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王燒宮
林逋提了提肩上的行囊,一裏開外便是城門,昨日是太宗宮宴之日,德崇沒去,宮裏竟也沒人來請,聽元休說,所有兄弟都去了,就是那趙元佑搗鬼,說什麽大哥大病初愈,不适合人太多的場合。官家竟也聽了。
散場後,德崇借此大發脾氣,兄弟們經過楚王府時竟朝着兄弟幾人破口大罵,還揚言要燒宮。這倒是很符合他這個瘋子的形象。
如此這般,讓林逋倒是安心了些,往後但願德崇能平安,從此各安天涯,不複再見。
他望着城門緩緩向前,近門一分,手上拳頭便緊一分。
“惟吉……我只想你好……莫怪我不辭而別。”
突然一聲炸開:“着火了,快看!”
一瞬間,街上行人都朝着一個方向湧動,林逋沒有回頭,怎樣的熱鬧都與他無關了,只要燒不到他的惟吉,哪怕宮燒了都不妨事。
正好走到望樓,只聽得望樓上官兵大喊:“速速調人,楚王府走水!”
楚王府!
待林逋意識回歸,他早已在奔回楚王府的路上……
他真的燒宮!那不是裝瘋時候的戲言嗎?
林逋一路狂奔,精疲力竭,他心肺已感受到強烈的壓迫,他好恨,恨自己為什麽這麽無能,身體為什麽這麽差,為什麽不若阿岚那般會輕功,無力和絕望壓得他眼眶裏滿是淚水:“惟吉……”
“林先生!”
林逋擡頭,是個少年,他認得,那人是阿岚手下的人,是楚王府的人。
“帶我回去!”
駿馬嘶鳴,被勒停在正熊熊燒着烈火的楚王宮前。
Advertisement
楚王宮火,延燔四舍,焚爇殆遍。
林逋慌忙從馬上滑下,站立不穩,一屁股做到了地上,他顧不得其他,直直往裏沖,當被人攔下的時候才發現是阿岚。
“阿岚?惟吉!惟吉!”
阿岚只覺得那自己抓着的手臂正在顫抖,不止是手,林逋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阿岚,你放開我,惟吉!”
“我在這!”
是那個他無盡期盼的聲音。
只見德崇衣衫頭發散亂,臉上是被煙熏的污漬,衣袂有着被火燎的卷曲。
“惟吉!”
德崇被他一沖,二人差點一同又倒向身後火海,貼身的一瞬,阿岚拉着德崇和林逋一同奔向街道。
回頭看看那火海,再看看身邊之人,林逋突然一咋呼:“允升!”
“放心,我支開了夫人孩子,他們回娘家去了,燒了個房子,沒什麽的……”
“你……”林逋一時語塞,他早該知道的,德崇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你什麽?我本不燒的,奈何你已走遠,我來不及攔,我就不信我燒了宮,你不回來!”德崇從袖口掏出一個信封,“給我留這麽個東西是什麽意思,林逋我警告你,你若走了,我就假瘋變真瘋,我就整日殺人放火,夜宿屍山血海,你信不信!”
林逋的手被他捏的生疼,掙紮了幾下卻無力掙脫。
“惟吉,放手。”
“我不放,放了你就走了。”
“我看你真是瘋了!”
林逋一再掙紮,甚至眼光向阿岚求助,阿岚受德崇一眼神,嘿然一笑:“殿下,我救火去了……”瞬間提了桶,裝模作樣的打水救火去了。
“阿岚也太假了,都燒成這樣了,還救什麽救。還不是躲在哪個腳落裏盯着。”林逋嘟囔。
“嗯……我家阿岚,還是挺好的,深得我心。”德崇饒有趣味地看着林逋。
掙紮不下,林逋服了軟:“惟吉,你松手,百姓瞧着呢,我……我不走了。”
“瞧着怕什麽,我一個瘋子,哈哈哈……”
“惟吉……”
德崇死活不松手,林逋也別無他法。
一輛馬車駛來,是韓王府的,林逋心道:救命的來了。
果然,元休從馬車裏探了個頭,随手一招呼,馬車兩側的小厮便齊齊上前,架着德崇和林逋,就把他們丢入了車內。
“君複勿怪,對付瘋子麽,總要有個對付瘋子的樣子。”說着還朝德崇瞥了一眼。
德崇嘿嘿一笑:“昌兒來的不是時候,我與君複正同賞火蓮呢。”
“胡說八道,我看你真的瘋了,快松手。”
“我不!”
