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意志(3)

許青原靠近意志,意志只是靜靜看他,并不動作。

“我吞掉樊醒的時候,他哭了。”意志說,“真有趣,他居然這麽害怕死亡。”

許青原問:“你不害怕死亡嗎?”

意志:“用你可以理解的話來說,我的命運中沒有‘死亡’這個詞語。沒有誰能讓我走向死亡,除非縫隙崩落,除非我自願選擇。”

它盯着許青原:“你也不怕?”

許青原:“用你可以理解的話來說,你帶給我的‘死亡’是另一種形式的永生。”

意志凝視他。那只碩大的眼球裏看不出明顯情緒。許青原很坦然地讓她看:“我身上沒有雜質。”

意志:“如果有,我會吐出來的。”

許青原一怔,仍保持冷靜:“我以為你會完整地把我吞下去。”

“不,我一般,先從手開始。”意志的觸手纏上許青原的雙手。因為興奮和激動,它的聲音産生了變化,不再是那種令人放下戒備心的普通女性聲音,開始摻雜粗糙的聲線,像男人與女人都藏在它的軀體裏,同聲同氣,同口同腔。

觸手是冰冷的,許青原忍耐着這種不适。他不知道意志會怎麽吞噬自己,它會發現深嵌在他大腦皮層裏那塊半個指甲大小的芯片嗎?許青原開始不安。

但又到姜笑,又到柳英年和他那本冗雜啰嗦的筆記本,許青原又感到一種奇妙的安心感。

他必須完成這一步,否則所有人的犧牲都将是無用功。

許青原這一生不曾為什麽人和事犧牲過。

他是孤兒,輾轉過一些家庭,幼時的命運在他身上烙刻“商品”的印記:他不斷被轉賣,價格越來越低,從“他雖然小但能幹活”到“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可以……”。

許青原不知道如何稱呼自己所在的世界,sigma,這是骷髅的命名,許青原覺得挺好聽。他在“鳥籠”裏歷險的時候,偶爾會思考自己的來處。他不知道每個時空是從哪個時間點開始分裂,進而衍生出各種各樣的不同世界,他只曉得,原來“和平”并非又象,它十分具體地存在某些寧靜幸福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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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過朋友,也有過戰友。但生存是第一要務,“犧牲”是個過分高潔的詞彙,它從未降臨在許青原身上。

柳英年怕他,他則看不起柳英年。結果他看不起的那個人,做了些了不起的事情。

許青原又感慨,又困惑:他當時不能理解。

然而在預測到之後将發生的事情,在電光石火的瞬間理解了柳英年筆記本的真正意義時,他竟然沒有太多的猶豫。

甚至,他理解了柳英年為何顫抖着舉起手,喊出“骷同志”。

世上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做到,只有自己能完成。有的人本意并非成為犧牲品或英雄,只是所有的選項都只寫了他的名字——“那就讓我去吧”。

許青原的脈搏加快,意志察覺到了。“害怕?”它嘶嘶地笑,像蛇一樣,“你怕……我騙你?我吞噬了你,但不會給你永恒的生命?”

許青原的雙臂已經被觸手完全纏裹,他感覺自己仿佛被石膏牢牢束縛,随着意志的提問,他被一把拽着跪跌在地,擡頭就看到一直那只過分碩大的眼睛。

“我沒有。”許青原這一刻開始感激自己過去經受的所有痛苦,是那些遠超肉體可承受的痛楚讓他在任何時刻都能夠保持一張平靜的臉,“骷髅和安流都說,你從不說謊,也絕不會騙人。”

意志的動作頓了頓。第一次,許青原從這只可怕的眼睛裏看到一種朦胧的柔情。它在回憶,或者在思念,一些與這兩個生命相關的往事。

許青原等待意志的反應,他忽然發現,觸手不再蠕動,不再擠壓他的手臂。

“換一個方式吧。”意志輕柔地說,“換一個你不會那麽疼的方式。”

話音剛落,意志的身體從中間裂開了。一個豁口出現在許青原面前,這肉縫的裂口裏密密麻麻蠕動着細小的觸須,血紅的、烏黑的,攢動爬行,朝他伸展。

本能令他下意識往後一縮。死亡居然是以這種方式在他面前袒露真面目,許青原睜大了眼睛。

“你不害怕嗎?”意志問,“不過這樣你至少不會那麽疼,死亡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許青原:“你是要直接吞了我。”

意志:“或者你更喜歡原本的方式?”

