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複蘇
第二十九章 複蘇
更新時間2013-5-17 13:12:10 字數:3280
彙城大雨連綿的數日裏,街道上的行人越發減少,即便不知王上降臨彙城,但是清菀公主尊駕莅臨,同樣令城中的警戒嚴密起來。只是當守城的士兵瞧見一塊金燦燦的公主令牌從一架樸素的馬車縫隙裏亮出來時,士兵們皆是一驚,立即行禮放行,卻不尤狐疑,是從什麽時候起,彙城這變成了王族的行宮?尤其是公主們,竟還接二連三地駕臨?
“公主,到了。”
率先踏下馬車的藍肅持着一柄油紙傘遮在車簾的頂端,攙扶出馬車內華貴雍容的女子。清瑩撩起衣裙,瞧着傘側的落雨,心情不尤跟着有些煩躁陰郁。
“這雨水還真是令人不舒坦。”
藍肅解釋道:“這些雨便是咒雨,每一滴雨水皆表明咒術源源不息,等到雨停之時,咒術大成,公主的願望便能成真了。”
“是麽,希望你不會令本宮失望,今日便是第三日,本宮千裏迢迢、日夜不息地趕來,為得就是要親眼瞧着夙願成真。本宮一定要親耳聽見他痛苦悲鳴的聲音,要他跪在本宮的面前,對我忏悔。呵,那個聲音定是這世間最動聽的樂曲了。”
清睿,你已經忘記我這個大王姐了吧,我卻真真記得你呢,三弟。
清瑩踏上行宮的臺階,幽幽問道:“本宮乃是王族大公主,王上在哪?”
守門的士兵見到那塊金牌,立即屈膝行禮,“王上在府中上南院。”
清瑩撩裙便去,只是還未走近樓閣,一襲水藍色的華服便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藍肅微微握緊手中的紙傘,瞧着熟悉的女子踱步至他的面前,匆匆一瞥,心底已掀起一片波瀾。
“昶陽見過大王姐,大王姐也是來探望清菀王姐的?”
昶陽的出現令清瑩大感意外,“昶陽?你怎麽會在這裏?”
“回天都的路上,聽聞清菀王姐暫宿彙城,昶陽便順路前來探望。”
“呵,本宮亦是如此,清菀落海這樣的大事,本宮即是她的王姐,自然不能不聞不顧,不知清菀的身子現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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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菀王姐正在屋中休憩療養,因禦醫囑咐不宜面客,昶陽并未前去打擾,大王姐不如同王妹在殿中喝杯茶水,閑談片刻。”
昶陽推托之意十分明顯,清瑩不尤冷笑道:“本宮記得昶陽王妹并非喜歡閑談之人,何況本宮是都國大公主,即是清菀的王姐,便是長輩,即便她睡着,本宮進屋探視她也無半點不妥之處。”清瑩眼神一眯,行到與昶陽比肩處,嘴角噙笑,“昶陽王妹可知道,王族出殡,所有王族是皆要在場的。”
說罷,清瑩作勢徑直往前,就向最深的上南院裏沖去。不想走至院中,正中的殿門霍然中開,而人未見聲先至,只聽空靈之音如綠竹清風蕩漾。
“大王姐說得是,只是宮中若有大喜之事,王族不同樣彙聚一堂麽?”一道青色的倩影徐徐出現在衆人的面前,一把金蠶冰玉扇更是昭示了來人的身份,“大王姐親臨彙城,王妹特起身相迎。”
清瑩赫然大驚,只覺得落在傘外的雨水,全部直直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清菀?你……沒事?!”
青色的衣裙繡着幾許清雅的花瓣,襯出女子紅潤的面色,唇邊亦挂着淡淡的笑意。
“托大王姐惦記,清菀前幾日身子的确不适,只是四日前聽聞大王姐要來彙城探望,精神竟一下子大好了。”清菀靈巧地打量着清瑩,笑道,“只是大王姐特意帶着藍肅長途跋涉趕來,面色似乎差了一些,想必這場海龍真神所下的祥雨,未能惠及王姐吧。”
清瑩狠狠地瞪着身旁仍舊為她規矩撐着傘的男子,面容怨毒。
“藍肅,怎麽回事?!”
只是不等藍肅作答,清菀素手輕擡,随着屋檐羅下的雨水順勢便凝結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大王姐,您素來不信天宿司之事,陰陽師雖有神通,卻并非巫蠱害人之術,他們不過是擁有占蔔預知之能,比如彙城的這場大雨什麽時候開始下,又會下多久,而并非相隔數裏,卻可置人于死地。”
清菀一步步走到自己至親的面前,藍肅的紙傘不尤架在了清菀的頭頂,雨水在傘外傘內界限分明。面對清瑩怨毒憤恨的神色,清菀的眼眸裏沒有半點的憐惜之情,執着冰玉扇的雙手交握在前,淡淡道。
“大王姐,如果厭勝之術當真可以害人的話,想必不用你動手,我早已不再這個世上了。”
“藍肅!你竟然出賣我!”
