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誰擁抱是最清楚(8)
兩人回到篝火晚會現場。
此時, 距離開場已經過了挺長一段時間,前幾個節目都已經結束表演。
主持人正在帶“幸運”同學做游戲,活躍氣氛。
所有人都在看着舞臺方向。
方循音趕緊悄無聲息、摸進自己班級隊伍中。
朱蜜和盛月幾個的節目排在後半段, 暫時還輪不到,所以他們都在底下坐着。
看到方循音曲着身、小跑過來。
朱蜜趕緊朝她招招手。
“音音,這裏這裏!”
方循音身體微微一頓。
表情有些遲疑。
說實話,于她而言, 完全不可能絲毫不愧疚。
哪怕現在朱蜜還不是陳伽漠的誰。
哪怕……在她對陳伽漠動心時, 尚不知道朱蜜心思。
哪怕暗戀這回事, 壓根不存在先來後到。
但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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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唯一的好朋友喜歡上同一個男生,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可能在這個年紀, 沒有女孩子能給出參考答案。
只不過、在此刻,方循音覺得、自己或許沒有臉和好友說話。
朱蜜并不知道她內心糾結。
嫌她磨蹭, 又喊一聲:“快來呀!”
方循音無聲地嘆口氣, 走到她旁邊, 安安靜靜坐下身。
周圍,同學們都三三兩兩湊在一處聊天。
再加上話筒音響, 聲音嘈雜。
朱蜜怕方循音聽不清,不得不擡高聲音,問她:“音音, 你剛剛去哪裏了呀?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人。”
這話一出。
盛月視線從臺上轉開,也跟着看過來。
方循音垂下眼,乖乖巧巧作答:“我有點不太舒服,去醫療室拿了藥。”
聞言, 朱蜜蹙起眉,“不舒服?沒事吧?”
“沒事,已經好了。”
“那就好。”
倏地, 盛月從旁邊插嘴問道:“音音,你今天沒戴眼鏡啊?”
方循音陡然一驚。
立刻擡起手,摸了下臉,發現鼻梁上頭空無一物。
她臉色變了變。
眼鏡怎麽會不見了?
仔細想來,應該是剛剛看望遠鏡時,随手就摘下來放到一邊。過後,又在仔細聽陳伽漠說話,也沒把這回事想起來,便掉在了那處。
她近視度數本就不深,加上又是天黑,這一路上,竟然遲遲沒有察覺。
這可怎麽辦才好?
方循音覺得,她就像個黑暗生物。
必須要頭發、眼鏡、衣服,全副武裝起來,才能有安全感。
因為那個胎記,因為童年那些經歷……要讓她以真面目、坦坦蕩蕩示人,簡直難如登天。
朱蜜曾經對她說過,沒什麽大不了,這種印子壓根沒有人會注意,更不會有什麽異樣目光。再說了,已經進入高中,同學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麽無聊。
可是,對方循音來說,外傷可愈。
心上疤痕又哪是那麽容易可以簡單克服的?
怯懦和恐懼,從某一日起,就像是镌刻進了血液之中,再難拔除。
會被發現。
會被注意。
會被……嘲笑。
思及此。
方循音手腳開始冰涼。
她擡起手,有些無措地捂住臉頰。嘴唇動了動,艱難開口:“眼鏡……可能是丢了吧。我又覺得不太舒服,想先回宿舍去休息了。”
朱蜜愣了愣,“啊”了一聲。
“不看我們的節目了嗎?”
方循音勉強彎了下唇,聲音好似有氣無力,“我實在不舒服,坐地上也有點冷。朱蜜,實在對不起啊。年底藝術節再看好不好?”
朱蜜鋼琴十級,校藝術節肯定能報上節目。
而且,今天這個歌,明顯就是有私心,她從來沒掩飾過。
只要那個該看的人看到。
方循音在不在,其實也并沒有那麽重要才是。
朱蜜見她臉色不對勁,了然點點頭。
沒有再強求。
“好好好。那你先回去吧,如果才哥問起來,我會幫你跟他講的。”
方循音抿了抿唇。
聲音很極,“謝謝。”
她手掌撐了下地板,飛快站起身,往宿舍樓方向小跑着、離開視線。
遠遠望過去。
連背影都滿是脆弱味道。
……
朱蜜将目光移回來。
臺上,互動游戲結束。
主持人開始給下一個節目報幕,将大部分注意力吸引過去。
倏地,盛月調換了一下姿勢,整個人都倚到朱蜜身邊。
又将腦袋搭在她肩上,與她耳語。
“蜜蜜,我看音音平時一直戴着眼鏡,今天把眼鏡摘掉之後,發現她長得挺漂亮的啊。”
方循音并不是渠意枝那種驚豔美人。
她長相氣質都偏秀氣,骨架也纖瘦。
還有尖下巴、高挺鼻。
最是那雙眼睛,又圓又亮,睫毛纖長卷翹,沒有眼鏡片遮擋時,似是含了一眸春水,眼波流轉、欲說還休。
再搭配一副細聲細氣的好嗓子。
襯得整個人都如秋波一樣,柔軟又清麗。
好像輕輕巧巧便能将其吹皺,叫人不自覺心生喜歡。
朱蜜早就見過方循音那雙眼睛。
但她性格熱烈,恨不得與所有人都打成一片,交友太忙,并不仔細觀察別人模樣。
況且,方循音為人低調,又生性寡淡。
就算生得再漂亮,也很難讓人關注到。
自然,顏值就沒有那麽關鍵重要。
朱蜜不以為意,“是啊,音音是蠻好看的,就是她自己有點自卑,儀态差了點。沒辦法,我說過她了,她改不掉。”
盛月低低笑了一聲。
再次舊事重提。
“那你覺得,陳伽漠為什麽對她這麽特別?寶貝,按照你說的,雖然陳伽漠脾氣從初中開始一直挺好,但也不會給女生什麽想象空間。你說說,你見他給哪個女生送過禮物了?那個望遠鏡,哪就那麽巧?平白引人誤會。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音音漂亮嘛。男生都是這樣的,看到漂亮小姑娘就會對人家好。奧賽班那個渠意枝,是不是也跟陳伽漠關系挺好的?”
