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巳節(下) 變臉花旦與“撕漫男”……
樓下正在人後大放厥詞的男生A和B又開始吹噓自己交過的女朋友。
胖得眼睛只剩一條縫的大肚男A, 有些憤憤不平地抱怨道:
“之前郁秋染不是秀腹肌嗎?結果我前女友在論壇上看到了就跟我提分手。說‘人家郁殿有八塊腹肌,而你只有一塊大肚腩’。”
說起那句話時,他捏着嗓子, 故意帶着嘲諷的意味模仿尖細的女聲, 聽起來對他的女朋友沒有多少尊重。
頭發稀疏的禿頭男B被他逗得哈哈哈大笑,然後也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女人腦子裏原本就沒什麽東西, 她們只會看臉。”
郁秋染挑了挑眉毛。
東芒會四人現在正站在天臺的邊緣扶着欄杆向下望去。天臺下一層的頂樓對着河岸的方向, 有一個向外凸出的半圓形露臺。
說話的兩人就坐在這裏。郁秋染定睛一看,發現他們都是風雲榜前三十位裏的,其中禿頭男好像還在學生會任職。
以前打照面的時候,對方看起來相當恭敬有禮,原來背後竟是這般猥瑣德行。
這二人沒有發現身後頭頂已經站了一排人,還在笑嘻嘻地說着東芒會的壞話。
大肚男以一種高人的姿态評點道:“可不是嗎?說什麽因為腹肌和我分手。那東芒會裏面花澄雅應該也沒有腹肌吧?她不是照樣很迷戀。”
禿頭男很是贊同:“花澄雅看着就不像有的樣子。他天天混在女生堆裏,跟個娘們兒似的穿金戴銀。要我說你也不用這麽生氣,他指不定是那兒不行, 才能跟女生共情呢。”
大肚男一邊笑一邊鼓掌:“确實, 他還在臺上唱戲扮女人。一個世家子弟去當戲子,我真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敖景羿的臉色冷的吓人,他正打算出手教訓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可旁邊的花澄雅卻摁住了他。
花澄雅搖頭示意, 輕聲說道:“讓他們說,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說出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 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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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秋染轉頭瞥了他一眼。只見花澄雅斂目看着下面的人,神色很平靜。
露臺上的二人正說在興頭上, 對身後敖景羿冰冷的目光一無所覺。
禿頭男神神秘秘地接話:“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都是跟他那個戲子媽學的。他媽不是花家的第四任太太嗎?唱戲的時候勾引了花家家主才攀上的高枝兒。”
“估計覺得家主就愛她那一套,才讓自己兒子學着讨老爺子歡心。畢竟兩人歲數差那麽大, 不想點偏門獨徑怎麽行。”
大肚男發出一陣爆笑:“不是吧?要不怎麽說女人腦子就是蠢呢?她都生出兒子了,居然這樣培養兒子讨老爺子歡心?”
禿頭男得意地晃着腦袋:“生了兒子怎麽了?花澄雅在東芒會看似風光,其實論起來,他真不一定能比得上我們!”
“人家正房太太生的,他大哥大姐比他媽年紀還大,他上面的兄姐各個不是省油的燈。不但家業把持得死死的,內宅裏也給這小媽擠得沒有落腳的地兒。”
大肚男有些興奮:“怎麽又正房小媽的說起來了。他媽不是正經娶的太太嗎?這裏面還有故事?”
