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郎君剎那間面如紙色,慌忙抱起了床上的江尋,喊道:“快,快跟我進地窖!”聲音由于太過急促,險些破了音。

秦君步履慌亂地跟她身後,沈郎君将牆角處的一塊薄薄地石板掀了起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口子上架了個木梯。

見他們二人先下了地窖,秦君手撐在洞口上猶豫了一下,“我回去拿樣東西。”說完折回了自己院子。

他那日被王大娘提醒,想着孤身一人住在外面确實不安全,就去鐵匠鋪做了柄匕首,現在正放在他枕頭底下。

這一來一回,也不過才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地窖向下挖的大概有兩三米的樣子,橫向卻足有三四米長,角落裏堆着不少雜亂的木柴,看樣子是特意掩人耳目的。

沈郎君抱着江尋,三人一起躲在了最深處。

不多時,長街巷內漸漸喧嘩起來,地面上隐隐約約傳來蠻人怪異的呼喝腔調,同時還有一些重物被掀翻而産生的巨響,可以想象得到這群蠻人定是在到處肆意破壞。

慢慢的聲音在他們頭頂上方響起,院子裏似乎來了幾個蠻人,直接拿石頭砸開了堂屋門上的鎖,隐約間還聽到竈間盤子‘噼裏啪啦’摔在地上的聲音。

隐藏在黑暗中的三人呼吸越發弱了下去。

秦君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黑漆漆的窖口,右手握着匕首緊張的懸在胸前,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層薄汗。

“這家也沒人,晦氣!”

“呸。窮鬼,用的一點好東西都沒有!”

“走吧走吧,趕快去別處看一看,再晚好東西就都被別人搶走了。”

“走走走……”

而後院子裏的雜音逐漸小了下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也漸漸消失。

就在地窖裏三個人提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下來一些時,入口處卻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聲。

地窖口被他們在裏面鎖住了,所以即使外面的人發現了這個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打開。

果然,外面傳來一道女聲的咒罵,随即就是大石頭重重砸在窖口上方的聲音。

沈郎君呼吸亂了,死死抱着小江尋,江尋被父君的情緒所感染,也緊張的瑟瑟發抖,還好小孩子不會說話,所以倒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

“嘭、嘭……”

幾聲過去,入口處的用來做掩飾的石板上已經開始出現裂紋。

秦君望着頭頂上方忽隐忽現的光芒,心猛的一跳,咬了咬牙,強撐着發軟的雙腳往前走了幾步,小心翼翼的繞到了木梯後方,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反射出幽冷的寒光。

“哈,開了!”

窖口上方的瘦弱女人得意地跳了下來,剛下來後就立刻警惕的拿着馬刀在自己一周劃了一圈,發現沒有人偷襲時,才悠悠地掏出了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中黑暗中亮起,那女人現在與秦君只隔了一個木梯,只需要将火折子稍稍向前送上一分,就能立刻發現他。

秦君冷靜地站在原地,雙目死死盯着那道火光,哪怕額頭上的汗珠落進眼眶也一眨不眨,只等女人走過來,他就立刻動手。

然而下一刻,更深處卻傳來男人低低的啜泣聲,是沈郎君!

“哈哈,果然有男人!屋子裏只有男人和小孩的衣服,我就知道你們跑不了,肯定是躲起來了!”

女蠻子立刻被這聲音吸引,頭一轉,提刀揮着火折子走了過去。燭光照在了蹲在角落裏的柔弱男人臉上,露出他姣好的容貌。

“大元的男人長相果然嬌媚!”

女蠻子驚喜道:“還好老娘把其他人都支開了,要是她們都在,怕是這好事兒也輪不到我了!”

這女人身形并不強壯,在蠻夷中是少見的矮子。

至于‘好事’,孤男寡女的能有什麽好事!

