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鹽藥

林逋送別了林宥和張先後一個人回了草廬,見童兒正在一旁對着一筐子胡吃海塞,抽空還往那兩只鶴的跟前塞兩片。見林逋回來,尚未吃完的橘子攥在手裏,慌忙背過手,笑嘻嘻地站在原地迎道:“先生回來了,嘿嘿,那個……這是張先生今日送來的,來了就給了我了,宥少爺說,您不能多食,我嘴饞,可是我沒一個人吃哦,我是和小葉、小風一起吃的。”童兒将手裏的橘子塞到嘴裏,指着身旁的兩只鶴認真道,想想又補了一句:“瞧着最好,最大的幾只我都挑出來放廳裏了,先生可去嘗嘗”

林逋暗笑,這是偷吃被抓到,在努力表現呢。可自己又什麽時候嫌棄過他偷吃,本也是自己吃不了多少的,剩下的盡數要給他的,只是這橘子,不免又讓他想起崇德,一時有些晃神,站在原地也沒動彈。

“先生,藥也煎好了,你快進屋,我給你送過去。”童兒催道。

“好~”林逋總算應了他一聲。

林逋剝好了橘子,準備喝完藥,過過口。

剛坐下,童兒就把藥端了過來,乖巧道:“先生,果脯沒有了,我往裏頭擱了糖。”放下托盤就要去剝橘子,看到林逋剝好的橘子,他繼續道:“先生,一個不夠,我再給你剝一個!”

看着童兒一臉認真的模樣,小小的人在努力的要照顧他,林逋心中又暖又酸。這個年齡的娃娃擱臨安城裏,怕是還在父母懷裏撒嬌。

“那橘子,本也都是給你吃的,又沒怪你,快去把剩下的收起來慢慢吃,仔細讓小風小葉都給你吃完了!”

童兒“呀!”一聲,一陣風往屋外跑,“要命,小風小葉都住嘴!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林逋本含着笑意的眼角在看到桌上那苦哈哈的藥時瞬間消散,有些事情明明伴随了大半輩子,早該習慣了,可他就是習慣不了那股苦味,唯一的矯情也就是飲下後的一顆解味果脯。

他端起藥碗。

“噗!”

“先生怎麽了!”童兒風一般的速度出現在門口,發現林逋端着藥碗,跟前的桌上是噴濺的藥汁,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

“先……生?”

“你放了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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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什麽?!”

崇德被林逋噴了一臉的藥汁,淺色灰白的衣衫染出了點點深色,無辜地看着他:“君複?我……給你放糖了,不夠甜,還是苦?那你也別噴我……”

“糖?”

“是啊!此前看你喝藥總眉頭打結,不是嫌苦麽……”他一臉真摯。

林逋無語問蒼天,這公子爺定然是把鹽當成了糖。

他食指沾了點滴湯藥,點在了崇德的唇上,苦笑道:“你嘗嘗。”做完又覺得自家方才這動作太過暧昧輕浮,低了頭看着手裏那殘餘的半碗藥。

崇德面色一滞,直勾勾的盯着林逋,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讪讪一笑:“那個……君複,我再給你去盛一碗,等等啊……”轉身就朝門口去。

“葉橫,等等……”他不敢在阿岚不在的時候讓崇德動手伺候,阿岚要是知道了,不把他大卸八塊都算對得起他。可他攔不住來去如風的崇德,倒是阿岚幫他攔住了。

崇德剛到門口,阿岚回來了,灰色的衣袂被雨水打濕成黑色,臉上還有些許粘着的發絲,手裏提着個荷葉包。看着同樣頭發沾濕,衣衫上點點黑斑,一股藥味的崇德,他眉頭打結,怒目凝視着林逋。

“呃……阿岚啊,回來的正好,君複的藥撒了,你再去盛一碗。”崇德推着阿岚。

阿岚卻見崇德的手上竟有一大片的紅腫:“公子,你的手,是不是燙着了!”

在阿岚拉着自己的手來回檢視中,崇德竟莫名有些羞憤,可能是覺得讓林逋見到了自己無能的模樣,臉上有些挂不住。

再擡頭看看阿岚,一副要把林逋生吞活剝了的模樣,他抽了手,踹了阿岚一腳:“去盛藥去。別管我!”