禿頭男壓低聲音:“你怎麽不動腦子想想,一個戲子,憑什麽讓花家家主說娶就娶。肯定是以前就在背地裏伺候過了,然後趁着三太太去世,使手段上位了呗。”
禿頭男捋着自己頭頂稀疏的頭發,做出一副很睿智的樣子。
他肯定地推測道:“不然這位‘四太太’為什麽腰板挺不直,任由下面的繼子繼女排擠不敢說話。花澄雅前面的兄姐都那麽排斥他,還不是因為小三兒生的兒子讨不着好。”
大肚男大笑起來:“這麽說來他也風光不了幾年了。等老爺子一走,他将來指不定還要對着我們卑躬屈膝呢。”
禿頭男也笑起來:“想想昔日的東芒會成員來讨好我們,這感覺真不錯——唔唔唔——”
敖景羿剛剛在聽到下面二人惡意揣測花澄雅的母親時,就折返到遮陽棚,随手抄起戰沉朗快挖空的半個西瓜殼,走回來甩手扔下去,直接扣在了禿頭男頭上。
禿頭男把套在自己頭上的“西瓜帽”拔下來,十分狼狽地抹了抹臉上的果肉和汁水,憤怒地擡頭大喊:“哪個鼈孫兒敢——”
他對上敖景羿陰沉的臉色,吓得打了個激靈,嘴裏的話一下子咽了回去。
旁邊的大肚男已經戰戰兢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着高高俯視他們的東芒會四人,臉色煞白。
戰沉朗面無表情地盯住他們,“咔吧咔吧”徒手捏斷了欄杆,在對方驚恐的神色中,從中拆出一條很長的橫杆,遞給了敖景羿:“我力氣太大。”
他動手萬一把人打死就不好了,還是由阿羿來吧。
大肚男和禿頭男一邊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一邊瘋狂想要怎麽為自己辯解。
還沒等他們想好說辭,敖景羿已經揮舞着試了一下手感,然後手持長杆,像趕鴨子一樣一棍子抽在了他們屁|股上。
大肚男和禿頭男一邊捂着屁|股鬼哭狼嚎,一邊被敖景羿站在高處抽打着屁|股,從露臺這邊趕到那邊,再被敲回這邊,來回兜圈。
大肚男痛哭流涕道:“對不起,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禿頭男摸着腫起來的屁|股,龇牙咧嘴地哭嚎:“我知道錯了,我向殿下們賠罪。”
敖景羿被他們鼻涕拉哈的臉醜到了,十分嫌棄地皺眉道:“就你們這又慫又嘴碎的熊樣,還好意思出來丢人現眼。我看你們不但腦仁不大,裏面灌的還全是水。”
他看着下面用力點頭,大聲應承自己“腦子進水”的兩人,嗤笑一聲,扔開手裏的長杆,轉過頭來:“阿染,阿澄,他們倆個怎麽處置,聽你們的意見。”
郁秋染移開了被辣到的眼睛,轉回來看花澄雅,發現他的神情已經再度平靜下來了。
可表情雖然藏好了,但他緊緊攥着欄杆的手還是洩露了部分情緒。
剛才他在聽到下面二人抨擊他的時候,一直顯得很冷靜,直到中間對方惡意诋毀他的母親,他才開始表現出異常的憤怒。
見花澄雅一時似乎沒想到什麽“好方法”,郁秋染輕描淡寫地開口道:
“聽二位的意思,似乎很羨慕我在衆人面前秀了腹肌。其實這件事很簡單,而且還可以順便讓你們表達一下對‘女神’的擁戴……”
郁秋染居高臨下地望着露臺上像鹌鹑一樣縮頭縮腦的兩人,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校園論壇上炸開了鍋。
主題:兩個神經病從醫院跑出來了,快來人把他們逮回去啊啊啊啊啊!
1L:這兩個人是瘋了嗎?大家好好過節呢,他們出來煞風景!
3L:還是風雲榜前三十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搞這麽一出,一輩子都是個被嘲笑的點,他們怎麽想的。
……
大肚男和禿頭男正穿着連體緊身衣,一邊在河岸邊狂奔,一邊高聲大喊:“媛學姐我喜歡你!”
