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制夷(下)

第六十五章 制夷(下)

更新時間2013-6-18 8:07:03 字數:3085

“他說話了沒有。”

“老大,這小子倔得很,半聲都沒哼過。”

左右搖晃的狂龍號上,位于深處的地牢要比龍船的小上一些,雖然這裏沒有漫着冰冷的海水,不及刺骨之寒,但是這裏的牆上卻挂着琳琅滿目的刑具,韓旭覺得這些用具委實比普通大牢裏的還要齊全許多。

韓旭心想真該讓刑部尚書好好來觀摩觀摩,即是不用在人身上,給囚犯瞧上幾眼,想必也能給他們添上幾分威吓之意。不過現下手腳被縛的韓旭,只覺得自己和牢房頗有緣分,但這一次他面對的人,問話的方法要比當初清菀的威脅逼迫來得更為直接。

狠狠可碎大石的一拳,不偏不倚地正中韓旭的肚腹,當即就讓他吐出一口血。

然猛湊了韓旭一拳的鐵達穆并不解恨,他周遭殺意濃稠,陰冷如冰。

今夜他算是知道什麽叫做趁興而去,敗興而歸,何況還是親眼瞧着到嘴的肉活生生地被人搶了去,這刻又有一個臭男人在他面前裝聾作啞,鐵達穆肚子裏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漲,就是一池子的冰水都澆不滅。

“給我說話!你要是再裝聾作啞,我就讓你這輩子再也開不了口!”

又是力狠碎骨的一拳,打在韓旭的左臉上,立刻就紅腫了起來,汩汩的血水從嘴裏噴流出來,冷汗涔涔地落在韓旭的額頭,瞧得一旁看慣了屍首的阿刀也是一陣心驚。

“說!她到底是不是清菀!”

然而面臨生死一剎的男子仍是緊咬着牙關,半聲不發。

就在鐵達穆幾乎要發瘋地再補給男人一拳時,青衫長衣的聆風步進牢房,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皺眉,對着怒氣正盛的男子道:“阿穆,有飛鴿傳書。”

飛鴿傳書?

難道又是那個瘋女人?!

Advertisement

念頭閃過腦子的一剎,鐵達穆立即兩步沖到聆風的面前,奪過他手中的信箋,急急拆開來看。卻發現信紙上的字全然是一個從沒瞧過的筆跡,潦草鋒利,應該是出自男人的手筆。

女人在我的手上,要她,就拿完整的韓旭來換。

“可惡!阿刀。”

“老大。”候在一旁的阿刀上前一步聽命。

鐵達穆呲牙咧嘴地将手中的信箋揉成一團,丢到一邊,狠狠道:“給我好好招呼他,只要留住他的性命,任何弄不死的刑罰都讓他給我好好嘗嘗!”

說罷,鐵達穆一腳踏出了牢房。

“啧啧,小子,算你倒黴。”阿刀咋着嘴,卷着袖管,“我說你就是腦子不清楚,活路不走走死路,真是給我找事,老子殺人是好手,這揍人的活可真他媽費力不讨好。”

“阿刀。”

“嗯?聆風,你還留這做什麽?血淋淋的地,不适合你待。”

阿刀心直口快,聆風是他們狂龍的軍師,負責出謀劃策,可真到了動手的時候,他大多是待在船艙裏,性子如此,阿刀他們這些兄弟并不強求,越發講義氣地不讓他沾染這些血腥事。

陰暗的牢房裏,壁上的燭火随着船只的晃動,竄動不停。

溫和的聆風平淡道:“阿刀,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同他說。”

“和他說話?這小子從上了船,就沒開過口,何況被打成這樣都……”

“阿刀。”素來面色和順、悲天憫人的聆風,語調猝冷,讓阿刀一下子不知道怎麽應對,只好抓抓頭道,“行,我出去,給你門口把風總成了吧。”

木門再一次被阖上,幽靜的屋子裏,聆風走進韓旭幾步,韓旭此刻精神已幾乎要支撐不住,頭腦暈眩得厲害,只能在迷迷糊糊間看清來人的樣貌。

聆風從袖中拿出一瓶金瘡藥,輕輕灑在男子的傷口,淡淡道:“你不說話,是為了保護了那個女人。可是這樣,卻只會讓阿穆越發覺得她就是清菀本人,若是如此,他又怎麽會死心?”白色的粉末很快侵入傷口,讓韓旭又是一陣刺痛,“今日此地,我便誠然同你說一句,我不希望阿穆找到那個女子,無論她是不是清菀公主。”

聆風側目瞧着藥粉一點點融入男子的皮膚,餘光瞥見他被綁起來的手掌。

“你和阿穆一樣,想必是自小練武,在手上習出了一層厚繭。”聆風收起藥瓶,藍色的眼眸劃過一絲精芒,“而我雖不會武,卻也知道如何殺人。”

這個男人……韓旭吃力的連頭都不能擡起,所有的力氣只能用來體會男子話中的含意。這個男人是不是想說,無論清菀的身份是什麽,他都要殺掉公主?