清瑩氣得面頰抽動,沖上去作勢就要一巴掌打在男子的臉上,不想橫空一個氣勢如虹的聲音響破雨聲,生生令她止住了動作。
“他本就是孤的人,何來出賣。”
清朗之音的華袍君主踏着沉穩的步子,一步跨出門欄,站在屋檐下并不走近,已化作細雨的雨幕彙成一條天然清麗的珠簾,似是将他們隔在了兩個天下。這就是不怒自威的天家威嚴麽,清睿,你竟成長地這般出衆了。清瑩怔怔地望向男子,原本憤怒的眼眸裏,淡淡地染上一層癡迷。
“天宿司素來只聽從孤的調遣命令,你憑什麽以為可以随意指使孤的陰陽師?”
“清睿。”紅唇輕起的呼喚,不輕不重,好像她已掉進了一個夢裏,多久沒有這樣近地看過他了?一國之君,從來都是受人瞻仰不可直視的。清睿,你似乎又瘦了啊,為什麽總是不懂得愛惜自己呢。
“區區一個罪人,也敢直呼孤的名諱?”
“罪人?呵……”清瑩癡笑,“清睿,你覺得我是罪人嗎?”
清睿眼睛一眯,“罄竹難書。”
“呵呵……哈哈……罄竹難書?什麽罄竹難書?是不是只要對清菀動了歹念的人就是十惡不赦的罄竹難書?!我往昔做了什麽事,竟讓你要用這四個字來斷論我的過失!”女子高聲叱喝,被雨水打濕的衣裙失去原先的靓麗,“那麽我對你的好呢?啊?!往昔我看你可憐,照顧你、疼惜你,對你的好呢?!清睿,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是誰拉着我的衣袖,對我說最喜歡我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薄情人!”
一句薄情人,轟然讓在場的所有人皆震驚萬分,清睿眉頭緊蹙盯着底下的女子,他從來不知道大自己兩歲的王姐,竟對自己存着那樣的心思,然而她的心思卻委實是歹毒的。
“童年妄語,孤早已記不得。”
“薄情的男人……記不得?你把所有的真心都給了她,與我卻只是一句童年妄語,記不得了?”清瑩有些頹廢地撫着面容,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辨識不清,“我……我從你拉住我衣袖的那個時候起,便只有你啊!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即便知道你我是血親,我還是喜歡你!可是自從清菀出生之後,你的眼裏就沒有我了!我算什麽?我算什麽……我到底算什麽?”
女子不顧自己的衣着儀态,悲恸地跪坐在陰濕的青石板上,就好像被雨水沖刷下的花瓣,曾經再如何高貴,一旦落入泥中,不過是一朵殘花。
王宮,那個他們長大的地方,即便奢華精美,卻從來都是一個冷漠的地方。尤其先帝重男輕女,又不喜幼兒,即是對王子都少有顧惜,何況是公主們。雖然大公主身母高貴,但是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母後并不得帝王的寵愛,王宮的生活難免是寂寞的,所以需要一個慰寄,其實清菀一直覺得,王兄起初對她的疼惜便是出于這樣的情愫,只是在往後荏苒的歲月中,豁然升華。
而王兄,便是大王姐在宮中的情感寄宿吧。
清菀瞧了瞧走廊下兄長的面色,沒有一點動容,也沒有憐憫,只是那樣淡漠地站在遠處,猶然一派君臨天下的氣韻。這便是屬于王者的樣子,泰山崩于前而不倒,明明王兄可以做到的,只要她不再留在他的身邊,王兄便可以成為最冷靜優秀的帝王。
只是大王姐的這一番撕裂凄吼,更讓王宮中的那些繁複的情緒,越發嘲諷難堪。
“來人。”
清睿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即沖進了這個本無外人的院落裏。
“今日孤就廢大公主清瑩為庶民,押回王都,秋後處斬!”清睿望着女子被雨水侵蝕的面龐,陰狠決絕,“孤就用你來以儆效尤,讓所有人都知道,敢謀害孤的親妹,孤定嚴懲不貸!”
沒有一句辯解一句饒恕,清瑩只是發瘋一樣的在雨中狂笑,好像早對男子死心了一般,任憑雨水的沖洗。或許她早已将自己的心埋進了深淵,埋在了那個象征死寂的王宮。
士兵将幾無聲息的清瑩帶了下去,彙城的細雨漸漸停息,藍肅收起傘,躬身一禮,也随士兵退了下去,一直站在邊緣處的昶陽也默默跟了出去。原本紛擾的上南院一下子安谧了下來,只剩下一個站在長廊上的男子,一個站在院落中的女子兩相對望。
“王上,方才的決策委實有些果斷,還請王上能饒過大王姐一條性命。”
清菀的一句求情,讓一直面色如常的帝王戳然愠怒,每一個字都好像是由千年寒冰所散發出的寒意,“她想害你就足以致死!清菀,你要記住,孤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清菀望着自己的兄長,捋了捋發絲,淡淡道:“王兄,清菀大婚,您已下令大赦天下,君王可是要一言九鼎的。”
“春風不盡,野草橫生,你應該比我更懂得這個道理。”
清菀微微一笑,擡頭看他,目光裏竟是淡漠堅毅,“王兄應當明白,我亦非婦人之仁。”
兄妹倆怔怔得盯着對方的瞳眸,半晌無語,那是擁有紫微命數的天家子弟,誰都不願屈服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