他們身上的連體緊身衣是校慶時“搞怪社團”推出的肌肉猛|男款。
穿上之後緊緊箍在身上,只要有一點贅肉都會給很明顯地勒出來。而且衣服本身就印着膨脹的肌肉組織,尤其以腹肌最為誇張。
雖然很搞笑,但因為太辣眼睛,大家還是紛紛給了差評。
在上巳節這樣的日子,同學們都千方百計地打扮自己,努力展現出最好的形象。人人都在争奇鬥豔沒錯,但出風頭也不是這樣出的。
……
22L:還挺搞笑的,校報賬號發了精華版的剪輯視頻大家可以去看看,過節歡樂多嘛。
27L:雖然好笑,但關鍵我們本來花前月下氛圍很浪漫,他們一來強行換畫風。
31L:真的,我原本在跟我暗戀對象聊天,正準備告白,看到他們直接一口水噴出來。我為什麽要因為緊張去喝那口水,我恨!
45L:哈哈哈但這兩位仁兄倒是告白的很大聲,熱情地向郁媛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50L:yue——我覺得以後一想起郁媛,就會關聯想起這兩個奇形怪狀的醜男,連帶着對她的好感也沒了。
53L:說實話,我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真心表白,還是故意整郁媛。郁媛的風雲榜排名又下降了一位,估計跟這件事有關。
59L:應該不是故意出來拉胯吧。這兩人當郁媛的簇擁者不是很長時間了嗎,經常跟着她一起活動。
62L:要不然就是被郁媛玩弄了感情,想通過這種方法報複。
67L: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在上巳節鬧這一出,這社死要被大家永遠銘記,校史留名。
70L:不然為什麽說他們失心瘋了。
……
花澄雅打開手機,看着校報已經按他的吩咐錄下視頻并放在了校園網上。
他掃了一眼視頻封面的二人,目露嫌惡。
敖景羿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經跟管家吩咐過,這兩人的家族與學院的合作項目都會收緊。家裏繼承人拎不清,合作也沒必要繼續。”
事情雖然解決了,但四人宴飲的好心情也被破壞了。
本來天臺是一處很好的賞景點,視野開闊,他們還準備在這裏觀賞學校準備的精彩水上演出,這下已經沒了興致。
花澄雅神情恹恹的:“算了,我回去準備下午的展臺。這裏食物都備好了,你們吃吧。”
他明顯想一個人靜一靜,另外三人便沒有過多勸阻,看着他一個人離開了。
花澄雅走後,敖景羿對郁秋染解釋:“雖然花家上一輩的具體情況,阿澄不願說,我們這些外人不能越過他向你解釋。但我保證阿澄絕對不是私生子,他母親也不是那兩人說的那樣。”
花夫人深入簡出,很少露面。從小到大敖景羿只見過她幾面,知道她是一個溫婉柔弱的女性,外界對她的誤會很多。
郁秋染笑了笑:“我知道,其實事實很明顯。能進東芒會,就說明阿澄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
像東芒會這樣的特權組織,說是四大家族嫡系就能進,但婚外出軌對象後來上位生出來的孩子,基本是不可能放進來給東芒會抹黑的。
再看看花澄雅的處境,在家中似乎并不受到父親看重。花家家主不可能特意為其費心遮掩,給他打點上下塞進來。
三人草草看過表演回到東宮。
郁秋染回到自己的別墅區,女仆姐姐迎了上來,她向郁秋染示意大廳裏的三個人臺:
“少爺,花殿下剛剛派人送來了三套華服,說是已經按您的尺碼改好了。讓您挑一件喜歡的下午穿。如果這三套都不滿意,可以再聯系他更換。”
郁秋染仔細打量。花澄雅在服飾設計方面确實很有天賦,每套衣服都精美華貴。大概是考慮到貼合她日常憂郁的氣質,服飾選的都是冷色調。
郁秋染最後選了不需要腰封,只有層疊的淡青裏袍,加銀白外氅的一套。
雖然她的僞裝目前看起來相當成功,但她的腰圍比起正常男性還是有所差距,日常最好避免穿顯露腰身的服裝。
她在女仆姐姐的幫助下換好,然後前往中心區跟花澄雅彙合。
郁秋染很少穿這類的華服。一路上,她踢踢踏踏地走着,發現花澄雅在修改衣服時特意将下擺裁得短了一些,應該是怕她穿不習慣踩到衣擺摔倒。
她一路衣角翻飛,衣袖帶風地進入了中心區大廳,花澄雅已經在裏面等她了。
見到她後,對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詫異。
然後她聽見對方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套衣服能調整得更好些,你介意我再改動一下嗎?”
