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骷髅紅粉(12)
因為骨架受損嚴重,向來追求完美并自認為極其完美的骷髅深受打擊,它不怎麽說話,但一直仔細地聽餘洲和樊醒介紹墜落後的情況。
提議讓白蟾吞下自己,并非自暴自棄。骷髅煞有介事地一一解釋:
首先是餘洲和樊醒的狀态。
餘洲曾吞下過魚幹,他與魚幹共享一部分情緒,相互可以影響。
同樣的,擁有魚幹心髒的樊醒,體內也等于有魚幹的一部分。
但在“鳥籠”的怪霧之中,樊醒仍然受到巨大影響。可見安流的力量并不能抵抗濃霧。
可餘洲沒發生任何事。
餘洲擁有,而樊醒沒有的特殊物品,只有他随身攜帶的——深淵手記。
其次是深淵手記的來歷。
深淵手記原本屬于骷髅,是骷髅從原本的世界帶入“縫隙”的東西。一本平平無奇的工作筆記,之所以後來會成為記載并提示“鳥籠”秘密的工具,是因為“縫隙”的意志曾持有過它。
它使用手記,在骷髅的教導下,用手記來寫字、畫畫。作為“縫隙”的造物主,這空間中唯一的神靈,是意志在手記上傾注的時間和精力,讓深淵手記變得特殊。在深淵手記的庇佑下,餘洲安然無恙。
魚幹不解:“那既然這樣,就讓白蟾吃掉手記好了,吃你做什麽?”
“手記沒有生命。”骷髅說,“你們受傷嚴重時,要食用歷險者來恢複元氣。我認為這其中隐藏着你們母親制造生命的一個秘密。”
它全身碎了一半,平時咋咋呼呼亂說亂笑,此時忽然正經起來,餘洲這才想起,柳英年口中那個不得了的“深孔”調查組,骷髅曾是組織者之一。
骷髅的推測很有意思。
它認為意志一心想制造一個人類的孩子,但始終不能成功,是因為它無法完美模拟母體孕育生命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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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生命是一種極其複雜,且只有特定種族、性別的生物才能夠擁有的能力。即便“縫隙”的意志在這個空間中自诩為神,但它只能制造出“模仿體”,哪怕是樊醒這樣的孩子,他的本體也并非人類,只是能完美地模拟人類的體型、外貌、性格而已。
這些“模仿體”是從虛無中誕生的。他們的細胞無法分裂、增值、再生,傷口愈合的過程将極其緩慢。幸好這些鳥籠中充滿了意志的力量,孩子們可以通過汲取這些力量來快速治愈自己。
但他們很快發現,吞噬其他的生命,原來也可以為自己輸送能量。
兩種形式本質相同:都是吸收他人的生命力,或是意志,或是歷險者。
“在我們所有人之中,還有誰的生命形式比我更特殊嗎?”骷髅說,“別忘了,我曾被你們的母親吞食過。她理解我的構造後,重新搭起我的骨頭,讓我行走、跑跳、說話、唱歌。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弄明白我為何存在,這個‘鳥籠’裏,還有比我更特別的人嗎?”
魚幹:“你死了,但沒完全死。”
骷髅:“……對。”
餘洲明白骷髅的意思。它是最特殊的生命形式,而且和深淵手記一樣,身上有意志的強大力量。要想讓白蟾迅速恢複,它确實是最佳選擇。
但誰都不知道,白蟾吞下骷髅之後會發生什麽變化。
骷髅指着樊醒和魚幹:“其他人上去,你們留下,有什麽情況方便處理。”
它這時候有了點兒領導的架勢,魚幹唯唯諾諾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幹嘛指揮我?”
骷髅:“這麽重要的事兒,除了你,其他人我不放心。”
魚幹滿意了,美滋滋地去撺掇其他人盡快整理行裝。
餘洲很忐忑:“萬一白蟾吞下骷髅之後……”
他想起自己在地面看到的怪物。
“那我和安流會把他堵在這個洞裏。”樊醒很平靜地說。他把餘洲等人帶到地面上,準備再次落入洞中。走兩步,他回頭,很快地抱了餘洲一下。
許青原和柳英年兩人在一旁認真圍觀。
等樊醒離開,餘洲輕咳。
許青原:“姜笑,大預言家。”
柳英年結實吓了一跳。許青原自從離開上一個鳥籠,絕口不提姜笑二字,他們都以為他還在生姜笑的氣。
“我說錯了?”許青原反問。
柳英年哪裏敢應,瘋狂擺手:“沒有沒有。”
許青原皺眉:“我最讨厭人家怕我。”
柳英年:“……”
四腳蛇們圍在兩人腳下咕咕怪笑。餘洲知道,許青原這是松了一口氣,陡然放松了。雖然前路許多未知,但至少他們合力,總能找出一條道來。
深洞之中,因白蟾昏迷,無法張口,樊醒吃力掰開黑龍的口,讓骷髅鑽了進去。
黑龍大口合上,骷髅閉目躺在它口中,竭力讓自己思緒與白蟾同步。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一個虛弱的聲音:“誰?”
骷髅:“我。”
白蟾:“滾出去。我不吃人。”
骷髅奇了:“你沒吃過人?”