許青原當然更中意意志現在的選項。他的芯片埋得很深,輕易無法察覺。他平靜地跪着,注視觸須們靠近和吞噬自己。

遠處鳥籠中餘洲嘶聲大吼:“許青原!!!”

他的聲音在鳥籠中回蕩,愈發顯得這個空間過分空曠寂靜。所有的生物都因為恐懼而無法發聲,餘洲再也沒能聽見許青原的聲音。他被吞沒了。

意志強大而令人戰栗的氣息在鳥籠中擴散,魚幹已經離開餘洲身邊,回到樊醒所在之處。它把許青原的話告訴樊醒,樊醒在黑暗的地面緩慢爬行,穿過密密層層的鳥籠,接近意志。

吞噬了一個人類,意志的狂喜、滿足和快樂,與它瘋狂的欲望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充滿了沉重的喘息,令人窒息。餘洲的膝蓋在發抖,他看見周圍的狹窄鳥籠裏,奇形怪狀的生物們抱着腦袋瑟縮。他始終緊緊攥着鳥籠,他不會跪下來,不會癱軟,他必須始終注視許青原。

這是他能為同伴獻出的最後的注目禮。

鳥籠中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距離太遠,餘洲只能看到意志的軀體滾成一團,它在消化?理解?還是因為痛苦而扭動?

咔噠輕響,一聲接一聲。是骨頭落在堅硬地面的聲音。

餘洲的耳朵嗡嗡作響,他聽見自己用瘋狂的聲音大吼:“帽哥!帽哥!!!”

更多的聲音傳來,意志在嘔吐。

它吐出了許青原的骨頭,一百多根,骨頭落地後漸漸拼湊,成了一具完整的骨架。

一切都跟意志當時吞噬樊醒時一模一樣。意志靜靜看着骨架在地面顫動,人類的軀體消失了,靈魂正逐漸成形,試圖再次重生。

意志開始消化自己身體感知到的一切:人類的肌肉、血管、骨頭排布,皮膚如何連結,筋膜怎麽生長……許青原有一具飽經鍛煉的矯健軀體,幾乎是人類肉體可以達到的最完美的程度。意志漸漸喚回了自己對樊醒軀體的一些印象,它在意識中描繪出人類應該有的模樣,制造孩子的沖動重新在它心裏複蘇。

但身體裏有什麽隐隐作痛。雜質進入了它的身體,無法被消化和理解。那并非構成人體的東西,而是……意志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對它來說,雜質就是劇毒。

“呃……啊!!!”它滾倒在地上,發出如雷的吼叫。由于不能繼續維持現在的模樣,在轟然聲中,意志變化成它一向的模樣:奇長的頸脖,只有一顆眼睛的大腦袋,還有四雙彎曲顫抖的手,無數觸手在身下蠕蠕攢動。

鳥籠太多、太密集。它們投下的影子令地面昏暗,餘洲看見一團黑色的影子,是爬行靠近意志的樊醒。

意志不停地翻滾,它的嘔吐仍在繼續。從口中吐出的不再是骨頭,而是一團接一團黑紅色的肉塊。它兇猛地呻吟,有什麽東西在體內折磨它。

許青原的骨頭已經拼湊完成,簌簌抖動。意志後知後覺,朝許青原的骨架大吼:“你……你體內……有什麽?!”