郁秋染看着對方忙忙碌碌,在一盒盒飾品裏反複比量,最後挑出了一個鑲嵌堇青石的銀質搭鏈。
兩個鑲嵌着紫羅蘭色寶石的菱形胸針鏈頭,分別固定在最外層大氅胸前的衣襟兩側,環環相扣的細細銀色鏈條鏈接着它們,在中間垂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郁秋染對着鏡子照了照,發現經過這個小飾品的點綴,她整體的形象似乎又多出了些許疏離肅殺之意。
花澄雅解釋道:“因為沒有具體給你設計過衣服,我想象的和你實際的氣質會有所偏差。”
他甚至又摸出一把同色系的長劍遞給郁秋染:“總感覺比起清冷憂郁,你實質上應該顯得更加鋒利,更有攻擊性一些。”
郁秋染美滋滋地接過長劍,握着精致又帥氣的劍鞘,拔劍看了看。可不是嘛,她本來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如果可以選,她也不想要現在的人設。
花澄雅看她似乎對扮演一名劍客很滿意,也笑起來:“你喜歡就好。”
說着他又提醒道:“這劍雖然沒有開刃,但劍身淬煉得比較薄也有點危險,你玩的時候小心傷到手。”
花澄雅依然是一貫穿着的紅色,外袍上用金線繡出飛鳥紋樣。
兩人到達展臺。上面已經布置好一個古香古色的休息區,後方用四季花鳥屏風格擋。
臺上錯落有致地放置了擺放各式文玩小物的博古架、長長的窄型軟塌、放着整套茶具的茶案和擺放盆栽的長條幾案。
郁秋染興沖沖走上去,一撩衣擺,斜倚着靠在了僅能容一人躺下的軟塌上,枕着長條團花抱枕,像一條鹹魚一般不動了。
花澄雅到茶案後坐下,給郁秋染泡了杯茶放在軟塌邊的小幾案上,還幫她把劍擺好支在軟塌的扶手上。
然後他又讓人送來調香的工具,開始琢磨香料。
郁秋染看着對方逐個接待訪客,選擇當個甩手掌櫃的她過了那陣興奮的勁兒,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
即便是臺下衆人的圍觀和拍照,也不能阻止她變得昏昏欲睡。
敢上臺來攀談的都是有點名氣的特權階級,他們有資格預約到上臺的名額,近距離地給東芒會送上禮物。
關系好的一些人,還會得到花澄雅回贈的,他親手配好的小袋香料。
花澄雅轉頭看到郁秋染眼睛已經合上了,示意臺下圍觀的同學們保持安靜,并關閉了網上預約上臺的訪客通道。
提前預約好的訪客只剩下最後一位,她上來後,花澄雅目光一沉。
郁秋染原本聞着香爐裏燃起的淡香,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結果她突然聽到一個小聲又充滿惡意的嗓音:“戲子果然就是喜歡出風頭。你以為這樣就能籠絡人心了嗎?”
