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雲
第二十六章 黑雲
更新時間2013-5-14 8:37:55 字數:3550
王都一座幽靜的宮殿雅間中,兩個華貴的女子對面而坐,中間銀制雕花的香爐裏燃起濃郁的麝香,女子的兩側豎着兩面仙鶴騰飛的紫檀屏風,盡顯雅致空幽。
“沒想到,不僅是龍船上那個小卒辦事不利,就是狂龍也是浪得虛名,什麽無望海上的霸主,連個清菀都扳不倒,沒用的東西。”
描繪着豔麗色彩的十指輕拈起茶盞,啄了一口。對面的女子揚揚一笑,不慌不忙應道。
“呵,罷了,清菀有那麽多士兵護着,撿着命也是常理,反正你我也并不指望能一擊擊中,王姐沒聽到風聲麽?王上早已微服出宮了,你說他能去哪裏?定是去瞧清菀的。我就知道出了這樣的大事,清睿一定坐不住。”
皎潔陰損的聲線依如那日當面諷刺清菀一般,五公主清凝玉手輕擡,描繪出細心勾勒出的上翹畫眉,嘴角洋洋得意,這讓坐在她對面的大公主清瑩也跟着興高采烈起來。
“當真?呵,那我們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
“聲名狼藉。”清凝道出她們的目的,深邃的目光裏竟是陰狠,“清菀素來以為自己聰慧過人,又仗着清睿這個靠山,不将我們姐妹放在眼裏。也怨我們以前沒有眼光,沒有料到那個素來毫不起眼、無用無為的清睿竟也能做上都國帝王。呵,難為我們姐妹倆沒有兄弟,沒有被帝王庇護的命。”
清瑩嘴角抽搐,似是對那對亂倫的兄妹譏笑不恥,清凝則說得越發盡興,“這次我就要看看,真到了風口浪尖的時候,一直将她捧在手心裏的清睿,到底是要保自己的王位還是保住他的心頭肉。”
豆蔻的彩指繞起長長的發絲,清瑩的眼底滑過一閃即逝的陰邪。
“這一定比梨園的戲要有趣得多,不過王妹之後到底打算怎麽做?如今不用再賣關子了吧。”
清凝咧嘴一笑,雙掌一擊,屏風外便隐隐現出一個俯跪着的身影。在外的男子頭頂雙手,匍匐在地上,聲線無情無緒,清冷如冰。
“天宿司藍肅,見過兩位公主。”
“天宿司的陰陽師?你……想給清菀下咒?”
清瑩瞧着自己素來聰穎多謀的妹妹,略略不解,這種怪力亂神之事當真會有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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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凝不疾不徐拿起茶盞,茗了一口,賣關子道:“我們廢了那麽多心思,王姐也不希望會出什麽變故吧?素來人心最是難測,如今有通天之力的陰陽師站在我們這一邊,王姐,你我定會立于不敗之地。”
清瑩睨了一眼屏風,笑道:“王妹好本事,竟有法子請到陰陽師,天宿司可是只聽命王上一人的。”
清凝笑得越發得意高傲,“王姐既然能讓大驸馬為您在龍船中安插眼線,王妹那個文官驸馬自也要有些本事。藍素欠了本宮驸馬一個大恩,自願為本宮效犬馬之勞,是不是?”
屏風外的男子聲若靜湖,波瀾不驚,“一切聽從公主吩咐。”
清凝笑道,言語裏盡是恩賜,“天宿司的陰陽師皆有神通之能,本宮允你,只要辦成此事,日後天宿司天師之位必非你莫屬。”
“多謝公主提拔,屬下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公主所期。”
“下去吧。”
緩緩退出宮殿的男子,在陽光的照耀下冷眼薄唇,俊逸斐然。藍素無聲無息地走過悠悠轉轉的回廊,即是在光亮刺眼的烈日下,男子的面目也是神色如冰,令人遠觀而不可靠近。直到在欽安宮的盡頭,他瞧見了靜靜站立在樹蔭下的女子,一身清雅的宮裝襯出她清冷芳華的性子,女子執着地盯着被竹枝勾住的一塊絲巾,想必是被夏風送上去的。
昶陽公主,本是不該再有交集的人,可是她瘦弱的身軀應當受不住這樣的炎熱,終究藍素還是忍不住走上前,拿下那塊紫色的絲巾,弓着身子遞到她的面前,怡聲平淡。
“見過公主,夏日伏天,酷暑難挨,公主若祈完福,還請早些起駕歸程吧。”
昶陽蔥白的手指緩緩拈過紗巾的一角,持過物件,淡淡地掃了眼前的男子一眼,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滋味,“我一直不知道,你當初摒棄七情六欲留在天宿司,只是為了做這些不知所謂的事情。”
清冷的藍素神色不動,似乎并不知道她所說的不知所謂到底是指些什麽,只是恭敬的言語帶着一絲強硬,“公主,天都路遠,還是請您早些啓程。”
天朗氣清的夏日,晃眼的烈陽使昶陽又将目光移在了不遠處一片綠色的青竹上,陰陰涼涼的青色,曾經站在這一派蔥綠中,閉目吟詩的孤傲男子終究不複存在了麽。
“唯獨你說話的語調,至今未變。”昶陽走過男子的身側,并不指望他回應些什麽,說道,“知道當年我為什麽會選了如今的驸馬?只因他在都國最遠的天都,這樣我便可以離你遠遠的。”
“恭送公主。”
藍素将身子壓得極低,再次掩住他的神情,只有說話的語氣一如昶陽所語,永遠不沾半點情緒。
八月的夏風灼熱地傾上面容,一股炙熱的氣息,就好像是宮廷朝野的暗湧,片刻不息。
從王都一路奔波至彙城,約莫需要三日。當清菀不過睡了一夜,睜開惺忪的睡眼時,貴為都國帝王的清睿一臉焦急地守在她的身邊,清菀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尚在做夢。直到男子猛地将她擁入懷中,清菀方為清醒,王兄想必是在得知她跳海的那一刻便急急趕出宮來,而能榮享帝王這般焦急神色的,都國除了她,恐怕至今還未有第二個。
“我就說不該讓你嫁人!”陽剛之氣吹在清菀的耳畔,擁住她的臂膀強硬而發着顫。
同樣是男人的懷抱,鐵達穆的力道卻不似王兄這般珍惜,臂彎裏竟是蠻橫和侵略,眼睛裏露出滿滿征服的欲望,清菀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此刻突然想起那個男人,那個拒絕了自己一番好意的狂妄海盜。清睿略略拉開一些與她的距離,緊緊地盯着她道:“你一離了我,便橫添出那麽多的事端,有沒有哪裏傷着?”