白蟾:“人很臭。”
骷髅笑了。他覺得這孩子有點兒可愛,至少比樊醒可愛得多。“我們來談一個交易,好嗎?”骷髅說,“你利用我恢複元氣,而我則借用你的軀體,把自己藏起來。”
地面上,餘洲、柳英年和許青原在大樹下等待。
不知何時起了點兒風。風吹散頭頂濃霧,霧氣翻翻滾滾,如淡紫色的煙霞。雖然位于低窪之處,怪霧落不到這兒,但為了穩妥,柳英年和許青原都選擇用樹葉做成的口罩蒙住大半張臉。兩人看着霧氣,很快,從漸漸變淡的霧氣中露出了雲外天的痕跡。
餘洲正在看四腳蛇給他們畫的圖。
一個大圓,切成七塊,四腳蛇在圓心部位放了一顆石子,指指雲外天。
七個正在融合的鳥籠,原來是這樣排列。
四腳蛇把手放在最大的一塊切片裏,沖餘洲呲牙咧嘴。
餘洲:“這個鳥籠最危險?”
四腳蛇點點頭。
一直仰望遠處雲外天的許青原忽然開口:“你們還記得付雲聰說過,意志曾經問過他,要不要去上層鳥籠麽?”
柳英年:“意志說的不會是這裏吧?”
許青原:“萬一呢?”
他們在下層鳥籠中見識過的世界,雖然有怪誕的、有誇張的,但至少仍有一個清晰的邏輯和秩序。雲游之國是混亂的,人類無限異化,幹淨的鳥籠被不潔的鳥籠侵染。
“意志肯定不喜歡這樣的鳥籠。”許青原說,“付雲聰那種規整、有秩序,并且藏着無限可能的,才是意志中意的鳥籠。”
柳英年反應過來了:“而且意志挺喜歡人類。它不會樂意看到這種……怪怪的地方。”
許青原:“意志想讓付雲聰過來,也許是讓付雲聰為它重新整理這個鳥籠。”
餘洲擡起頭:“……它不喜歡這裏。”
許青原:“但它無法控制雲游之國。”
兩人面面相觑,都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震驚。
只有柳英年兀自嘀咕:“意志怎麽知道這鳥籠是什麽樣?它來過?還是在這兒呆過?”
“……除了白蟾,餘下的六個籠主之中,說不定有人和意志有過頻繁聯系。”餘洲說,“樊醒和安流的行蹤會暴露。”
深洞中,在白蟾的意識裏,他在問骷髅:“你認出來了麽?”
“認出來了。”骷髅說,“那觸手是你們母親軀體的一部分。”
白蟾:“……它不在這裏。”
骷髅:“那是誰?誰拿走了母親的觸手?”
白蟾沒有回答,他似乎有些忌憚。骷髅不再追問,換了個話題:“你不想盡快恢複,讓鳥籠變得正常嗎?你我合力,說不定可以很快打敗其他六個籠主,這樣你就成為唯一的……”
“不可能的。”白蟾很快打斷,“他們全都很厲害,你們太弱了。”
骷髅:“試試嘛,年輕人。我可是從你們母親口中死過一次又活下來的怪東西,你對我沒有興趣嗎?”
這一回,白蟾陷入了沉默。
樊醒和魚幹在黑龍身邊守護。黑龍沉默不語,只是一直在急促呼吸。魚幹等得無聊,啄食垂蔓植物上的小果子。“味道好怪。”它嘀咕,“再吃一個。”
剛摘的果子還未進口,一陣熱風忽然從角落卷起。樊醒一把抓住魚幹,亮出骨翅飛起,懸在洞口中央。
黑龍動起來了。火熱的飓風瘋狂自下而上吹揚而起,瞬間燒枯了洞中所有的植物,水潭的水還未沸騰,直接化作蒸汽。黑龍在幹涸的水潭中痛苦地扭動,尾巴擊打洞壁,發出震天巨響。
它終于張開口,巨吼驚天動地!樊醒擡手擋住飛濺的碎石,魚幹吓得哇哇大叫。等風勢漸小,洞中熱氣一收,水蒸氣冷凝成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雨水中,黑龍原本所在的地方站着一個身形與樊醒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
他皮膚漆黑如暗夜蒼穹,頭發是銀亮的白色,眼瞳泛出青白色光芒。
樊醒連忙落地。他收起骨翅站在青年面前,青年與他等高,胸、腰、胯,手臂腿腳,無論形狀大小,都一模一樣。
“……骷髅?”樊醒遲疑着。
眼前人用一種介于少年與成年的聲音回答:“我是白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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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白蟾的黑皮膚是真·黑色,烏漆嘛黑的黑,不見五指的黑,白天吃白片晚上吃黑片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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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幹覺得說“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的骷髅,有一點帥氣。
它決心學習,逢人就說:你對我沒有興趣嗎?
連樊醒和餘洲親熱貼貼說情話的時候,它也要湊過去,嚴肅地壓低聲音:你們對我沒有興趣嗎?
樊醒:你是剛被油炸過嗎?
于是今晚享受一百三十六種語言問候的人,是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