“我先幫公子上藥,換衫洗面,旁的不急。”話是跟崇德說的,眼睛倒是半分沒離開林逋。

“成,成,我們走!”崇德邊說,邊搶過阿岚手裏的荷葉包,疾步送到了林逋手裏,“我片刻就回來”。

林逋拉住了他,看着那手上的紅腫,再看崇德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不覺地伸了手,撫着那片紅腫:“叫你吃苦了,還疼嗎?”

崇德哈哈一笑:“倒是還疼着,君複替我吹吹?”

林逋見他那浪子模樣又來了,丢他的手,別過頭,耳根子有些許地紅,只故作咳了兩聲:“阿岚會替你上藥的,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哄……”

崇德暗暗一笑:“即刻過來,等着我。”轉身離開,替他關門的瞬間,林逋還見到他朝着自己憨憨一笑。

低頭看看手裏的果脯,嘴裏的藥味和鹹味似乎淡了不少。

如今已是三九天,轉頭看看開了一條縫的南窗,天地灰蒙,無根水打着墨黑的屋檐,垂下千萬雨簾,認識崇德的時間不短了,他似乎覺得與他在一起時間越長就越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這是他認識崇德之後第二次傷風發熱。

上次離開荷葉洲後,林逋還沒好全,但他着急着想要崇德和阿岚離開,到底身上是背了性命的。

阿岚覺得林逋是擔心自己受牽連,拖着崇德就要離開,可是崇德不願意,最後似乎都作了‘讓步’。等林逋痊愈再商議。

只是原來的草屋是斷斷不能住了,也不能住回瀾溪城裏。林逋記得他朔江而上到時候路過一個小村,被山面水,多走水路,陸路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與外界互通。于是三人到了如今的東豐村。

東豐村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幾貼藥下去,三五日,林逋就算痊愈了。

照着原來的想法,他好了,該各奔東西,他确實丁點沒怕會被崇德連累,只是若真有盜匪、追兵的,怕自己成為崇德的拖累,他本孑然一身,去哪裏,過的如何都是無關緊要的。

可人就是這樣,沒得到過的尚能忍受,看着旁人出入相随,倒也沒什麽,可如今和崇德阿岚在一處久了,他就莫名的不想離開他們了。

于是他也沒提分開的事兒,崇德就更不會提了,阿岚找過他一次,不知道為什麽,一句話沒講又扭頭就走,不過他猜得出,大抵還是讓他走的事情。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厚臉皮地賴着一個人。

入了冬,天氣越發的冷了,但怕冷的崇德似乎越冷越活躍,嘴裏喊着刺骨的冷,依舊是今天幫村裏這家打魚,那家曬網的。

很快不大的村裏就傳開說來了個什麽都會的年輕公子。其實他們說的是阿岚,每次崇德都興致勃勃地幹一番,卻能把人家的網纏成一個團;從網上抓魚的時候,能把人家的網扯破,看到一家在打竈臺,說要幫忙,把人家剛建好的竈臺又給推翻了。都是阿岚給他收尾,結果自然都讓村民們很滿意,于是,阿岚就成了村民們嘴裏什麽都會的公子。

三人住在村裏唯一的客棧裏,說的好聽是客棧,但這客棧沒幌子招牌,不過是一戶家中屋舍較多的村民的家,來往行人不多,算是這家額外的收入。

林逋正坐在屋裏,縫着什麽東西,收了尾,咬斷線頭,門就被推開了,崇德氣鼓鼓地沖了進來,自顧自倒了水。

“怎麽了?”林逋難得見他不高興,往常都是樂呵呵回來的。

“沒……沒什麽!”說完又是咕咚咕咚一杯。

林逋暗暗一笑:“成,你不說,便是你一個人灌茶灌到日落,我也不再問了。”

崇德乜了他一眼:“我見村民理網來着,想幫忙嘛,他們連連擺手,不讓我動,我想幫一個阿叔将船拖上岸,他也不允,後來見一年長在編筐子,覺着有趣,想學……”他玩着茶杯,轉着圈。

“然後呢?”林逋饒有興趣道,“筐子散了?”

崇德沒好氣地啧了一聲,微怒地看着林逋:“那東西我拿不住,幾個藤條要一起紮,一手緊握着,另一手……我那不是不會麽……”

林逋看看門口:“所以,又是阿岚幫你收尾了?”

崇德又啧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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