清菀笑道:“王兄不必擔心,我很好,如今睡飽了,精神更是足得很。何況此次遭遇又不是我惹的事,同我嫁人哪有什麽關聯。”
“那群海盜,不可再姑息!孤稍後便下令水軍全力剿滅狂龍!”
瞧着王兄發怒的神情,清菀眼眸一暗,道:“王兄,有關狂龍的事,我有話要同你說。”
那個遠古的久微部族,畢竟是受了冤屈的,只是要讨回那筆枉死的血債,并不如她承諾于鐵達穆的那般輕巧。替久微部族翻案,就等于是掀開先帝的罪責,即是王兄允諾,王太後那裏卻定不好過。那位雍容獨裁的王太後于他們而言,不過是互相利用,可是先帝卻是她嫡親的兒子,即便有所過失,難免護短。這和王兄無論什麽時候都護着她,是一個道理。
唉……清菀無奈地在心中輕嘆,要什麽時候才能再重新遨游于那片蔚藍大海呢。
清睿守着清菀的時候,雅閣的內間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即是公主的近侍女官雁禾和豔照也只能守在外間,而殿閣外,侍衛嚴嚴密密地圍了一圈,智軒同韓旭一左一右地站在雅閣前。一夜的值守,韓旭沒有說過半個字,謹慎的面容始終從容不動,直挺的身姿始終堅挺不屈。
正直而剛烈的性子啊,怪不得步将軍會說清菀相中他做近身護衛,的确很切合清菀的原則。智軒瞧着一旁恪盡職守的副官,淡淡笑道:“你在龍船上的事,我聽步将軍說了。”
韓旭随即低首,“屬下該死,屬下願受責罰。”
“忠心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愚忠。”只是最後兩個字方出口,智軒自己稍稍愣了愣,遂而苦笑,“你也屬不易,放心吧,是你的罪,你逃不掉,是你的功,也應當領。公主素來是個獎罰分明的人,跟着她,萬不會虧待你的。”
好似有一點羨慕的情絲落入韓旭的耳中,只是眼前這個猶如三月春風化雨的年輕公子,一人之下的海上将軍,人人口中敬仰誇贊、十全十美的溫雅才俊,也會羨慕他一個軍營中的區區副官麽?韓旭心想定是自己聽錯了吧。
“你們在聊什麽?”
雅閣的紅門由裏而外的被推開,外間的一席人等接連行禮,“見過王上,公主。”
負手的帝王身旁,站着那位可剛可柔的華貴女子,繁複的宮裙彰顯出她王族的貴儀。恩師想要阻撓的就是這兩人麽?如若不是兄妹的話,他們的确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吧。
“臣只是同韓副官聊些閑話。”
“說起閑話,智軒,你都在彙城了,可要來玉都喝我一杯喜酒?”
“多謝公主好意,臣自是要同王上一同回王都去的。”
男子回得沒有半點猶豫,即便知道他是為了督促王兄早日回宮,為了天下蒼生的安穩,清菀的心裏頭到底有些落寞。若智軒不是這樣的性子,想必他們也許便在一起了,只是他若不是這樣的性子,自己又可還會喜歡上他呢?
清菀笑話自己無故煩惱,遂挑了挑眉毛,對智軒道:“你就是這麽對發小的?罷了,誰不知道楚将軍忠君愛國,絕不會讓自己有絲毫倦怠。不過今晚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上一杯,即是壓驚酒,也是送行酒,王兄也在的,你不會拒絕了吧?”
“臣遵命。”
見男子謙恭一禮,清菀不尤一笑,對着另一側的男子道:“韓旭,你也來。”
“屬下不敢。”這個吩咐來得突然,韓旭應得有些慌張。
“舟含也來的,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王上自然會論功行賞,莫非你想要抗王命不成?”
“可是屬下……”他損毀過龍船,不是功臣,是罪人。
“功過之事,自有王上論斷,韓副官聽命便是。”
“這……屬下遵命。”
低頭的眼簾裏是自己的布靴和王族高貴的華靴,從他們出現,威風凜凜的帝王便未說過半個字,只是寵溺地站在清菀的身邊,任憑女子侃侃而談。
有時候韓旭覺得聽命和認命沒有什麽區別,一個掌握在旁人的手裏,一個掌握在老天的手裏。而在他面前的,便是淩駕衆人的帝王和難以攀附的公主,但是他想,他起碼可以選擇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誰的手中。
只是一時放下戒心的幾人都未發現,一直驕陽四射的茫茫天邊,忽然多出一朵詭異的黑雲,正漸漸地向他們壓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