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棄後卷

“娘娘的身子十分虛弱……依脈象來看，娘娘身子有過大虧之象……”

莫玖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間禦醫聲音，似乎還帶着幾分顫，“微臣鬥膽問陛下一句，這半年間娘娘是不是小産過，而且沒有得到很好的看顧……”

莫玖感覺自己手被緊緊握了一下，而後有一道深沉的聲音響起，似乎再極力隐下什麽，“小産……”

禦醫聲音帶着慌張，又說了幾句什麽，莫玖沒有聽清，只感覺手上那道力道越來越緊，她喘了幾口氣，吃力的睜開眼，還是黑茫茫的一片。

“回陛下，奴婢不敢有所隐瞞，兩月前娘娘武功将廢……就是那個時候娘娘小産，鳳儀殿被禁，實在無法……”七七泣不成聲，雖一切事情起因皆為眼前這人，但她很聰明的能避就避，一句沒提。

但是君臨怎會聽不懂啊。

他轉眸，看向榻上那人，卻見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很是吃力。君臨原本就緊繃的心霎時揪的更緊了，眸色甚至出現了幾分閃躲，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該用何用表情面對她。

莫玖暈暈乎乎，眼前一片黑，自然是看不見君臨此時的表情是何等精彩。

君臨有些拘束的把莫玖的手松開，故作淡定的起身給她掖好被角，臉上的表情也由一開始的尴尬變得極為溫然柔和，就如以往兩人相伴如初那會兒。

禦醫早就下去煎藥去了，殿裏只剩了一個小聲哭泣的七七，君臨見莫玖重新閉上了眼，卻依舊睡的不安穩。

也是，怎麽能安穩呢。

溫熱的觸感落在眉心，昏沉中的莫玖感覺似有朵花落在了她眉心，溫柔悱恻。君臨在耳畔輕喃，如以往無數的日夜一般溫柔缱绻，他說：“阿玖，你恨我麽……”

莫玖眼角淌下淚來。

“阿玖，我都是恨我自己的。”君臨俯首吻下她眼角的淚水，唇瓣緩緩而下，輕吻着被淚水打濕的鬓發。

莫玖已經分不清此時存在于腦中的意識是她自己的還是原主的，她很想問他一句話，但是根本就開不了口。

此後君臨又低喃了些什麽，莫玖沒有聽清，只有濡濕的觸感一遍遍的徘徊在她眉心和唇邊。那種細膩溫柔的觸感，好似一下子撞進了她心裏面，告訴她，其實他是愛她的，一直都是愛的。

可是莫玖知道，他不愛她，也不恨她。

他恨他自己。

莫玖喝過藥後，睡的依舊昏沉，恍惚間，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動心，真正愛上君臨，而不是做戲。

她知道，無論是哪個君臨，她若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先自己愛上他才行。但是這樣太苦了，若她每次都會死，次數多了，她的心也會跟着死。她已經嘗過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故而發誓此後不會先愛上他，若能活下去，再今後的相處中，慢慢再愛上他，亦是可行的。

那種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感覺，她發誓絕不要再經歷第二次！

翌日，莫玖轉醒，睜眼依舊漆黑一片，她還沒有完全适應這種變化，是以擡手去揉眼睛，驀地手被人握住，莫玖一怔，就聽那人聲音清清淡淡，“別揉，這樣對眼睛不好。”

居然是君臨！

君臨神色和語氣雖淡，但眸裏卻覆了一層柔色，“七七已經去煎藥了，你這幾天好生在殿裏休息，朕重新招了幾個宮婢過來，你若是缺什麽就說，想吃什麽，也說。”他把她的手擱回被窩，聲音逐漸溫和，“這幾日朕在這裏陪你，如何？”

莫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移了移眸子，不說話。

君臨微微一笑，凝着她黑沉的眸子，說：“朕晚上再來陪你。”

