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緣由
第二十八章 緣由
更新時間2013-5-16 8:47:32 字數:3531
彙城的那一頭,傾盆大雨已接連不停地下了整整三日,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随行的龍船禦醫、水軍軍醫、彙城名醫,一個個被招進清菀的雅居,然而又是次次聽見屋內男子的怒吼咆哮,将那些大夫吓得半死地匍匐在地上,不顧形象的攀爬出來。清菀無故陷入昏迷後的第三天,清睿已控制不住自己急躁煩悶的情緒,幾乎要将往昔那些為清菀診治過的大夫全部賜死,好在智軒極力勸阻,總算沒讓清睿留下一個殘殺無辜百姓的帝君惡名。
然而都國最尊貴的帝王,即便勉強忍下了心底的怒意,卻不能隐去面上的擔憂。整整三日,清睿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在昏睡女子的身側,靜默如石,對從王都千裏送來的奏折置若罔聞。幸虧有智軒将這些奏折一一分類,交由不同職責的官員處理,避免了朝中大亂,只是同樣在清菀門外守了三天三夜的智軒,最令他感到疲累并不是這些繁複的公務,而是他也只能同旁人一般,隔着門縫偷偷瞧一瞧屋裏的境況,卻連清菀的一片衣袂都看不見。
彙城三日的暴雨奇襲令湖水驟漲,雅閣的屋檐稍稍擋去了一些雨水,站在門外的智軒已習慣微微推開一條門縫,查看一下屋裏的狀況。但是依舊只能隐隐瞧見九重紗帳裏,一男子跪在床榻前的身影,一動不動,宛若磐石。
還是沒有半點動靜麽……清菀。
撐傘而來的舟含見着門前智軒凝眉憂慮的樣子,心中也知清菀的情況沒有半分改善,不尤在智軒的身後瞟了瞟裏頭,輕聲問道:“裏頭還是沒有變化?”
面色平靜下來的智軒搖了搖頭,阖上了門。屋檐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滴滴答答地響在青石板上,委實有些刺耳。智軒望着三步之隔的雨幕,沉聲道。
“明日,我便要啓程回王都。”
“什麽?”舟含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現在回去?清菀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我留在這也無能為力,她……”男子繁複的眼眸裏有着不能用言語來比拟的情感,“她自小便是個強硬的女孩,宮裏素來恃強淩弱,他們雖是王子公主,卻并不得寵,那時即是生了病也未必有太醫來瞧。她小時候的身子并不太好,可生了病大多就只是躺在床上硬抗過來,誰都不肯告訴,每次我和王上責備她的倔強,她卻只會笑着要我帶些葡萄給她吃,說是吃了葡萄她的病便能大好。時至今日,她最愛吃的也仍然是葡萄。”
舟含哀嘆一聲王宮的冷漠,不曾想過這些天家貴胄竟會活的這般艱難。可瞧着說話男子淡漠清冷的神色,不禁疑惑,“你既然那麽喜……”一想到房中的男子,舟含瞬時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是你既然那麽在意她,做什麽還要回去?王上不都留着麽。”
“王朝不可一日無君,何況朝堂上的暗潮更是一夜風雲。我是臣,自然要替王上分憂。”
“哎喲,你是打仗的将軍,又不是宰相老爺,怎麽什麽都要替他兜着?何況什麽君啊臣的,我就聽不明白了,君臣怎麽了?你是臣就注定要委曲求全了?她現在要嫁的那個人不也是王都的臣子嗎?”
對着雨色,智軒苦笑不語,是他自己放棄了清菀,那個一心只喜歡自己的女孩,而一切的起因,便是七年前那個同樣下雨的夜晚。那一夜的雨,那一夜的酒,那一夜的話,至今想起來,都令智軒覺得震撼。
那一年清睿初登帝位,內整官僚,外理朝綱,疲累不堪的新君終于撐不住肩頭的壓力,邀了昔日的摯友亦是他的謀臣,喝酒閑話。只是那個晚上,清睿對自己不停地猛灌烈酒,看不過去的智軒攔下他的動作,問道:“你今日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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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睿苦笑了一會,一手晃着酒杯,指着男子道,“智軒,我當你是最親的兄弟心腹,我這裏有一件秘密,若是再不找個人傾吐,我怕自己會活活悶死。”清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孤的這裏有一個女人,一個愛到即使要我為她去死,我也不會眨一下眉頭的女人,可是……可是我卻注定得不到她。”
那時候看着啼笑皆非的清睿,智軒只覺得好笑,原來朝上冷漠無情的君王也會為情所困,“哦?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能讓你如此在意?”
清睿的腦海中似是浮現出女子嬌柔的面容,言語間帶着幾分溫柔,“她、她很聰明,才學無雙,即是和男子比起來也分毫不讓,她很懂事,從來不會提什麽任性的要求,她、她更是這世上唯一理解我的人,無論發生什麽事,她總能解開我的心結,朝上再令我苦惱頭痛的事,只要見到她,我便覺得什麽都是美好的……我想……”清睿瞧着手中銀制泛亮的酒杯,戚戚喃喃,“我已離不得她。”
身系相思人,心落相思淚,患上相思之苦的人所說的話本就是凄楚苦澀的,只是清睿如今貴為一國之主,智軒倒也好奇是什麽樣的女子能讓他這般魂牽夢繞,只是嘴上卻直言不諱道:“你說得這個女子,倒和清菀有幾分相似,只是此人應當不是宮中的女子吧?”