秦君聽到她的話後臉色一變,握着匕首的手又緊了緊,卻不期然被一個軟軟的小團子抱住了大腿。

秦君右手一抖,差點就照着他刺了下去,還好被那個女蠻子的聲音提醒。

“只有你一個人?啧,那個孩子被你藏起來了?”

“不過不要緊,等老娘享受完,就去把那個小崽子宰了!”

秦君眼皮一跳,左手安慰地摸了摸小江尋的腦袋,悄悄将他推了開。

如果沒猜錯,沈郎君是想舍了自己來保護兒子。

“你饒了我吧。”

沈郎君無助的瑟縮在角落裏,眼中滿是絕望。潔白的臉頰在燭光下顯得美貌非凡,勾的對面那女子看直了眼。

“乖乖,撿到大便宜了啊!哈哈哈,美人別怕,等我回去一定把你帶上!”

說完,女蠻子找到地窖中存放着油燈的地方,輕輕一點,昏暗的空間便亮堂了。

好在秦君所處的那個角落是死角,掩在黑暗裏,完全讓人看不清,反倒是小江尋露了一半身子在外面。

那女人随意的掃視了一圈,看到了小孩後奸笑一聲,反而放心下來,将馬刀丢在身後,獰笑着朝着沈郎君撲了上去。

“啊——”

就在這時,一柄利刃狠狠插在了女蠻子的脊背上,而後又被拔了出來,再次戳了進去。

反複數次之下,那女人瞪大了眼睛、滿身鮮血的趴着沈郎君身上,再也一動不動。

半晌,再無任何動靜。

沈郎君眼中含着淚,迅速将壓在身上的屍體推開,抱着跑過來的江尋‘嗚嗚’哭了起來。

秦君虛脫的靠在牆上,雙手不住顫抖着,右手更是因為剛剛用力過大而産生了一陣陣痙攣,指尖上粘着的濕滑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面上。

聽着父子倆抱頭痛哭,他深吸了口氣,擡頭閉上眼睛,硬生生的壓下了眼中的濕意,低聲道:“先不要哭,還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再回來。”

沈郎君立馬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抱着江尋大顆落淚,連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散去了許多。

不多時,上方果然傳來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看樣子是地上那女人的同伴回來了。

“胡又,你個癟犢子哪去了?首領讓我們趕快殺回去,大元國這些蠢豬們反應過來了!”

羊傑,也就是現在來的這個女蠻人。她剛剛不是沒有見到胡又磨磨唧唧的樣子,但她以為胡又是發現了什麽藏寶的地方,不想被大家知道。

想着胡又娶了她弟弟,所以羊傑雖然發現了她的異樣,但也沒拆穿她,反而跟着其她人一起走了。

首領剛剛帶着她們去附近掃蕩了一圈,現在還沒多少收獲,可大元的兵士們已經開始進城支援了。

她們是去而複返,這才打了大元國一個措手不及。但為了不驚動羅家軍,她們這一批人并不多,現在大元國的人反應過來了,再不走她們就要被包圍了。

羊傑暴躁地沖進沈家小院,一眼就見到了左邊牆角處破了石板,湊近窖口卻只見到黑漆漆的一片。

羊傑皺着眉握住了手裏的砍刀,站在檐上,低頭大聲呼喚道:“胡又?胡又在裏面嗎?”

聲音傳進了黑乎乎的地窖,卻沒有一絲回音。

羊傑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快速轉身撿起院子堆着的松枝與木材,點燃後一把推進了地窖。

松枝扔在地窖裏迅速燃了起來,連帶着散落在周圍的木柴也被點燃,一股令人窒息的濃煙環繞在幽暗的環境裏,小火苗越燒越旺,很快就将地窖裏原本存着的木柴也都點燃。

三人被熏的眼睛眼睛生疼,呼吸也逐漸困難。

“我先上去看看。”秦君以手比劃,示意焦躁的沈郎君和江尋先待在下面。

沈郎君焦灼的抱着江尋,抗拒的搖了搖頭。那剛剛說話的蠻人肯定還沒走,他們現在上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可地窖內的濃煙越來越大,再不上去,他們也一樣難逃一死。