“……”
朱蜜眨了眨眼睛,慢慢沉默下來。
……
方循音避開視線,又去了趟天文館,準備去找眼鏡。
許是已經到閉館時間,整棟樓都是黑黢黢一片。
大門上、還挂着把大鎖。
方循音無可奈何,悶悶嘆息一聲,只得返回宿舍樓。
法國館給了八中女生住,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篝火晚會,整個萬國館區域安靜得出奇。
走進房間。
反手,輕輕阖上門。
她沒有開頂燈,先趴到自己床上,将臉悶進枕頭裏。
再過一會兒,該輪到朱蜜他們上場了吧?那首歌很好聽,陳伽漠應該也會喜歡。
或者,比起聽歌,他還是更喜歡看星星呢?
腦袋裏亂七八糟。
方循音爬起身,從書包裏摸出自己那本日記本。
“唰唰唰”。
翻到新一頁。
黑暗和獨處給了她無盡安全感,所以也不必開燈。
她打開手機自帶手電筒,放在一邊。
就着這點微弱光線、也能落筆,肆意抒發情緒。
【陳伽漠跟我說了許多他的事,理應是拉進了我們倆的距離。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卻覺得,他離我愈發遙遠了。
或許,從來沒有靠近過,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罷了。我只是在恰好的時間,恰好被他拉了一把。和小貓小狗沒有什麽分別。
這樣想來,實在叫人覺得難過。
陳伽漠不是我的卡戎。
他是恒星,能照亮這個星系所有行星,也能照亮冥王星的世界。
衆生平等。
……
我永遠不會有卡戎的。】
總算,社會實踐告一段落。
這一周,好像是大夢一場。
現在夢醒了,不用再每天站軍姿、排隊洗澡,也不用再穿迷彩服曬太陽。
所有同學都得忘記那些自由與辛苦,回到緊張學習之中。
期中考近在眼前。
在八中,期中考和月考重要性壓根不是一個等級。
月考還能說是階段小測,考砸一兩次沒關系。但期中考分數就彌足重要,涉及推優、保送、各類獎項評比。
老師們耳提面命,讓大家收心。
考卷一疊一疊往下發。
自然,難免會有些怨聲載道。
方循音倒是沒什麽感覺。
她不是活泛分子,人本就無趣。
除了寫作業,每天似乎也無事可做。
……
十一月初。
期中考在一片人心惶惶中、悄無聲息地結束。
方循音走出考場。
外頭在下雨。
江城是南部沿海城市,春秋季節多雨。特別是秋末、即将入冬這段時間,每一場雨下完,氣溫都能往下落個幾度。
此刻,還說不上太冷,只是陰濕濕的,濕意像是能穿透衣物、浸入骨頭縫,讓人感覺渾身難受。
一不留神,就容易感冒生病。
方循音沒有帶傘。
踟蹰片刻。
她将校服外套脫下來,蓋住頭發和書包。
接着,邁開步子,往校門外奔去。
不遠處有家羅森。
天氣陰沉,便利店那燈光就顯得溫暖又炙熱,像是某種召喚。
方循音跑進羅森,将外套拿下來,先抖掉些水珠,抱在身上。
再去買了一杯關東煮。
外加一把傘。
這個點,正是考試結束、放學時間。
羅森裏那些椅子上,坐滿了八中學生。
一眼望去,沒有空位。
方循音拿起關東煮和傘,慢吞吞走出自動門,繞到另一邊臺階上,坐下。
這個方向背朝八中,不會有什麽人經過。
臺階位置又淋不到雨。
方循音将東西放到一邊,拿起一串北極貝,垂着眼,默默咬了一口。
倏地。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方循音吓了一跳,含着北極貝,擡頭望去。
五六步之外。
陳伽漠抱着手臂,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裏。
似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方循音整個人都懵了,吃也不是、吐也不是,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陳伽漠怎麽會在這裏?
他剛剛在笑什麽?
是她吃東西的樣子出糗了嗎?
“……”
對峙良久。
陳伽漠終于慢條斯理地開了口:“方循音,你是屬兔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