說罷，已然起身離開。

莫玖眨眨眼睛，還是沒對君臨這态度回過神來，直到耳邊傳來七七的聲音，“娘娘，喝藥了。”小聲音裏都是透着笑的。

七七小心将莫玖扶起來，“娘娘，陛下在這裏守了娘娘一夜呢。”她舀了一勺藥汁，送到莫玖唇邊，“娘娘，先喝藥罷。”

莫玖呆愣愣的将藥咽了下去，苦的她都要哭了。

小半碗的藥被莫玖咬牙喝了下去，就又聽七七欣喜的聲音歡快響起，“昨晚上陛下一直守着娘娘，就那樣一手握着娘娘手，一手探着娘娘的額頭，直到娘娘的燒退了，陛下才松了口氣。”她往前傾了傾身子，挨近了莫玖耳邊，“昨天陛下來的時候，見娘娘病的厲害，發了好大的火。還把那個萍兒，就是楊妃派過來的那個宮婢給處置了。”

七七頓了頓，聲音黯淡了下去，她緩緩直起身子，黯然道：“陛下已經知道娘娘兩月前小産的事情了。”

莫玖一直靜靜的聽着，直到聽見這句，她才摸索着伸出手去，直到七七握住她的手，她才緩緩而道：“七七，記住我說過的話，不要忘了我這一身的傷是怎麽來的，不要忘了我的眼睛是怎麽瞎的，更不要忘了，我的孩子是怎麽沒的。”

殿裏一時間氣氛凝重，七七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莫玖的手，堅定道：“奴婢，沒忘！”

莫玖勾唇一笑，沒再說話。

她也弄不明白，現在這個君臨的問題點在哪？好的時候，他能膩死你，不好的時候，他能像前幾個月似的折磨死你。

難不成真是個深井冰？

猛地想起昨夜裏君臨吻她時說過的話，莫玖一愣，暗暗思忖，其實君臨不愛莫玖也不愛楊如瑤，他愛的只是他自己。

但是只有莫玖這種傾國傾城文韬武略樣樣精通上馬能戰下馬能謀的女子才配和他這種英俊潇灑玉樹臨風君臨天下的男子并肩站在一起。

至于楊如瑤，大抵是君臨以為自己找到真愛了，過後才發現，其實那也不是他真愛。

至少，君臨對原主的感情多過楊如瑤。

認清了這個事實後，莫玖覺得，要拿下君臨這只深井冰就變得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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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君臨如期而來。

一番梳洗過後，就翻床上來了，莫玖身子往裏靠去，把外面留給他，自己一句話不說。

君臨亦是什麽都不說，握住她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個輕吻，就閉眼睡了。

此後幾天，君臨都會時不時的過來看她，且晚上在她這裏留宿。

一開始的時候，君臨和她都不說話，後來時君臨開始和她說話，都是他說，她聽，她一句話不說。

莫玖很淡定，管他說的是以往他們的恩愛史還是什麽的，她都将無言進行到底。

比較郁悶的是，楊如瑤居然沒來找茬？

後來才聽七七說，朝堂上出了點不大不小的事情，楊如瑤可能要安靜幾天。所以呢？她這個被抛棄的皇後才能重回鳳儀殿，君臨才會重新對她好的罷。

待了這麽長時間，大事小事還是摸得透徹了。

平靜了七八日的生活終于在今天被打破了，楊如瑤登門了！

說實話，莫玖很想親眼看一下這朵小白花長什麽樣子，原主的記憶總是不能滿足她對這朵白花的好奇心。

說起來，原主對楊如瑤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恨，最讓她寒心讓她恨的還是她愛的至深的君臨。

楊如瑤今兒個穿了一身桃紅色的宮裙，襯得本就清麗嬌媚的容色更是嬌豔不可方物。她先是微微欠了身子，柔柔開口道了句，“因姐姐這幾日要好生休養，妹妹不便來探望，還望姐姐勿怪。”後就不客氣的坐在了一側的紅木椅上。