秦君俊美的臉龐被熏紅了一大片,眼睛卻清亮,他深深的望了沈郎君一眼,攏了攏袖子裏的匕首,堅定地将手放在了木梯上。

站在窖口處的羊傑聽到下面傳來的動靜,臉上帶着嗜血的獰笑,雙手高高揮起,看到下面爬上來的人頭後,砍刀帶起一陣狂風,直直劈了下去。

“不——”院門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

江清流雙目欲裂,沖到自家屋子門口,還沒來得及看清地窖裏的人是誰,就見到那個獰笑着的女人劈下的動作。

還好,千鈞一發之際,一把長矛‘嗖’地一下從江清流耳邊擦過,‘锵’地一聲砸到了蠻子手裏的砍刀上,将刀撞開了一兩米遠。

恰好保住了将要爬出來的那人的性命。

江清流腿差點就軟了,眼眶紅紅的盯着震驚的羊傑,拿着兵器猙獰的撲了過去。

“狗雜碎,去死吧!”

伍月單手抓着門框喘着粗氣兒,毫無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可累死我了!”

蠻夷破城的那會兒,江清流雙目赤紅瘋了一樣往回跑,伍月看她狀态不對,擔心她出什麽事兒就跟了在她身後。

誰知道這貨平常訓練的時候不積極,這會兒到了關鍵時刻竄比兔子還快,她愣是沒追上,還差點跟丢了。

還好,趕在關鍵時刻救了人。

等氣兒喘勻了,伍月氣呼呼的往那個慢慢從地窖裏爬出來的身影上一看,又一口氣艱難地堵在嗓子眼裏了。

“艹。”

爬出來的那人身材修長,嘴唇緊緊的抿了起來,鬓如刀裁,五官偏于淩厲,清冷而不可方物。

不是秦君是誰!

他怎麽跑來北關了,還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一想到剛剛如果不是她來的及時,秦君就要就此殒命,伍月立時心頭無名火起,煩躁地恨不得想殺人!

偏偏那人正跪坐在窖口處,正小心翼翼接過地窖下方人遞上來的小兒,看都沒看一眼門口這邊。

伍月磨了磨牙,黑着臉去搶了江清流的對手。

江清流則立刻慌忙沖到了沈郎君身邊,将他們父子緊緊二人抱住,哽咽道:“玉兒,對不起,我來遲了!”

沈郎君淚眼婆娑的趴着他懷裏,這才敢放聲大哭。

院子裏,一家三口抱頭痛哭。

伍月解決了對手,再看向秦君,這人現在呆呆的坐在地上,雙目放空,一副傻了的模樣。

“你怎麽會在這裏?”

耳邊傳來一道含着怒意的女聲,秦君不可置信擡頭望去。

眼前人,竟是夢中人。

“伍月……”秦君喃喃道。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伍月本來還有些生氣,但見到他臉上的血花時,心一慌,連忙蹲了下來,“受傷了嗎?”

随即手掌撫上他的臉龐,輕柔的擦掉了那些礙眼的血跡,發現這血不是秦君的後,才心下稍安。

“伍月。”

秦君眨了眨眼睛,細長的手指搭在了女子的手背上,将她要撤走的手掌緩緩壓回到了自己臉上。

“能再見到你真好。”聲音有點幹啞。

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這麽死了。死之前居然有那麽點不甘心。

他還有沒有嫁給她。

陽光下,豐神俊朗的公子唇邊挂着一抹淺笑,身上濺開的點點血花,仿若一朵朵盛開的臘梅,清豔無雙。

“真好。”秦君輕輕的說。

伍月被他握着手,盯着這張長在她心坎上的臉,剛剛明明想要呵斥他,現在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江清流安慰完夫郎孩子後,擡頭一看這兩人含情對視的模樣,頓時眼睛瞪得老大。

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沈郎君悄悄在腰間掐了一把,立馬就閉嘴了。

“你……”伍月望着他,糾結了半天,小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秦君咬着唇,低頭不語。

伍月愣了愣,腦中浮現出一個荒謬的想法——秦君,難道是為了她?

