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誰擁抱是最清楚(9)

方循音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只能呆呆地、發出一個短促單音節詞。

“啊?”

陳伽漠心情似乎不錯, 挑挑眉,給她解答:“好像兔子在啃胡蘿蔔。”

他小時候就養過這麽一只小兔子。

給它喂菜葉子時,它便是方循音這種表情、這種眼神、這種動作, 又可愛又好笑。

“……”

方循音接不上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言下之意。

頓時有些如坐針氈起來。

陳伽漠早已習慣她這一臉驚恐表情,長腿一邁,三兩步走到她身邊。

又随意從包裏抽了幾張考卷出來, 遞給她。

“地上涼。”

言簡意赅。

方循音沒接, 輕輕咬了下唇。

有時候, 人真的很容易貪心。

明明知道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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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還是免不了偷偷奢望、陳伽漠這份溫柔體貼獨屬于自己一人。

停頓半秒。

她斂下眼睫, 将萬千情緒悉心藏好。

悄聲作答:“……沒關系的。”

陳伽漠也不強求, 将那幾張考卷卷起來、卷成桶狀,握在手中。

接着, 他在方循音旁邊坐下。

說是旁邊, 倒也沒有那麽近, 大抵隔了個半臂距離。但還是彌足叫人心顫。

兩人靜默片刻。

陳伽漠率先打破這氣氛,開口:“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那倆朋友呢?”

方循音将嘴裏北極翅胡亂咽下去。

這才答道:“我們不是一個考場, 她們老師收卷快,先走了。”

八中每次分考場,都按照上次考試排名來。

方循音月考分數遙遙領先, 在前三個考場考試。朱蜜和盛月成績都比較中游,年級大排名一排,自然是被分散到後頭去了。

但話雖這麽說。

真相卻也不盡然。

從東方綠洲回來之後,方循音敏銳地察覺到、朱蜜有點變得有些奇怪。

她雖然沒有和其他小姑娘做過朋友, 但因為胎記,從小心思就比常人更敏感、更多疑一些。哪怕是一點點小細節,都會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

對陳伽漠是。

對朱蜜, 自然也是。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朱蜜看她的眼神,總是帶着一絲揣度。

加上兩人位置被調開,平日裏,如果朱蜜不主動來找她,她基本不會離開座位。

好似就這麽潛移默化中,開始一點點疏遠起來。

方循音猜,多半還是那個望遠鏡的事情。

可是她确實心懷鬼胎。

連解釋都開不了口。

幹脆,徹底自暴自棄。

反正她就是這種人,渺小、卑劣、醜陋。

永遠不會有人堅定地與她站在一起。

就算有人主動靠近,漸漸地,也會因為看清她本質,而選擇離開她的世界。

……

聞言。

陳伽漠低低笑了一聲。

“吵架了?”

方循音詫異地擡頭。

許是氣質使然,哪怕是懶懶散散地坐在臺階上,陳伽漠身上依舊有種清冷如月、高不可攀意味在。

他手掌撐地,目視前方,并沒有看方循音。

聲音低沉,“人和人的關系,合則來,不合則散,沒有誰必須要依附誰、遷就誰的道理。”

“……”

方循音聽出來、他好像是誤會了什麽。

所以,這幾句話,應該是在安慰她。

陳伽漠可能是覺得,雨天,她不回家,一個人躲在校外角落裏,就是因為難受嗎?

方循音臉頰飛起紅暈,磕磕絆絆地答道:“不、不是的,沒有吵架……我只是想來買把傘,呃,然後又有點餓了……”

考了一天試,體力和心力悉數耗盡,需要補充點熱量。

所以才引起了誤會。

陳伽漠勾了勾唇,“嗯哼”一聲。

點點頭。

又岔開話題。

“這次考得怎麽樣?物理考卷感覺難嗎?”

方循音:“還可以。就正常發揮。”

聞言,陳伽漠随手打了個響指,動作很是桀骜模樣,聲音倒是依舊不緊不慢,問她:“下學期有重新分班、考競賽班的機會,你不試試嗎?”

“……”

方循音眨了眨眼睛。

心髒不自覺揪緊。

他不是第一個問這個的人,李俊才也問過這件事,朱蜜、渠意枝,全都問過她。

但方循音對自己自我認知充分。

她不夠聰明,甚至也沒有渠意枝那樣勇敢又努力。

再加上,心理素質實在不好。

八中兩個競賽班,其競争的激烈程度,僅僅從那日渠意枝三言兩語中,都能窺見一斑。就算僥幸考進去,真就能跟得上麽?

萬一在班級裏吊車尾,每次考試、報成績、被旁人冷眼嘲笑。

樁樁件件,豈不是都是折磨?

方循音沒有什麽遠大目标,只想随便考個普通大學,然後低調平順地度過學生生涯。

但,這次是陳伽漠在問。

倏忽間。

方循音驀地想到,如果她能考進物賽班,就和陳伽漠成了同班同學,每天朝夕相對。

一起早自習。

一起上課。

一起考試。

……

不可否認,她心動了。

哪怕永遠求而不得,永遠只是甜蜜的折磨。

但暗戀,不就該是這種滋味麽?

只要能靠近對方一點點,都像是一種恩賜,值得反複品味。

這次,方循音抿了抿唇,含糊不清地說:“不知道能不能行……唔,到時候再看吧。”

陳伽漠低低笑了一聲。

“競賽班也不都是競賽生。只是八中這種學校,最強的師資力量肯定都給了競賽班。就像考試,每次除了和平行班考一樣的試卷,還有另一套提高卷。能考進來的同學,對高考肯定也會更有信心一點。”

方循音點點頭,表示知道。

鼓足勇氣,問他:“……陳伽漠,你怎麽會在這裏?”