她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個長相平庸的短發女孩兒正與花澄雅分別跪坐在茶案兩側。
短發女孩看着花澄雅不慌不忙研制香料的手,骨節分明,膚色細膩白皙,又看了看自己膚色偏黑的小短手,眼中閃過妒忌之色。
她把手從桌上收起來放在了膝蓋上,面上帶着甜甜的笑意,嘴中語氣卻很刻薄:“像你這樣的下|賤胚子,就應該在家裏服侍大家,跑出來現什麽眼……”
“對了,我晚上要跟同學們一起吃飯,你給我做好蝦仔炆柚皮和文思豆腐送過來。”
花澄雅在香料罐邊緣磕了磕小耳勺,把多出來的餘料重新裝回去。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擡眼看向短發女孩:“李狗蛋,幾年沒見,你的妄想症更嚴重了。”
李狗蛋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微變,可她很快又調整過來,露出恬靜的笑容,似乎目露崇拜之色地看着花澄雅,繼續小聲說着惡毒的話:
“你不做是吧?那我跟我媽打報告,讓她回老宅找你媽給我做。”
“你應該也知道,我媽出場,你媽不死也得脫層皮。不過這麽多年,你媽那個賤骨頭應該也習慣了。哈哈哈,哈叭狗看人臉色理所當然……”
花澄雅猛地把手中的香料盤掀了過去,重重砸在李狗蛋身上,香粉撒了她一身。
李狗蛋尖叫一聲,臺下衆人都望過來。因為展臺上下有一段距離,所以臺上人輕聲的交談下面人是聽不到的。
他們只會看到李狗蛋一直溫柔有禮,似乎很崇敬花澄雅。而花澄雅卻突然發脾氣,顯得十分無理取鬧,直接崩壞了他平日裏親切溫和的形象。
李狗蛋撐着地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眼中含着淚水,在外人看來似乎是在小聲哀求什麽,然而離得很近的郁秋染卻聽的清清楚楚。
“你忍不住了吧?我難道說錯了嗎?你媽就是個賤|人,不要臉的婊|子,脫|光衣服勾引了外公才嫁進花家。”
花澄雅胸口起伏,白淨的臉頰兩側已經染上了一層憤怒的薄紅。他攥緊手裏的香料罐,眼看就要沖着李狗蛋的臉上砸過去了。
李狗蛋看着他因生氣而顯得更加豔麗的面容,眼中混雜着嫉妒與快意:“你生氣也改變不了她就是個賤母狗的——”
花澄雅最好能把她砸傷,這樣不光人前可以敗壞他的名聲,人後她就更有理由回花家找外公告狀了。
可一道劍光閃過,她心中的盤算落空,口中惡毒的話語也被迫戛然而止。
事關東芒會的聲譽,在事情變得更糟糕之前,郁秋染出手了。
衆人看到懶散歪在軟塌上的她手肘一撐,寬大衣袖飄揚抄起了倚着扶手的長劍,然後如一陣清風一般從軟塌邊的矮小幾案上掠過。
銀白與淡青色的衣擺交織,翩然翻飛,流暢地滑過幾案桌面。郁秋染像一只輕盈的飛鳥,悄然無息地在空中突然出現,又像是一道驚雷,伴随着一道明晃晃的閃電——
她在向前起身的同時亮出了手中的劍。
當她在花澄雅身邊站定時,她手中的劍也已經出鞘,劍尖向下準确無誤地直指李狗蛋的咽喉。
衆人心中對花澄雅突然發怒的訝異和對他形象崩壞的質疑有所減緩。如果連郁秋染也忍不住出手,那臺上的這個女生肯定有問題。
李狗蛋神色僵硬。她倒在地上,仰頭看着郁秋染,感受着喉間利器貼住皮膚的冰涼之意,磕巴了一下:“你、你想幹什麽……”
花澄雅也被這一出弄得有些吃驚。他跪坐在桌案後,在郁秋染腳邊,瞪圓了眼睛擡頭看她。
郁秋染像一個帥氣又冷酷的劍客,筆挺地站在那裏,垂眼俯視着歪倒在地的李狗蛋,語氣淡淡:
“言辭如刀,故而人需謹慎說話。我看你好像不太明白,就讓你體會一下鋒芒刺喉的感受。”
意識到自己露餡的李狗蛋惱羞成怒:“你算什麽東西,敢這麽跟我說話——”
她話沒說完,就被郁秋染用劍尖挑着下巴,頭被迫仰得更高,暴露出脖頸更多的要害。
不過李狗蛋篤定了郁秋染不敢刺傷自己,所以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用挑釁的目光看着她。
郁秋染笑了一下,轉腕用薄而窄的劍面拍了拍李狗蛋的臉:“怎麽跟你郁叔叔說話呢,狗蛋兒?”