林逋深吸一口氣:“趙元佐,你有沒有個王爺樣,我都說不走了,昌兒在這,還有那麽多小厮護衛,勾勾手指都能把我提着走,我想走,也得走的了才行啊,松手!!”
看着林逋愠怒的模樣,竟還連名帶姓的叫他,不知為何,德崇心裏很高興,莫名的高興,天塌了也高興。
他松了手,樂呵呵的看着林逋。
林逋白了他一眼,扭頭不去看他。
韓王府裏早準備好了定驚茶。
林逋沐浴完便端着茶朝德崇屋裏去。
房門關着,阿岚正抱着劍,站在院中,見林逋來,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裏的托盤。輕聲問道:“你喝過了沒?”
林逋點了點頭。
“阿岚,府裏可有其他人傷着,允升和娘娘呢?”
“放心吧,小殿下和娘娘好着呢。人呢,總歸是要死幾個的,都是那邊的人,殺了丢火裏,也看不出來,就是看出來也沒怎麽樣,反正陳王也做不了什麽,大抵就是再派幾個人來而已,殿下現在是瘋子,無人可管,也無人敢管。”阿岚挑了挑眉。
他說的好輕松,人總要死幾個……
德崇和阿岚過的一直就是這樣的日子,在鬥的路上無法停止。
如果可以真的好希望能回到瀾溪荷葉洲,回到湖州西塞山,他與德崇一起流浪天涯,那樣的日子,神仙不換。
“他燒宮是為了讓人更覺他瘋魔是嗎?”
“是,也不是,殿下看到你的信,那是真瘋了,要讓人覺得他瘋魔,燒了府門不更合适,還不會燒及四舍,殿下是真的氣瘋了……不是,好端端的你走什麽,要走你也說一聲啊。”
林逋抿了抿嘴:“我只是自覺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又無法替他分憂,只想他平平安安的活着,所求不多,活着就好。我又不忍離別,是才……”
“不忍離別,又何必走!”德崇開了門,從屋裏出來。端過阿岚手裏的定驚茶,一飲而盡,阿岚便乖乖退下了。
林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着頭,捏着手指。
“君複,你答應我,以後決計不得不辭而別,你總不想變成通緝犯吧,我這瘋子王爺別的本事沒有,發個通緝令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林逋這才擡頭白了他一眼。
“聽見沒有!”德崇提高了嗓門。
“聽見了,我……我能答應你的就是待日子安穩些你,我才走,成不成。”林逋哄着,“只是你也不能做太過了,今日燒宮……着實……着實……”
“着實驚世駭俗,着實吓着你了?”德崇接話。
林逋點了點頭。
“這才是個瘋的樣子嘛。見你那般模樣倒也是值了……”
林逋凝視着他,滿眼的憂慮溢出眼眶:“惟吉,昨日宮宴之事,再加燒宮,只怕官家那邊……惟吉,山雨欲來……”
德崇樂呵呵地勾着林逋的肩,将他摟在懷裏:“放心吧,幼時娘親找人替我算過命,我活的久着呢……”
林逋側頭,望着德崇的側臉,他是一臉的輕松,可他卻半點輕松不起來,最遲明日,宮裏肯定有動靜他只怕此次德崇是真的瘋過了頭,惹來災禍。
果不其然,未過午,宮裏便來人将德崇帶走了,臨走時德崇緊緊握了握林逋的手,給了個輕松的笑企圖讓他安心,可林逋卻半點笑不出來,無奈想擠個笑卻讓德崇嫌棄說他笑的難看,要他回來的時候再笑一次以作補償。
從來人得知,官家發了雷霆之怒,說逆子不孝,瘋癫成性,藐視聖恩,有辱皇族要殺了他,清宮廷門楣雲雲,聽得林逋心驚肉跳。
可他一介平頭百姓,連個宮門都進步的,除了等,又能做什麽呢?
自德崇被帶走後的那一刻開始,林逋便一直等在門外。
林逋只覺得時間無比的漫長,就連那本是速速而過的風,如今都要在府門前打幾個圈再走,讓人生厭的很。
他後悔了,往後許是真的得當着德崇的面,确認了他肯放他走,他才能走得安心,德崇才不會整其他的幺蛾子。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與他德崇不會長久也不可能長久,梅園之後更甚,他知道他自己對德崇的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恬不知恥”多久,正好比茍延殘喘與人世之蝼蟻,得過一日是一日,過一日賺一日,既然沒有以後就不去想以後,只求自己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