可心底卻湧上一股難以描述的喜悅,直覺告訴她,就是她想的那樣。

秦君被她這眼神盯着,耳後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紅暈,小聲道:“我腿麻了,你扶我起來。”

剛剛殺人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安全了,他反而站不起來了,連剛剛的匕首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伍月立刻樂颠颠地搭着他的肩膀,将人扶了起來,可将秦君扶起來後她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秦君以前對她的态度可沒這麽随意!

還沒等伍月想明白,一只修長的手又悄悄挽上了她的手臂,兩人間的距離被再一次拉進。

一股男子獨有的淡淡體香,緩緩鑽進了伍月鼻孔,勾的她心裏發慌。

秦君淡定的挽着伍月的胳膊,笑着和沈郎君打招呼,“我院子裏也亂了,我們先回去收拾一下。”

沈郎君擦了擦眼淚,見到秦君沒有解釋的意思,便也沒有多問,道:“好好好,你先回去歇一歇。趕明兒我再好好謝謝你。”

要不是秦君,怕是他們父子現在已經慘遭毒手了!

看着身旁等二人走了還依舊目瞪口呆的妻主,沈郎君沒好氣道,“還看什麽呢,嫌我不狗好看了?”

江清流立刻打了個激靈,谄笑道:“當然沒有!玉兒在我心中永遠是最美的!”

“哼。”沈郎君剛剛逃過一劫,這會兒難得發了點小脾氣,眼圈又紅了紅,“要不是秦公子,怕是我再也沒臉見你了。”

看到自家夫郎傷心了,江清流立馬将剛剛對秦君和伍月的好奇心抛之腦後,專心哄起了身邊的人。

如秦君所料,他租的院子裏也沒比江家好多少,廚房裏的東西被砸的差不多了,但還好一些木碗木盆還能用。

但床上鋪着的床墊,還有一些衣服,卻都被劃破了。

回了秦君屋子,兩人挽着的小臂不知不覺間竟慢慢向下滑,悄無聲息間變成了手掌相握,而後又成了十指交纏。

伍月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像有上百只小鹿在她心上瘋狂亂竄。

大姑娘牽漢子,這他爹的是頭一回呀!

都到這份上了,不抱一回還能是女人嗎?!

伍月咬了咬牙,剛準備下手,就被秦君拉到了床邊,頓時心跳的更快了。

事情當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美。

秦君用空着的右手指了指床上的一套白袍,眉間染上了郁色,道:“這件衣服毀了。”

伍月收了收心,順着他的手望了過去,發現床上的白色衣服已經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甚至還被火撩了一下,眼看着就不能穿了。

“要不,我再給你買一件?”伍月試探性地望了望秦君的臉色,然後又立馬改口道:“好多件!”

秦君斂眉,捏着她的手緊了緊,“你說過,我穿這套衣服最好看。”

伍月心又是一顫,這身衣服是伍星幫着選的,秦君第一次穿時她誇了一句好看,自那之後,每次見到秦君都見他穿這件衣裳。

她還以為是府裏給他做的衣服太少了,為此還埋怨了伍星一通,挨了伍星一記白眼。

卻沒想到,原因竟在這裏。

這人,真是不論做什麽都能讓她喜歡。

伍月到他正面,将她的右手也牢牢的抓在了手裏,滿目赤誠道:“秦君,好看的不是衣服,是你!”

眼前的女子顏色俏麗,目光寵溺,圓圓的杏眼中仿佛永遠都只有她一人,殷紅的唇瓣一張一合,鮮豔誘人。

鬼使神差之下,秦君竟對着那抹紅吻了下去。

霎時間,春色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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