在智軒的心頭,這王宮中沒有第二個女子可以與清菀做比。然而一旁的清睿卻是身影豁然一僵,直直地怔在那裏,杯中的酒水也灑在了桌上。智軒擡眼瞧他,只見男子的瞳眸中溢出滿滿的悲恸,好似一聲強烈的悲鳴。這一霎,智軒的心口也不尤抽緊,他覺得某些東西似乎就要改變了。
“菀兒、我的菀兒,為什麽她要生做我的妹妹,為什麽她是我的妹妹!”
“你……”清睿驟然痛苦嘶吼,令智軒恍然頓悟,不可置信地盯着男子,“你心裏喜歡的人是清菀?!你們……你們可是嫡親的兄妹。”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們相依為命地活着,她就是我的命啊!”酒醉的清睿已徹底失了神志,口不擇言,“只要看着她就好……我只要看着她就好。”
七月的夏日,灼熱的烈酒,可是智軒只覺得渾身發冷,指尖不聽使喚地發起顫來。那個女孩,那個總是默默望着自己的女孩……四周的空氣仿佛瞬時凍結了起來,沉了半晌,智軒深吸一口氣,報着最後一點的希望,試探地問道:“可是,清菀她……遲早會嫁人的。”
“清菀要嫁人?清菀要嫁人?!呵呵……哈哈……”
清睿笑若癫狂,難道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智軒盯着面前男子似若發狂的神色,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如果清菀嫁人,清睿會如何?不等智軒想出個可能,手臂卻一把被清睿緊緊抓住,此刻醉酒男子的面容看起來有些陰森。
“你也喜歡我的莞兒嗎?”智軒被問得一怔,而清睿微微偏過頭,倏地癡笑起來,“不要喜歡她,你一定不能喜歡她……我的菀兒……除了我,真希望沒有人會喜歡她……智軒,不要喜歡她,既然還沒有情根深種,就不要喜歡上她,她是我的妹妹,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你是我的兄弟,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們是我的左手和右手,不要背叛我,絕對不能……我會死的……孤一定會死的……”
“智軒,你一定明白,你一定明白……”
對,他的确很明白。明白清菀的好,明白清菀的心意,也明白清睿的憂慮,可是……女人和兄弟,左手和右手,單單這幾個字,足以令智軒天旋地轉。但是坐上帝王之位的男人,這樣低弱地祈求着,聲音凄凄哀楚……清睿終究是帝王啊,一國之君本不該這般失态的。
智軒默默地閉上雙眼,他終要選擇一樣舍棄,而國是大義,情是小義,為了天下大義,他選擇損了自己心愛女子的心意。
屋檐外的暴雨将智軒往昔的那段回憶勾起又壓下,對他來說,君臣是借口,那段自幼相伴相好的三人情誼中,清睿對清菀的情意,清菀對他的情意,以及他夾在他們兄妹之間,那有口難言的真心皆足以将他折磨致死。
智軒輕嘆一聲,對着舟含道:“往後還要有勞韓兄,若公主之後蘇醒過來,勞煩告知一聲。”
舟含瞧着男子對着自己謙恭一禮,還想再說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所以他才不喜歡這些整日治理朝綱的讀書人,說得好聽是仁義道德,以天下為重,其實不就是迂腐不堪,畏首畏尾嘛。還是辛老夫子活得潇灑,即便得了風流公子的名號,照樣游歷天下。
朦朦雨幕中,一個身着蓑衣的侍衛上前禀報。
“智軒大人,昶陽公主求見。”
“昶陽公主?”
她怎麽會出現在彙城?王都最受王太後喜愛的公主,清冷孤傲的性子幾乎不與旁人往來。此刻她突然登門造訪,委實令智軒十分意外。當智軒前往正殿給昶陽公主請安時,優雅的女子已端坐在正堂中,水藍色的衣裙驚起一片漣漪,擡眼見到智軒的面容,略略有些驚異,但眨眼間就平複了下來。
“原來楚将軍也在,本宮聽聞清菀王姐現今下榻彙城,即路過此處,特來見上一面。”
“清菀公主近日身體不适,一直卧病在榻,恐不适宜面見公主,以免有損昶陽公主鳳體。”
“她病了?什麽病?”昶陽眉頭一鎖,聲音略低。
智軒從容應道:“禦醫尚在診治。”
“讓本宮見她。”昶陽陡然起身,神色焦急認真,讓智軒愈發詫異。記憶裏,昶陽與清菀的感情從未深厚至如此,昶陽在此時出現于彙城,莫非裏頭暗含什麽玄機?智軒沉聲一禀。
“王上正守在公主身邊。”
清菀遭刺客襲擊落海,衆所周知,然清睿微服出宮,卻是鮮有人知曉的。
昶陽微微一怔,即刻抿嘴應道:“那麽就請楚将軍替本宮禀告,昶陽求見王上。”
智軒據實道:“不敢有瞞公主,以王上現下的心境恐不會見客。”
暴雨奇襲的午後,盛夏的白晝也猶如黑暗,正殿上點着的宮燈好似幽冥之光,冉冉搖晃。昶陽水衣撩起,雙手交握,正言道。
“去告訴王上,昶陽知道清菀為何會昏厥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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