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太陽升起來?

江清流随着他的目光向遠處朦朦胧胧的野山看去,不解道:“不是已經冒頭了嗎?往常卯時末就全出來了啊。”

“嗯。”伍月敷衍的應了一聲,并沒有多做解釋。

江清流嘿嘿一笑,收回目光,“小姑娘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會害怕也是正常的,我又不嘲笑你,沒事的啊!”

伍月平靜的重複道:“沒怕。”

小姑娘蹲坐在矮矮的木階上,雙手抱着膝蓋蜷縮成一團,頭上散亂的發髻随風微揚,看起來孤零零的。

江清流起床後無意中看到她這幅模樣,心軟了軟,特意跑過來陪她。所以即使伍月極力否認,她也還是不信。

“好好好,不怕不怕!”江清流哄小朋友一樣在她頭頂上拍了拍,安慰道:“戰場啊,死人是正常的,咱們只要保證自己能活着就行了。”

伍月白了她一眼,懶得再回她。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呢,足足三天才緩過神來。後來一次一次的也就習慣了。”

“有時候遇到危險了我就會想,夫郎和孩子還在等我呢,我得撐下去!所以要是害怕的話,想想你的在意的人,慢慢就沒事了。”

伍月沉默了兩秒,回頭問他道:“你知道我這次得了幾個耳朵嗎?”

軍內以敵軍右耳計量每人的功勞。

每斬下敵軍一只右耳,可得十文錢賞錢。攢夠一百只,除了賞錢外還可以升任百戶。總的來說,殺人越多獎賞越多。

聽起來很容易,可若是己方與敵軍人數相差無幾,平均每次下來,一人能拿一兩只耳朵就不錯了。

更何況有些手快的老油條還會偷偷去搶別人的功勞,剛上戰場的兵,肯定搶也搶不過別人。

這次蠻人偷襲,派出來的人并不多。打頭的只有三四千人,後面的兩三萬的兵馬見勢不對也早早就撤了,所以這次江清流都只搶到了兩個。

即使伍月在某些方面教的東西确實不錯,可江清流對她的認知,依然還只是一個——比較聰明的小姑娘,真覺得她武力值有多厲害倒也不至于。

不過為了保全她的面子,江清流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比出了一根手指,道:“一只?”

伍月微笑,“十五只。”

江清流手指僵在半空中,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疑惑道:“我聽錯了?”

“不,你沒有。”

世界頓時安靜了。

見到江清流一臉懷疑人生的樣子,伍月滿意了,伸出爪子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習慣就好,慢慢就沒事了。”

江清流:“……”

過了好一會兒,江清流深吸了口氣,摸着自己胸前破了個口子的衣服,目光中含着滿腔怒火,道:“這道口子是剛剛被我對面的那人劃破的,再差一點刀就要戳進去了,你知道我那時候想的是什麽嗎?”

因為剛剛把江清流怼到了閉嘴,伍月這會兒心情很好,順手剝開剛剛從地裏揪出來放在身邊的白茅根,甜滋滋地放進嘴嚼着。

“想把對面那人弄死?”

“不。”江清流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我想到了我夫郎。”

伍月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他一針一線替我做的衣裳,卻被那狗賊給劃破了。下次回去被她看到,肯定又要心、疼、我了。畢竟,是這麽危險的位置呢~”

江清流聲音忽然歡脫了起來,狀似無意地望向伍月缺了一塊的袖子,掩面笑道:“哎呀,忘記你還沒有成婚了呢。”

——來自恩愛狗的暴擊。

呸。

一點都不甜。

伍月面無表情的吐出了口中的白茅草,雙手握在一起,捏得咔嚓作響,猛地撲到了江清流身上。

“哎,哎喲!你這是惱羞成怒!”

“別打了……我錯了!我錯了!”