看着依靠在床頭的女人，臉色雖然蒼白，但卻依舊美得讓天地失色。楊如瑤是嫉恨莫玖的，但是莫玖呢？她看着那女人臉上無情無緒，好似超脫了凡塵，那份淡然寧靜，讓她心中不甘嫉恨尤重。她都那樣對她了，她居然還能如此平靜的面對她？

莫玖是不知道楊如瑤是個什麽表情，但聽聲音也知道這主兒已經很自覺的落座了，于是她面無表情的微微一擡鳳眸，往那處睨了睨，很平凡的一個動作，但卻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儀和貴氣。

楊如瑤怎麽着也是個公主，自然不會對這目光有所膽怯，她笑，“姐姐雖然目盲，可心不盲啊。”

莫玖往床上靠了靠，一雙清亮的黑眸全然不像是失明之人，“若是心盲，本宮今兒個恐怕就不會坐在這裏和楊妃說話了，楊妃說，是不是？”

聞言，楊如瑤一愣，面色有些僵，續而說：“陛下心裏自然還是有娘娘的。”語氣頗有幾分不甘。

楊如瑤果然還是順着莫玖的話想歪了，這正和莫玖的心思，她笑笑，聲無情緒，“楊妃莫要如此說，在冷宮兩月，本宮可是把地獄走了個遍。比起你來，本宮哪裏比的過你在陛下心裏的分量。”你一句不喜莫玖，君臨就把莫玖丢給你任你折磨，誰人能比的過你，“只可惜你把時間估錯了，讓本宮活的久了些，否則這鳳儀殿豈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聽了這話，楊如瑤只感覺胸口有一口氣沒上來，就那麽堵着，不上不下，甚是難受。她勉勉強強的扯了扯笑，“娘娘說笑了，以前是我不懂事，開罪了娘娘，如今我已知錯，還望娘娘能原諒我這回。”

莫玖簡直想發笑，君臨和楊如瑤果然是絕配，兩個24k純逗比啊。她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麽君臨那會子會看上楊如瑤了，逗比和逗比之間的相互吸引啊！

忍住到嘴邊的啧笑，莫玖淡然說：“楊妃客氣了。”

此後，再無後話，楊如瑤聽的發愣，雖然莫玖語氣淡然沒有情緒，可她似乎還是聽出了那麽一點寒氣。

若是沒有君臨給她撐腰，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動莫玖。畢竟，這個女人可是在無數場戰争中存活下來，滅掉她的故土大燕的女人。

而且，莫玖其實不知道，她和君臨早在大燕國破之前就已經認識了。

那日裏春雨朦胧，杏花初開，她帶着婢女出宮游玩。

秦河河畔，讓婢女在別處候着，她撐着傘在河畔賞景，見腳下一株小花沾着雨露，甚是嬌妍。心中微動，便停了步子，提着裙子蹲了下來，伸手去碰那花兒上的雨露。

君臨就是這時候來的。

他遠遠望着見莫玖撐着一把素傘，烏黑如緞，白衣如雲，側了身子伫立着。朦胧細雨中，傘下人的側容看不清晰，只覺得那一抹白色在天地間獨顯寧靜，襯得傘下人纖柔動魄的美。

君臨遠遠笑着，走過去時，她已提裙蹲下，伸手去觸碰傘下的一株小花。

“我倒想着今日我來的比你早，沒想到還是讓你早了先。”君臨開口，頗帶了幾分寵溺和無奈。

楊如瑤側了側傘，擡起頭來。君臨剛想笑她怎麽突發了女兒心性，就對上了那一雙水色潋滟的眸子，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她就這樣遇見君臨了，雖然君臨那會兒把她當成了莫玖。

是的，君臨把她當成了莫玖，她與莫玖的身形極像，那時在雨中，看不清晰，他把她錯認為莫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