郁秋染聽李狗蛋剛才的話,推測她多半是花澄雅上面兄姐生的女兒,按輩分算,要矮一輩。
用劍拍對方的臉是一個有點羞辱和訓誡意味的動作,但輩分高自然沒人敢說什麽。而且周圍的人聽到郁秋染大聲叫出了這個具有時代意義的小名,都不由得哄笑起來。
李狗蛋本來很惱怒,可聽到郁秋染的話,反應了片刻,頓時變得有些惶恐:“你、你、你是郁家的那個……”
郁秋染帶着涼涼的笑意:“對啊,我是。所以你盡可以回家跟你媽告狀,那麽我也不介意跟她好好談談。你看她是會聽你的回花家,還是會聽我的直接上手揍你。”
李狗蛋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她媽媽是花家這一代的大小姐,當年跟李家聯姻下嫁,婚後生活過得很不如意,所以才時常回娘家欺負花澄雅母子發洩怒氣。
如果讓她媽知道她在外面宣揚家醜,欺負花澄雅又被郁家繼承人逮到了,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李狗蛋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地低下頭來。
郁秋染“锵”的一聲利落收劍入鞘,淡聲吩咐道:“跟你小舅舅道歉。”
李狗蛋眼中含着怨恨,很不情願地跟花澄雅道歉。
郁秋染也不介意她的态度,直接說道:“我從來不願對女生說重話,但你實在不讨人喜歡。所以,”
郁秋染側頭向展臺臺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滾吧。”
踢到鐵板的李狗蛋敢怒不敢言地離開了。
訪客預約通道已經關閉,這給了臺上的花澄雅和郁秋染避開他人談話的機會。
花澄雅收拾好灑落在地上的香粉,用手巾擦着桌案,說道:“她是我大姐家的女兒,小名狗蛋。”
耍完帥的郁秋染正心滿意足地喝茶:“嗯。我猜到了。”
花澄雅将香料盒子收好,反複疊着手巾,沉默了一會兒:“你也會覺得我母親是……”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郁秋染放下杯子:“豪門裏彎彎繞繞多得很,我從不依據一面之詞,依據表面看到的情況下判斷。”
花澄雅摳着桌子上的花紋:“老頭子跟我外公差不多年紀,我媽就是攀高枝,比他強的選擇多的是,憑什麽看上他。”
确實,郁秋染想起了在美術館裏看到的花夫人畫像。雖然只露出了半張臉,但容顏之盛,令人過目不忘。
她從花澄雅這裏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真相。
花夫人曾是華夏摘取戲曲界最高桂冠的,最年輕的得獎者。她是普通家庭出身,從小就熱愛戲曲,并決心成為一名戲曲大家,将這門藝術推向國際。
她得獎後一時名聲大噪,應邀到花家的宴會上演出,被花家家主看進了眼裏。戲曲界原本該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夭折。
花澄雅有些厭惡地提起自己的父親:“老頭子被我媽拒絕後,就用各種方法逼她就範,甚至拿我外公外婆威脅她。”
而且花家家主本來只是想玩玩,但最後因為某些事,不得不娶了花夫人。
或許是花夫人一直以來的頑固抵抗惹怒了他,又或許是他得到手已經玩厭了,反正花夫人嫁進去後,一直受到磋磨。
花澄雅說起往事,神情很平靜:“我小時候跟我媽就住在下人房裏,跟仆人沒什麽兩樣,每天給他們做飯,還會被各種挑刺,找借口對我們拳打腳踢。”
他笑着:“我有時候覺得我挺恨我媽,但當別人污蔑她的時候,我又會替她覺得委屈。”
“所以李狗蛋以前一直拿剛才那一招對付我,屢試不爽。每次都能成功讓別人覺得是我喜怒無常,不講道理,欺負了她。”
花澄雅輕聲說着,眼中似乎閃過了淚光:“現在長大了,我明知是計,也依然會忍不住踩進去。我是不是很蠢?”
郁秋染托着下巴:“你只是很愛一個人。愛自己的母親又沒有錯,這怎麽能叫蠢呢?”