頃刻,韓旭頭痛欲裂,這艘狂龍號上竟都是要她性命的人。清菀,你萬不能出現在這裏,至于能不能留得青山在,已不是他有能力去決定的了。

同時,一片秋夜星空下,另一艘商船上的氣氛也不甚看好。即便不似狂龍牢獄中刑具陰暗,血污怒罵。可船艙中,壓抑的空氣仍是讓立在屋中的人覺得渾身不得舒坦。

“雪空。”聽似平穩的音調裏,隐隐含着一股愠怒,季翡握扇的力氣微重,“怎麽回事?”

雪空淡淡地掃了空無一人的船艙一眼,應得慢條斯理,“我派來守門的人,給人迷昏了,應是旁人偷上船帶走她的。只不過她是出于自願,還是同樣被迷昏帶走,就不得而知了。”

“去搜,把韻城掀翻了,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冷峻的眼角,如寒冬冰刺,令人生畏。

敞開的門外,一個衛士跪在地上,禀報道:“主子,有個蒙面人前來求見,他說自己手上有公子想要的紫菀花。”

紫菀花?菀兒?!

季翡豁然轉身,紛飛的衣袂裏猶如一陣烈風。

船只的甲板上,一個披着深色鬥篷的男人,臉上遮着一張灰色面具,扮相神秘,看不出半點所以然來。

雪空及衛士暗中小心防備,季翡上下睨了他一眼,方開口問道:“你是什麽人?”

蒙面男子發出來的嗓音嘶啞難聽,一聽就是假聲,“你不用知道我是什麽人,就像我對你的底細也沒有半分好奇一樣,季公子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雖然看不清男子被面具遮蔽住的神情,但季翡覺得對方此刻定然十分得意。

“你想不想要那個叫做紫菀的女人?”

“她在你的手上?”季翡問得平淡,可語氣很是不善,“你想怎樣?”

“要她,就拿狂龍掌舵鐵達穆來換。”

蒙面男子從鬥篷中拿出一根碧色發簪,豁然一射,雪空傾身向前陡然接住,遞給了季翡。季翡的記憶很好,尤其是對自己在意的女子飾物,更是了然于胸,低眉一瞧的眼眸裏竟是冷漠,而頃刻擡眼視人的面色,又是一片清平。

“你認為我會為了一個女人,就給一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辦事?”

蒙面男子頭顱微動,“公子不答應,也沒有關系,我要成事的方法不止這一個,如同季公子懷裏的花卉也不止那一朵紫菀花而已。那麽,在下告辭。”

“等等!”季翡緊緊地盯着男子的面相,向前踏過一步,沉聲肅穆,“事成之後,我如何找你?”

蒙面男子從寬敞的鬥篷掏出一只小籠子,裏面裝着一只雪白的信鴿,“待公子成事,這只信鴿自能找到我。”低沉的嗓音裏說不出的得意,聽在季翡的耳中,竟是諷刺。

蒙面人提醒道:“有一點,要請季公子牢記,狂龍首領,我可是要活的。”

說罷,男子腳尖在甲板上一點,輕身掠開了去。

季翡立即側目吩咐,“跟住他。”

兩個暗衛聽了命,方挪了半步,卻被雪空一攔,晃眼間,白衣已不見蹤影。

這夜子時過後,孤月挂空,舟含回到船艙時,卻見清菀仍坐在艙中練字。燭火躍動,女子擡頭看了他一眼,複又低頭習字,“話都傳到了?可有被人跟着?”

“當然有,那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雪谷主怎麽可能放過我?不過放心,我遮了面容,在拐角處和胖羅瘦羅分三條道走,咱們三個又分頭進了三家青樓,混在恩客裏頭出來,他們逮不住我們的。”

“青樓?”

舟含坐到桌旁倒了杯茶,一股腦喝了下去,不以為然道:“沒法子,總要找個人多雜亂的地方才好脫身啊。”

“嗯,然後呢,那家青樓的姑娘長得好不好看?”

“自然是……”回憶着莺歌燕兒的舟含,就在要脫口而出之時,豁然大悟,瞪着寫字的女子道,“你別想套我的話。”

清菀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寫字。

舟含眼珠轉悠,盯着她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你這招借刀殺人能成事?”

燭臺燈火下,墨香婉轉。

清菀稍作停筆,瞧着自己用左手寫出來的字,愈發有男子大将之風,眼神裏頗有幾分贊許之色。

“舟含,你除了辛老夫子的書,也該多看看兵書才是,什麽借刀殺人,這叫以夷制夷。我不過是要削弱他們雙方的力氣而已,以免他們精力過剩,尋我橫生是非。”

舟含翹着眉毛,不服氣道:“你也就是這張嘴,比我能說會道而已。”

清菀唇角噙笑,淡漠如常,複低眉磨墨。

直到行雲的墨跡在艙房中化散開來,漫出一陣淡淡的墨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