一樣,只是想來看看,橘子……不能吃,但我想你有你的目的吧,我本也閑着,你想來,我便陪你。”
你想來,我便陪你,沒有緣由。
林逋揚起頭,正對上看着自己的崇德。正抱着斜伸的樹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也不說話,只是盯着。
“你……幹嘛,不摘了?”
“哦,摘,摘!”崇德回應着,突然伴随他一聲‘啊!’,定睛再看,他已經好一個五體投地的大拜,好巧不巧,一張臉将一個落地的橘子壓得稀爛。
“葉橫!”林逋松了手,一兜的橘子滾了滿地,扶起滿臉金黃的崇德。“你怎麽樣?別睜眼!”
他還是說晚了,本要給他擦汁水的手被他一把拽住:“君複,我眼睛疼,我眼睛疼!”
林逋慌了神:“你不是功夫好着嗎,怎麽這麽不小心!”他扶起他,好在離岸不遠,“你別再睜開,我帶你去岸邊,洗洗就好了!”
“林逋,你幹了什麽!”身後是阿岚暴跳如雷的聲音,不過也就一轉頭,阿岚已經出現在他身邊,一把拉開林逋,林逋踉跄了兩步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樹上。
也許崇德着急了,又睜了眼睛,嘶嘶叫着,摸到了阿岚,拽住了他:“你再放肆,我……你就自己回去吧!”
阿岚不還嘴,也不顧林逋,背起崇德往岸邊跑。林逋只在後頭跟着。
一邊洗眼睛,崇德還能聽到阿岚對着林逋放狠:“公子眼睛有萬一,我就拿你祭河神!”
林逋本想說,沾了橘子汁水而已,不會怎麽樣,可想起來,那是窮人,公子爺們,着實是金貴的,便也只得受了阿岚的教訓,擔憂看着崇德。
倒是崇德,一把推開了阿岚:“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亂怪什麽,你再犯渾,我就拿你祭河神,走開!”
阿岚認罵認罰地蹲在他身邊,遞上了手帕,崇德接過,拭去臉上的水,睜眼,看到林逋正擔心的看着自己,心情很是舒暢。
“君複,這小子确實讓我慣得無法無天,你別生氣啊。”他抽空白了一眼阿岚,樂呵呵朝林逋走去。
林逋迎了上去,盯着他的眼睛仔細看了看,随意回答:“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崇德一愣,林逋才發現自己湊的太近,這眼神的交流太過直接,下意識退了一步,偷了一眼阿岚,讪讪一笑:“眼睛沒事就好。”
“走,回家!”崇德不由分說拉起林逋往那坍塌的茅草屋去。
之後二人就在岸邊看着阿岚抓魚,打算晚上烤魚吃,崇德在身邊的時候,阿岚做事也專心不少。
林逋看着熟練撒網的阿岚,側了側頭對崇德道:“阿岚他真厲害,他似乎什麽都會。”
“咦,你不讨厭他啊?還誇他?”
“不讨厭,其實他挺簡單的,他眼裏心裏都是為了顧全你,旁的他都不在乎。”
“嗯,就是太顧我了,被我娘……帶的。”
林逋側了頭,感覺有阿岚的故事聽了,順帶着肯定能聽些崇德的故事。
見林逋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崇德樂了:“你對阿岚有興趣?”
林逋即刻搖了搖頭,垂下了腦袋,手裏的樹枝劃拉着地面:“只是覺得他比我們都大不了多少,我見他似乎樣樣精通,不像我,除了拿筆,旁的只夠自己活的。”
“他以前也不這樣,我娘離開後,就越發誇張了,我出點滴的事情,他總是很緊張。不過他沒惡意,你能理解他的怪異,我真的很高興,我把你當知己,只是他謹慎慣了,需要些時間。”
一聽到他說母親離開,不管是哪個離開,終歸是不在身邊,他能看出崇德臉上的落寞,不若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省的提起,崇德的傷心事。
“他其實不怪異的,若我身邊有這樣的人為我,死都甘願了。”林逋道。
“君複言重!不可輕言生死!”難得看到他這樣正經,到弄得林逋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我不輕言生死,倒不知道是誰吃醉了酒,嚷嚷着不想回家,死了算了。”一說出口,林逋就後悔了,他甚至覺得他不想回家就是因為娘親不在了。
“我跟你不一樣,我瞧的你做什麽說什麽都認真,我胡言慣了。我不想回家是因為……家裏太冷,我就是不想回,我最親的人就是阿岚了,反正他跟我在一塊兒,到哪裏都一樣。”
林逋點了點頭。
說起家人,崇德開口:“那君複呢,為何不回家?”
林逋将自己失了雙親,跟着哥哥,哥哥成親而後初試不第,一人流浪的事兒都說了一遍,如今的自己更喜山水多于廟堂,一路游歷本是多新朋故友,可他性格內向,識得崇德也算是自己的一時心軟。
“那君複現下可還有陳力就列之心?”
林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哪有一個讀書人不是為了早登廟堂,可他也确實覺得自己不太适合官場,是乃被人猝然問起,到當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他這樣的人當官,怕是嫌命長。”阿岚拎着三條魚走近。
“阿岚,你再胡言!”
“公子,你都不知他文采幾何,就讓他入朝堂,便是有些斤兩的,他也鬥不過那些人!”
崇德看着提着魚的阿岚,也許覺得他說的對,沒有發怒,也沒有訓斥,只淡淡說了句“把魚烤了吧。”
……
崇德回屋,見林逋已經起身,笑盈盈的走向那吊着的鍋旁,裏頭還蒸着包子饅頭和地瓜。林逋急忙上前,他知道他想幹什麽,若是讓崇德燙了手,估計阿岚回來會把自己的手剁了。
“我來吧,你坐着。”林逋邊拿吃食邊攔開崇德。
“君複,你怎麽跟阿岚越來越像了。”崇德乖乖坐在一邊的石頭上看着他道。
林逋笑着瞥了他一眼:“我與他還差太多。”
崇德作思索狀,認真點了點頭:“嗯,是差太多,你比他好太多,嘿嘿……”
林逋拿他沒法,只得笑着搖了搖頭,坐在一旁,吃起了包子,啃了兩口突然冒了一句:“葉橫,你上荷葉洲是因為我嗎?”
“才發現吶~”他倒是承認的幹脆,“你算大頭吧,我本就走到哪裏算哪裏,既你想來,我就陪你來了。我也是喜歡的。”
既然你想來,我就陪你來了。
好巧,摘橘子也是。
既然你想來,我便陪你。
“那……你還想待着嗎,這裏不适合你待着,什麽都沒有。我本也是上來看看。在岸上覺得此洲不俗,看過了,登過了,也算了卻心願了,總不能真的在這過日子。”林逋道。
“君複是想回去了?”
“嗯”
“成,那今日便回,還是再過幾日?”
“今日便回吧,阿岚也着實辛苦了。”話到這,包子也吃完了,朝食算結束了。
林逋起身,要出屋門,剛扶上門框,卻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而後那件熟悉的鬥篷披上了肩。
“這鬥篷呢,給你了就是給你了,你還沒好利索怎麽就記不得披着呢。”崇德的聲音就在耳邊,耳朵似乎還能感受到他些許說話的熱氣。
一股熱氣直沖腦門,面紅耳赤,他适時的輕咳了兩聲,方便解釋那突如其來的面熱。手自覺的将鬥篷系好跨步出門。
行至岸邊,浩浩長江,水汽氤氲,二人如墜仙境,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