花澄雅呆呆看了一會兒郁秋染,然後又垂頭繼續講道:“直到我長大了些,偶然撞見了來花家參加宴會的阿羿和阿朗,我的處境才慢慢好起來。”
因為與敖景羿和戰沉朗結交,花家家主看到了花澄雅的價值,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麽個小兒子,便允許他入學神夏九州學院。
然後花澄雅又在敖景羿和戰沉朗的支持維護下,成功進入東芒會,慢慢在人前有了地位,花夫人的處境也好了不少。
花澄雅輕聲說道:“所以阿羿和阿朗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他們,也不允許別人傷害他們,才會在之前試探和針對你。”
他看着郁秋染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想起今天她的驚鴻一擊,鄭重地說道:“我為此道歉,對不起。”
郁秋染笑起來。她揮揮手:“我理解,因為阿澄你背負着很沉重的東西。”
沉重到壓住了他自己本身的光芒。
花澄雅聞言一怔。
郁秋染想起了對方畫的那幅油畫,明明是極力描摹的笑顏,但眼睛卻不可避免地藏進了悲傷。
花澄雅除了每日清晨必須進行的練嗓,平日裏很少見他情不自禁地哼起戲曲,或是談論跟戲曲相關的東西。
他或許并不愛這門藝術,只是為了某個人,為了承擔某個夭折的夢想,而在逼迫自己前進。
盡管他僞裝的很好。但郁秋染想起他在為她調整衣服,挑選配飾時眼中的光芒。
真正的喜愛,是遮掩不住的。
她沒有進一步解釋自己的話,而是話鋒一轉:“理解歸理解,但你捉弄我,得賠我一個把柄才行。”
花澄雅猶豫了半晌,才以極小的聲音說道:“我的小名,叫鐵牛。”
郁秋染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你們家是怎麽回事?天啊,我一想到你叫鐵牛,哈哈哈……”
花澄雅惱羞成怒:“你小聲點!”
郁秋染看他氣得臉都紅了,趕緊忍笑轉移話題:“話說回來,我覺得你那個狗蛋侄女腦子有點問題。”
李狗蛋戴着好孩子面具,背後卻口吐惡言激怒花澄雅,或許以前成功過很多次。可這種方法需要她跟花澄雅單獨離人群比較遠才好奏效。
這次郁秋染就在兩人邊上躺着,李狗蛋跟當她聾了一樣開始耍花招,這個事想起來就很滑稽。
這下換花澄雅忍不住發笑了。他看着郁秋染一臉認真的疑惑,思索了片刻,解釋道:“她剛從國外回來,不認識你。”
幾年前李狗蛋因為耍心眼欺負人被敖景羿逮住,他跟花澄雅共同使了個計,把李狗蛋坑到流放國外去了。
花澄雅打量着郁秋染的面容:“而且你的長相,大家不是都說你是建模臉,又這樣盛裝打扮,可能因為太精致了,她覺得你是我用來展示衣服的假人吧。”
論壇上确實有人吹噓郁秋染是撕開漫畫走出來的美少年,美得像個上帝親自捏臉的BJD娃娃。但彩虹屁吹歸吹,郁秋染真沒想到會有被人當成假人的一天。
花澄雅看着她逐漸呆滞的目光,笑着拿出梳子給她梳了梳因為在軟塌椅背上亂蹭而翹起的頭發。
這時,郁秋染聽到系統的提示:【恭喜宿主,您的第三個能量球集滿了。要進行抽卡嗎?】
怎麽說滿就滿,郁秋染有些驚訝。這個時候,只能是花澄雅貢獻了一波好感能量。他這轉變也太快了吧。
系統幫她分析:【原書裏,花澄雅就是幾位男主中感情變化最快的。】
确實,郁秋染默默地任由對方幫自己打理頭毛,又見他矮下身給她整理好衣袖,再泡杯新茶擱到她手邊。
花澄雅身上有種藝術家纖細敏感,愛憎分明的性格特質。這種人,容易走極端啊。
郁秋染摸着下巴:【抽卡吧。】
【恭喜您獲得技能卡“變臉花旦”——可怖的僞裝,掩蓋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