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梅園
“惟吉……”
林逋睜開了沉重的眼睛,眼前是白紗帳頂,隐約還能聞到淡淡的梅花香。
“林先生醒了。”
是個少年的聲音,他循聲轉頭,一個少年正坐在床邊凳子上,微笑着看着自己,那人跟德崇又六七分相似,只是他比德崇看上去還要小些。
那人朝門口揮了揮手,門口的人便自行離開了。
林逋掙紮着起身,那人很有眼力勁兒地起身扶他,替他放好了枕頭。
“你是?……這裏?……”
“林先生放心,這是我哥的別莊,這裏很安全,我哥就是……對,惟吉!方才先生夢裏喊了……”他調皮一笑。
林逋恍然,即刻起身要行禮,才支起身子卻發現頭還暈的厲害,只得扶着腦袋乖乖靠了回去:“原來是韓王殿下,殿下恕罪,林逋實在是身子不适,哎……早知道不該喝那麽多的。”
“不是你喝多喝少的問題。”韓王道,“他就是想着法兒的讓我哥不得安生。”
“他?”
“呃……沒什麽,先生安心休息,我已經差人去通知我哥了,想來片刻就到。”
這時,一個下人端着藥碗走了進來,恭恭敬敬朝韓王行了禮,韓王端了藥,遞給林逋。
林逋接過藥,回了一聲多謝,一口氣灌了下去。
“林先生果然不同旁人。”
林逋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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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哈哈一笑:“換作旁人,本王端的藥,可不會受的如此平靜。”
林逋這才發現,以前德崇這樣對他都習慣了,他竟一時忘了如今給他端藥的可是當今三殿下趙元休,韓王,德崇的同胞弟弟初名德昌。
“殿下……等林逋好些,再給殿下施個大禮,不知為何如今已經頭暈的厲害,此前飲酒都未曾如此嚴重過,楚王府的酒着實太厲害。”
“可別,讓你這病人給我施禮,還是林先生,我怕我哥哥殺了我。”韓王手裏折扇橫抹脖子,憨憨一笑。
他這麽一來林逋也松了,德崇的弟弟,性格到也真是随和,看着是個生動之人。
見林逋微笑地看着自己,韓王繼續道:“你也別殿下前殿下後的,直喚我名字,元休,也可和哥哥一樣喚我昌兒,不過只能沒人的時候喚。”說完又奉送一個微笑。
“還請殿下也別先生前,先生後的,我只比殿下大一歲,若殿下不棄,可直喚我……君複。”
“君複……”
“君複!”
門裏門外兩聲喚一道響起。
不用看也知道,那麽急,定然是他的惟吉。
“君複醒了!”
“惟吉……”
德崇似帶着一路風塵,徑直坐在了床邊,看着床頭空了的藥碗,滿意一笑:“醒了就好了,對不住,連累你了……”
林逋頭腦還是有些發漲,縷不清他說的是什麽。
“哥哥眼裏沒人,枉我還如此盡心盡力地替你照看着君複。”元休道。
“你哪是替我照看,你不此前就嚷嚷着要見君複……君複?”他皺眉看向元休。怎麽不見半日,這林先生就變成君複了?
見元休挑眉一笑,他又轉頭看林逋,林逋亦是淡笑回之。德崇莫名地覺得弟弟和他的君複有秘密的感覺不好,應該說他非常不喜歡。
阿岚及時遞上了一個荷葉包到林逋跟前,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
“多謝。”林逋打開了荷葉包。
德崇眼疾手快地抓起一顆:“張嘴!”
不讓人拒絕的語氣,林逋擡眼看看饒有興趣的看着二人的元休,伸手要接過,德崇卻撤了手:“張嘴!”
林逋見他這模樣,淡淡一笑,帶着羞赧,無奈張嘴。
果脯很甜,壓住了嘴裏的苦味。
德崇見他咽下的模樣,莫名湧起一股得意。
從那後,林逋便住在了這山中別院裏。
德崇派了一個從小跟他大的小厮伺候他,生活的一應事物皆由小厮打理,他只管當一個米蟲、書蟲就好,這也是德崇所希望的。
他也是從小厮的嘴裏知道,原來那天他并不是吃醉了酒,而是那菲兒在酒下了藥,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是元休趕到,救了他。
其實那菲兒也不是要傷他,只是受人指派,想要跟林逋行了周公之禮,好跟着林逋。
後來德崇便趕到了,菲兒已經讓元休吓得只管縮在角落,不停哭泣,德崇本想一劍便結果了那菲兒的性命,結果是韓王攔着,最終削斷了那菲兒一頭烏黑的長發,還出言警告說不管是誰指使,讓他告訴幕後之人,再敢對林逋動心思就要了他性命。
小厮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可林逋始終不明白,他并未得罪任何人,而且他在楚王府深居簡出,并不惹眼,他想不明白,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命令會讓菲兒這樣一個如花年華的姑娘将禮義廉恥抛諸腦後,舍了清白,而跟他這麽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他問過德崇,德崇只是說害他受驚了,往後定然是不會了,除了自責還是自責,恨自己沒保護他,将他拉進了一趟渾水裏。他也有過猜測,會不會是馮夫人之前要塞他夫人他不要把,又換了個表妹來。若真是如此,那他便不好問德崇了。
德崇不是每天都來,來時最早也是午後了。
別莊是德崇在允升白日宴前新買的,之前就打算着讓林逋在百日宴後住過來,沒想到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莊子很幽靜,似乎那山裏只有這一山莊,莊裏院中種了一院的梅花,後來二人對坐用晚飯的時候,德崇讓林逋給莊子起個名字,他似乎沒過腦子,望着一周的梅花,直接就說了梅園二字。
第二日金漆的匾額就送到了,阿岚扛着來的,林逋與德崇一道挂的。
外頭傳德崇得了瘋病,但到了梅園,德崇還是德崇,只是每次來的時候總是憂心忡忡,與林逋待上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浮上笑意,阿岚說,梅園就是德崇的避難所,來了這裏,他才有片刻的寧靜和安心。
在梅園,德崇舞劍,林逋寫詩;德崇喝茶,林逋潑墨,二人同看朝陽,同等落日,同飲同食,同塌而眠。
元休也來探過他,給他帶來不同的書籍,有些還是孤本。不難看出元休比德崇更觀人于微,知道林逋想要什麽。
趁着德崇不在,他終于抓到一個能告訴他緣由的人了。
“君複當真一點都不知道嗎?”元休喝着茶,看着窗外鹹蛋黃般的夕陽。
林逋搖了搖頭。
元休道:“看來此前我與哥哥說要許你個一官半職的,好留在他身邊幫他,他卻一口回絕了,當真是了解你的,你這樣的着實不适合官場。”
林逋不解,他這讓馮夫人惦記着要塞個女人給他的事情與官場又有什麽關系。
“昌兒,告訴我。”
元休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林逋,突然一笑:“沒什麽,看把你擔憂的,不過是……不過是小姑娘看上了你,哥哥吃醋了而已。”說完朝林逋舉了舉杯,仰頭一飲而盡,明明喝的是茶,卻硬生生讓他喝出了酒的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