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骷髅紅粉(11)

四腳蛇紛紛比劃,樊醒完全沒看懂。

餘洲這時醒了,發現自己光着,登時感覺有些冷。

他意識還沒完全清醒,聽見樊醒的聲音:“會寫字麽?寫字也行。”

熱心的四腳蛇劃了個歪七扭八的“龍”字。

四腳蛇在不遠處的一個更深的洞裏,發現了一條昏睡不醒的龍。

龍渾身漆黑,遍體鱗傷,還有幾個人同它呆在一起。他們畏懼四腳蛇的形态,每次四腳蛇進入洞口,便立刻躲到黑龍背後,不和它們打交道。

黑龍所在的洞中原本就有一潭水,沒有被霧氣污染的清水正是從水潭中取來的。

餘洲穿好衣服,心裏已猜到那就是白蟾。白蟾被擊中後從高空墜落,傷得很重,和他在一起的應該是柳英年等人。

腰包拉鏈沒拉好,餘洲起身時深淵手記掉落,恰好攤開有文字的一頁。

餘洲撿起手記,默念:“我們折斷它的角/剪碎它的羽翼/我們用火燒它的影子/把骨頭扔向天空/在灰燼裏拼出新世界。”

他不理解這幾句話的意思。但隐約的,這似乎指向白蟾。

樊醒湊過來看。他親昵地靠近餘洲,在餘洲身上聞到了自己的氣味。這顯著的情事證據令樊醒一愣,随即攬上餘洲的腰:“看什麽呢?”

“這說的是白蟾嗎?”餘洲把手記遞給他。

掃了一眼,樊醒提醒:“安流也有角。”

兩人面面相觑。白蟾和安流有角,樊醒有骨翅。

“不一定指我們這幾個人。”樊醒說,“或許是別的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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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兄姐裏有這樣的人嗎?”餘洲問,“生了角,又有翅膀。”

樊醒斬釘截鐵:“沒有。”

兩人疑窦叢生,但随即又想起,樊醒印象中的白蟾是個黑漆漆長尾巴的少年人,但他們見到的白蟾卻是一條不想做人、只想當龍的動物。或許在雲游之國中,有什麽改變了他們的形态。

多想無益,樊醒讓四腳蛇帶路,和餘洲出發前往水潭所在的坑洞。

經過前一天的雨,密林中霧氣散去許多,壓抑的感覺沒有那麽嚴重了。同樣的,那些高大的怪物也極少出現,飛鳥飛蟲仍在,有四腳蛇引領,他們繞開了許多危險的地方。

熱心的四腳蛇邊走邊比劃着解釋。落入這個鳥籠的歷險者會成為怪物,也可能會成為四腳蛇,其中一些更特殊的,甚至會變成植物。

植物保留着人的欲望與特性,食欲性欲,入睡蘇醒。他們無法像行走的怪物一樣獲取食物,于是便成為了怪物們的警報器。只要發出聲音,獵物就會受到怪物襲擊,他們能分得一些殘羹冷炙。

說話間,四腳蛇示意他們放輕腳步。灌木叢中傳來怪聲,一棵血紅的花樹張開樹幹上的裂口,正在吃力吞咽半只吃剩的鳥屍。它正在說話,但餘洲聽不懂,吞咽中花樹顫動,從裂口中吐出細細的骨頭。

繞過花樹,他們繼續前行。

放眼望去,密林沉寂,只有鳥雀掠過時翅膀發出的拍擊之聲。

四腳蛇在一條河流前站定。河水像是被無數化學物質污染,肥皂泡一樣泛着彩光,河底幾根骨頭,森森閃光。有魚從水面探出頭來,餘洲不知道是否該稱呼那東西為魚——畢竟它實在太像一團融化後胡亂黏在一起的粘土。

這些生物并不少,它們在河流裏游動,十分自在。樊醒問:“這些也是……?”

四腳蛇點頭。

餘洲說不出話。他久久站在河邊,直到樊醒喊他,才快步跟上。

四腳蛇正指向密林深處,那是隐隐發出紅光的地方。

侵占鳥籠的霧氣正是從那裏湧來。餘洲分不清方向,樊醒卻記得,那正是巨大觸手出現的地方。

四腳蛇比劃着:那裏不能去。

“有歷險者在嗎?”餘洲問。

四腳蛇點頭,又瘋狂擺手:但絕對不能去。

餘洲放棄想象,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生活在更深處的歷險者成了什麽模樣。

四腳蛇帶着兩人跳着通過河流上巨大的石頭,地勢有了落差,陡然下落。在深谷中,樹木仍有大部分保留着原本的綠色,也沒有出現奇特的變化。

他們隐隐聽見前方傳來一種空洞的風聲。

汲水的洞口極深,日光照射不到,黑洞洞的看不見底。

洞口旁邊依舊是數量龐大的垂蔓植物,葉片有成年人兩只手掌那麽大。四腳蛇們扯下葉片,咬在嘴裏,順着一直垂進洞中的藤蔓下落。很快,它們從洞口攀爬出來,手裏拿着卷成漏鬥狀的葉子,清水就盛在裏頭。

餘洲聽見洞中有人聲,他低頭細聽——“那些四腳壁虎長什麽樣,你們看到了嗎?”

很快有人冷淡回答:“要吃你吃,這種怪東西,我不碰。”

頭一個聲音:“我抓不到。”

“真那麽餓,自己去抓。”

“不是餓,也不是為了吃。我就想看看。”

餘洲一下認出來了,激動得聲音劈叉:“帽哥!柳英年!”