總不能是特地來找她的吧?

陳伽漠:“等常哲嶼他們過來。一會兒去打球。=”

“他們?”

“嗯,他們在那邊。”

陳伽漠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位置就在羅森斜對角,幾棵樹、圍成一個小角落,正好是來往視線盲區。

八中學生大多知道,這地方是違反校規聖地。

偷偷談戀愛、做親密舉動,或是抽煙之類,都會躲在這裏。

不過,方循音不太關注這些,也沒想那麽多。

聽他說完以後,便乖巧地點頭,表達自己已經了解。

頓了頓。

陳伽漠又說:“如果你決定要考物賽班的話,全科排名是重要,但物理的單項科目分數更重要。”

“啊,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還沒說什麽呢,有什麽好謝的。”

他挑了下眉,“可以報個補習班沖刺一下。下學期來不及的話,高二也來得及的。”

“嗯……好。”

陳伽漠習慣了她這又乖又呆的表情,玩心瞬起,決定逗逗她。

他假意想了想,說:“要是有物理題不懂,可以微信問我。哦!不對,方循音,你把我拉黑了。”

說完,立刻盯她表情。

果真不出所料。

頃刻間,小姑娘整張臉“噌”一下燒起來。

只可惜眼鏡底太厚,眼神看不分明。

陳伽漠勾了勾唇。

方循音完全不敢與他對上視線,垂着腦袋,結結巴巴地開口:“抱、抱歉,我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

陳伽漠饒有興致,沉吟,“男朋友查崗?”

方循音差點沒跳起來,手忙腳亂,用那只空着的手瘋狂擺手,“不是!我沒有男朋友!就、就是……一些意外……對不起啊。”

實在是又丢臉、又沒有禮貌。

她扁着嘴,尴尬得快要哭出來。

陳伽漠:“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加回來不就好了。說不定下學期就是同班同學了。”

這小兔子。

真是。

……

兩人說話功夫。

雨勢漸大。

便利店屋檐雖然夠寬,勉強能遮住這幾級臺階,卻無法顧忌細枝末節。擋不住秋風夾雜着雨絲、從半空撲面襲來。

方循音手裏一直端着關東煮那個紙杯。

猝不及防,雨絲細細密密,順着風、飄進了杯中。

她抿了抿唇,擡起手,蓋住紙杯口。

總不能浪費吧。

只能等陳伽漠走了再繼續吃。

陳伽漠注意到她動作,眼裏噙了些笑意。

手臂發力,一撐地、輕松站起身來。

接着,他從包裏摸出雨傘,撐開。再伸長手臂,居高臨下地、将傘撐到方循音頭頂。

“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都怪我,找你閑聊這麽久。”

他笑說。

方循音愣愣地揚起頭,愣愣地看向他。

雨天。

傍晚。

便利店後門、無人角落裏。

少年風姿卓絕,撐起一把傘,為她手中的關東煮、擋住滿城風雨。

他傘下那片小天地。

方循音此生都不願遺忘。

天色徹底暗下來。

方循音回到家。

康文清和方為都在廚房。

聽到開門動靜,康文清将油煙機關掉,朝外問了一聲:“回來了?”

方循音應了個“嗯”,“我回來了。”

“下雨淋濕沒有?早上沒帶傘出去吧?”

“沒有,在學校外面買了把傘。”

便利店雨傘不便宜,質量也一般,康文清難免要唠叨幾句。不過也不是真心,到底還是人沒淋雨生病比較重要。

走程序一般地念叨完,再指揮方為将菜端出來。

康文清擦了擦手,走出廚房,問她:“今天是期中考最後一天了吧?你考得怎麽樣?”

“還可以。”

說完,方循音腳步一頓,似是想到什麽一般。

踟蹰許久。

到底是鼓足勇氣,開口:“媽,我能報兩個補習班嗎?”

康文清:“補習班?怎麽突然想到這個了?是在學校跟不上了嗎?”

方循音搖搖頭。

指尖不自覺扣住掌心,聲音有點打飄。

“英語是我的主科弱項,物理還需要加強一點。明年,我想試試考物賽班……李老師說,我在平行班成績很好,應該往上沖一沖。”

說完。

緊張得手心都有些濕濡起來。

倒不是害怕康文清,只是單純、第一次為自己争取什麽,總覺得心情很奇妙。

有點緊張。

但又有點激動。

陳伽漠那麽耀眼、又那麽遙遠。

她低低仰望着他,卻也受他影響,想為自己微不足道的未來努力一把。

康文清與方為對視一眼。

“沒問題啊。你想學習,爸爸媽媽肯定支持你。只要你別整天想點有的沒的就行……但是錢既然花了,那清華北大,總能期待一下吧?總不能白白打水漂,也得聽個響,對吧?”

方循音沒說話。

還是方為出來解圍,走過來,拍拍她肩膀,安撫:“沒事,你媽随便念叨的,肯定會給你報。去換衣服洗手吃飯吧。”

“謝謝爸、謝謝媽。”

要求順利被滿足。

方循音抿出一個淺淺笑意。

轉過身,快步往房間裏走去。

雖然衣服上沾了水漬,她卻沒顧得立刻換掉衣服,而是先坐到桌前,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一串詞。

剛剛,陳伽漠在給她撐傘時,低低哼了一首歌。

他聲音質感極佳,将那歌哼得無比動人,似是超過這世間任何歌手。

方循音想要知道這首歌的名字。

迫不及待。

一秒。

兩秒。

頁面跳出來。

歌名叫《你聽得到》。

歌手還是周傑倫。

方循音先點擊播放,又掃了一眼歌詞。

目光不自覺停駐在歌詞某一行。

【本來讨厭下雨的天空,直到聽見有人說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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