許青原的骨架瑟瑟發顫,漸漸的,聲音愈發清晰:它在大笑。

“你不會騙人,”它笑着說,“但你會被別人欺騙。”

它位于樊醒異側,吸引了意志的注意力。雜質正在擊潰意志,那塊不屬于“縫隙”也不屬于人類血肉的小芯片,成為意志無法抵抗的毒質。

毒質甚至讓它感覺遲鈍。它所有精力都花在抵抗毒質上,密密麻麻的觸手失去了活力似的在地上彈動,有一些末端開始發黑、枯萎。

一直沒有察覺自己的觸手被折斷,等意志發現一切似乎不對勁再回頭,身後的影子覆蓋了它的眼睛。

它目眦盡裂:“樊醒?!”

樊醒抓住了意志的觸手。他根本沒有與意志交談的念頭,觸手的皮膚潰爛了似的,手一碰就溶解,碎屑粘在手指上,粘稠不适。

白蟾可以吸收其他的孩子,樊醒自然也可以。但吸收意志過分困難,許青原大腦中的芯片暫時奪走了意志的行動力,讓樊醒有機可趁。

他回憶白蟾的行動,甚至又起自己當時如何吸收安流心髒。意志的軀體濃度、構造與孩子們并不一樣,仿佛一悶頭灌下了烈酒,樊醒霎時間無法承受。

他堕入一個黑色深淵。

深淵之中有人撫摸他的臉,非常溫柔,手心有舒适熱度,樊醒遲鈍地回憶,又起那是餘洲的手。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正不斷、不斷地墜落,四面八方的黑暗稠密地包裹他。

下墜終于停止,他懸在半空,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一個問題從他腦中誕生:我是誰?

他在黑暗中漂流,游蕩,始終是一團混沌。我是誰?我是誰?他不停詢問自己,發出的第一聲是:啊。

無意義的呓語伴随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黑色的天幕裂開一道口子,滾燙的空氣潛入。岩漿從裂縫裏流進他置身的黑暗,瞬間被冰冷的空氣凝結,化作白色的雪片,飄飄搖搖。

他聽見聲音,陌生的、不可理解的語言從裂縫裏漏進來。

他靠近那道裂縫,琢磨它、研究它。然後嘗試自己在別的地方制造一個同樣的裂縫。

于是這黑暗的空間裏多出了一個人。

那人跌得很重,搖搖晃晃爬起來,注視眼前的混沌。

樊醒仿佛在照鏡子。眼前落入黑暗的人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問:這是什麽地方?

樊醒無法回答,他對這個生物産生了興趣,又要模仿他,從動作、聲音到外貌。混沌中頭一回誕生了軀體,先是一顆頭顱,一粒眼珠,之後是四只大手。

那人驚呆了,手裏拎的小布袋子落地,一袋子新鮮的八爪魚爬出來,緊張散開。

樊醒看着那些用吸盤、觸手爬動的小生物,念頭才在心裏冒出,觸手已經在自己軀體上生成。

他彎下腰,盡力與那青年平視。微光照亮青年黑色的眼睛,樊醒看見一簇激動的火苗從他眼底生成:“你是誰?什麽生物?這裏是……異空間?”

這是意志與第一個歷險者的初見。

不斷被撕裂、不斷被縫合,在呼吸眨眼的瞬間,無數過往訊息淹沒了樊醒。他正在不斷吸收意志的軀體,連帶它的回憶。

碎片般的影像充斥了樊醒的意識。“鳥籠”的建立,安流的誕生,意志持續不斷的诘問:我是誰?我能擁有什麽?我被什麽人需要嗎?

真正的樊醒告訴它,沒有愛和期待,生命的誕生毫無意義。它不斷制造孩子,填補空虛的“縫隙”,瘋狂又要得到一個完美的、與樊醒一模一樣的人類。——可是毫無意義的孩子又有什麽保留的必要?