洞中一陣騷亂,柳英年拔高了聲音:“餘洲?!”

餘洲還未回話,一個東西從洞中子彈般飛出來,直接撲到他臉上。

魚幹抱着餘洲鼻子,咬牙:“你們倆,嗯?哼?昨晚,很累哈。”

餘洲的臉轟地熱了,樊醒把魚幹揪下來,半晌也說不出什麽責備它的話,最後威脅地低語:“別說出去,不然弄死你。”

魚幹在他手上裝死:“我已經死好幾次了。”

樊醒幹脆捏着它嘴巴,不讓它說話。他和餘洲對了個眼神,又飛快躲閃開。兩人當時都沒記起魚幹的存在,現在登時如光天化日之下做羞恥之事,尴尬得恨不能立刻鑽進面前的洞裏。

柳英年和許青原連同安流一起,被觸手襲擊後墜落。安流極其頑強,自己跌得天地不分,硬是用魚鳍勾住二人衣服,落地時把兩人含在嘴巴裏做了緩沖。

他們落地後,順着斜坡落入這個洞口,之後就沒再上去過。

洞口雖然有垂蔓植物,但只能供四腳蛇這樣輕飄飄的東西攀爬。許青原爬過一次,摔得半天站不起來。

安流跌落後恢複成魚幹形态,身邊又沒有餘洲,無法變成大魚形狀,無力拉兩人出洞。

白蟾和骷髅則是後來才找到這裏的。白蟾受了重傷,循着安流的氣味一路艱難爬來。它渾身是傷,從洞口結結實實落進來,再也沒動彈。

“你怎麽不去找我們?”樊醒問。

“白蟾很不好,我不敢離開。”魚幹的聲音裏頭一次充滿了焦慮,“他……好像快要死了。”

襲擊白蟾的是雲外天的人,陷入昏迷的白蟾無法跟他們解釋那是誰,而若失去白蟾,他們将無法抵達雲外天,見到其他籠主。

餘洲也曾想過,會飛的樊醒和會飛的安流,或許也可以把所有人都帶到雲外天。但白蟾曾強調,唯有他知道正确的路徑。白蟾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樊醒帶着餘洲落進深洞。黑龍在潭水中躺卧,和它之前躺在山腳一模一樣,只有輕微的呼吸。

骷髅蹲在黑龍身邊打盹。它跌落時也摔得很重,半個身體散了架,是白蟾叼着它拖進了洞。那些散落的骨頭都在外頭,不知怎麽撿回來。

餘洲和樊醒來了,但僅憑樊醒和安流的力量也無法帶着白蟾離開。況且離開這個洞口并不一定安全:雨水的氣息消散後,紫色的霧氣再度滾動,很快覆蓋了密林。

“還是得讓白蟾醒過來。”樊醒說,“白蟾對這個鳥籠的了解比我們多,我們要想安全離開,必須依賴他。”

柳英年問:“‘縫隙’的孩子受傷之後,一般是怎麽恢複力氣的?有什麽藥可吃嗎?”

餘洲和樊醒心頭一悚,兩人飛快交換了目光。

這瞬間的交流沒有躲過魚幹的眼神,它沖樊醒大喊:“你告訴他了?!”

樊醒:“我和他之間沒有秘密。”

魚幹氣得不停翻滾。柳英年茫然:“什麽呀?什麽秘密?咱們不是一個團隊嗎?咋還有秘密?”

魚幹大吼:“吃你!”

柳英年:“……你怎麽罵人。”

樊醒捏住魚幹的大嘴:“它不是罵人。我們恢複力氣的最好方法是吃人,吃鳥籠裏的歷險者。”

話音一落,許青原當即後退數步,緊貼洞壁。他亮出不知道藏在哪裏的小刀,彈出刀刃。

樊醒:“……”

柳英年絆了一跤,跌進水裏。

這洞中的歷險者只有三個。樊醒和魚幹決計不會讓餘洲當糧食,許青原也不容易對付,最理想的食物,顯然是柳英年。

樊醒無語了:“你們沒毛病吧?我怎麽可能讓它吃你們倆?”

柳英年不敢放松:“那、那怎麽辦!難道你要把心髒給它嗎?”

許青原:“或者讓它吃一吃魚幹。”

魚幹氣得說話都囫囵了:“吃、吃我有什麽用啊吃我吃吃吃!它吃過啊!之前一直把我含嘴巴裏想要吸收我來着,結果沒半點用處,吃吃吃,吃什麽吃。”

它太吵了,樊醒只得又捏住它嘴巴,止住它的魚言魚語。

“吃我吧。”

有個聲音忽然說。

骷髅沒了幾根肋骨和一條腿,站不起來,只得敲敲手邊石頭,吸引他們注意力。

“讓白蟾試試吞噬我。”骷髅說,“我很不一般哦,你們什麽時候見過我這種能言善道、風度翩翩的骨頭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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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魚幹:我不好吃,一點兒也不好吃。

許青原:你說過,自己的原身很漂亮。

魚幹暴跳如雷:漂亮不一定好吃!

許青原:不吃吃怎麽知道?

于是一整個晚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淨聽魚幹用一百三十六種語言(其中三十七種不是餘洲所在時空的語言,他們聽不懂)翻來覆去罵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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