修理完江清流,天也大亮了。

幾千頂帳篷裏陸陸續續有人出來,細碎的腳步逐漸被大家響亮說話聲蓋住,前往訓練場的路上,喜悅的情緒幾乎彌漫到了每個人身上。

每次大戰結束後,都是軍隊裏紀律最松散的時候,一群人高興的聚在一起。

訓練場上,丙三組的人布置的陷阱有奇效,羅家軍因為提前得了提醒,傷亡比預期的要少,所以隊裏的九十八人都得到了五十文的獎賞。

伍月更是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領到了兩百文,另外還有一個代表‘千夫長’的竹簡。

可高興的時間并沒有持續多久,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北關關卡處又有戰鼓聲壘起。

“砰砰砰!”

蠻夷去而複返了!

昨天晚上北關處的戰鼓,安樂城裏住的近的人都聽到了。

住的久的人都清楚這鼓聲代表什麽意思,三快一慢代表正在交戰,六聲重鼓代表勝利,最糟糕的就是五快一慢,那代表蠻子沖破了北關城門,随時都有可能打進安樂城來!

長街巷裏的人家家戶戶都提心吊膽,直到後來聽到那六道鼓聲,大家才終于放心,慢慢睡了下去。

然而現在,遠處‘砰砰砰’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雖然微弱,卻砸在了每個人繃起來的心上。

沈郎君躺在床上,輕輕拍着懷裏瑟瑟發抖的小江尋的背,雖然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尋兒睡吧,睡醒了你娘就回來了。睡吧,睡吧……”

小孩子困意大,很快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秦君清冽的聲音響起:“沈郎君?”

開了門,沈郎君警惕的望了望四周,連忙将他拉進了屋。

秦君跟着他慌亂的腳步,走進了沈家堂屋。等沈郎君将門關上,他才疑惑的問道:“沈郎君,是發生什麽事了嗎?這鼓聲似乎有些奇怪,怎麽往常沒有聽過?”

“這可是催命鼓。”沈郎君嘆了口氣,将這鼓聲的來歷解釋給了他聽。

“竟然是這樣!”

秦君驚詫,心下有些後怕。

他這些日子裏就在院子裏看着伍星交給他的那本賬簿,本子上的字他已經全都認識了,雖然之前算術方面略有薄弱,但這一個月苦心研究下來,已經進步很大了。

畢竟伍星說過:這賬簿是二姐的,你将這東西學好了,以後才好替她打理田産。

目的說起來有些羞人,可秦君現在對算術的理解确實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眼下這間屋子的租金并不高,一個也才一百文而已。他還打算過些日子出門看看,能不能找些在家做的賬房的活計。

計劃安排的很好,可這鼓聲卻突然讓他意識到,這裏确實離北關太近了些。

“沈郎君,這長街巷裏大概住了多少戶人家?”秦君突然問道。

沈郎君面帶愁緒得看了他一眼,道:“加上你我,這條街上住着的人家不超過十戶。”

“什麽?”秦君愕然,“可這街上白日裏做生意的都不只一二十人啊?”

“她們都是白日裏帶着貨來這裏,晚上就帶了東西回城南,平時不住在這邊。即使只住在這裏的,只要聽到這鼓聲響起,便都連夜逃出去,在外面住上三五天才肯回來。”

“不信你出去看看,只怕這會兒整個長街巷,就只剩你我了。”

秦君呆了半天,他之前還以為沈郎君說的蠻夷破城而入是最糟糕的情況,估計很難遇到。

誰知這竟然是常态!

秦君心驚道:“你與你妻主關系這麽好,可這裏如此不安全,她為何不讓你搬走?”

“不是妻主不讓我去,是我想多省些錢來給尋兒治啞疾。”沈郎君苦笑着搖搖頭,眼神落在了床榻上睡着的小江尋身上,黯然道:“尋兒的病是後天得的,大夫說還有救,但……”

她們家現在一貧如洗,暫時負擔不起尋兒的藥錢。

話還沒說完,‘砰砰砰砰,砰!’五快一慢的鼓聲在二人耳邊響起。

北關城門破了!蠻子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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