它丢掉他們,就像制造他們一樣漫不經心。

樊醒從不知道意志的情緒是這樣的。在漫長的時光裏,它很少喜悅,吞食了唯一的夥伴之後,這種喜悅變得更加稀少。它總是充滿了疑問,對自己、對孩子、對這個無邊無垠卻孤清冷寂的空間。

各個時空的人們往那些永不會關閉的陷空裏投入各色垃圾。有人有物,落入“鳥籠”之後,生死有命。意志站在高處,樊醒第一次用它的眼睛去注視縫隙,霎時間被所見的“鳥籠”數量震驚——數不勝數、密密累累的“鳥籠”鑲嵌在“縫隙”之中,閃動珍珠白的微光。

“被丢棄的東西會去哪裏?”他聽見意志問,“我的‘縫隙’是他們最後的歸宿嗎?”

沒有人回答它。它分離了安流的心髒和軀體,深淵手記被樊醒小賊盜走,所有的孩子都被驅趕離開。在縫隙之中與它一同飄蕩的只有無數藍白色的水母。

孤獨像箭矢一樣,穿透了意志。它在無人回應的“縫隙”裏放聲大喊所有它記得的孩子的名字,安流、霧燈、小十、白蟾……它開始後悔,自己只給一些孩子起了名字,其他更多的無名者,它忘了他們的排行,也忘了他們的長相。

強烈的沖動再度從胸口騰起:太孤單、太寂寞了,它忍受不了這樣的“縫隙”,決定繼續制造新的孩子。

“樊醒……樊醒!!!”

嘶啞的聲音不知喊了多少回,樊醒隐隐約約聽見這聲音,終于回過神來。

他的軀體變得極其巨大,像意志一樣。

而意志已經縮小成一團,仿佛只有皮膚包裹着心髒,骨架瘦小,蜷縮在樊醒面前。

樊醒又說話,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左胸燙得如同火燒。他并未發現自己皮膚白得像紙,雙眼血紅,渾身火熱。骨頭構成的巨大翅膀在他背後張開,幾乎占據了半個鳥籠。

接二連三的巨響傳來,他回頭看去,視線晃動模糊。懸空的鳥籠一個接一個掉落、碎裂,鳥籠中的生物紛紛爬出,因為畏懼和害怕朝樊醒的反方向逃竄。

樊醒又呼喚一個名字,但他一時間又不起來。有人撫摸他的臉龐,他扭頭,看見意志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新的……意志……我的孩子……”意志斷斷續續地說,“安流呢?它也在嗎?”

魚幹游了過來,怯怯地靠近。

“……對不起……對不起……”意志掙紮着,“痛不痛?那時候,痛不痛?”

魚幹滾落眼淚。它又跟意志說自己這一路的快樂和痛苦,說那些意志或許已經忘記的孩子,但它只顧哇哇大哭。

“我要……把這個……給你。”意志指着自己胸口中央,一顆跳動的、小小的心髒,“吸收它,你才是‘縫隙’真正的主人。”它緊緊抓住樊醒的手臂,“我見過的,那些人,是你的夥伴?”

“是的,他們都是我的夥伴,包括……被你吃下去的這一個。”樊醒勉強回答。

“……錯了,他錯了……”意志的手細得就像樹枝,幹癟蒼白,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它竭盡全力開口,“他說,沒有愛和……期待……生命的誕生……毫無意義,但你們,戰勝了我。”

樊醒渾渾噩噩,他只捕捉到意志的只言片語。他又告訴意志,現在有人期待他,有人愛他,但來不及了。意志從胸口挖出心髒,把一顆溜圓的銀白色球體按入樊醒的胸口。

強烈光線從樊醒胸口迸開,他嘶聲大吼。

天穹裂開了,聲音清脆。

霧角鎮上的居民正在日複一日地重複着枯燥無味的日子。他們跟牽着兩條黃狗的古老師議論,自從上次那幾個古怪歷險者之後,再也沒有人來過霧角鎮。霧角鎮的原住民裏,有幾個男人女人談起了戀愛,高塔裏關着的巨人也變得柔和很多,他學會了說話。

碎片從天空中落下來,起初像雨一樣。古老師抓住孩子的手,看越來越大的半透明碎片墜落。孩子漸漸變淡,最後,他制造的幻影随着“鳥籠”的崩裂消失了。雲層散開,露出墨黑的底色。

他激動起來:臨走時那位瘦削普通的年輕人斬釘截鐵說過,他會找到回去的方法。

“好啊……好啊!”古老師起身大笑。海洋翻騰,一場不可避免的海嘯即将來臨,他站在鎮子中央,脫口而出的不再是“殺了我”,而是——“謝謝!謝謝!!!”

産生波動的“鳥籠”不止一處。

付雲聰戴着帽子,正跟洪詩雨在江邊釣魚。他先察覺江水翻湧,随即才看見天空的異狀。

牽着洪詩雨上岸,建築物倒塌、崩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洪詩雨……”付雲聰察覺自己的手中空空,扭頭便看見洪詩雨的影子正在消失。他心口一空,眼看少女臉色驚訝,如泡沫般消散了。

他拔腿狂奔。城市的高樓大廈、他不斷往外拓展、建立的城鎮,每一處都在粉碎。原住民茫然四顧,歷險者們驚慌奔跑:“小付!”

付雲聰站在自己的鳥籠中央,那個始終保持敞開的車站。他又讓歷險者們立刻從門離開,然而車站裏已經沒有門了。

“鳥籠”在崩壞,離開的唯一途徑徹底關閉。

付雲聰心中掠過不祥的預感:“縫隙”的意志出事了。

他轉身往城中跑去,手上忽然有異樣感覺。低頭一看,幾道裂縫從十指尖端往身體延伸。

普拉色大陸上,小十正跟季春月和文鋒一塊兒狩獵。

天色暗得很快,碎屑像雨一樣落下來。小十最先察覺“鳥籠”的異樣,喊停了季春月和文鋒。季春月和文鋒正騎着馬,兩人勒停馬兒回頭:“怎麽了?”

小十:“不對勁,‘鳥籠’在波動,我們回去找姜……”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季春月和文鋒消失在越來越強烈的風裏。

馬背上空空蕩蕩。

“……姜笑!!!”小十失聲大吼。

在傲慢原營地外的山坡上,姜笑正跟歷險者們讨論接下來的耕種計劃。她看見天色在瞬間暗下來,眼前的歷險者凝固了一般僵立,随即便在強風中碎裂、消散。

姜笑大吃一驚,忙伸手去抓,不料抓了一把空。而随行的幾個原住民好端端的,完全沒事。

“小十!”姜笑立刻上馬,朝小十和季春月夫婦的方向奔去,“發生了什麽?!”

碎裂之聲越來越強烈,無數碎屑從天而降,姜笑看見小十朝自己移動,聲嘶力竭:“季姐他們……沒了!都沒了!”

小十奔到姜笑面前,握住姜笑的手,卻像抓住一捧粉末。

姜笑也在崩裂。她絲毫不覺得痛,只是詫異地看着自己雙手被強風吹散、消失。

“……你的母親出事了?”姜笑問,“‘鳥籠’裏所有的人類都會死去嗎?包括我?”

小十死死抓住姜笑肩膀:“不行,不行!你不能消失,我……我……”被頭發遮蓋的上半張臉流下淚來,小十胸口鱗片忽然張開,她五指如刀,試圖摳出自己的眼睛,“我把眼睛給你,姜笑!”

她嚎啕大哭,緊緊抱住姜笑。姜笑最後在她耳邊很輕一笑,嘆氣說:“乖。”

小十懷中空空,魚幹留給姜笑的那枚魚刺耳環落在她的掌心中。

意志的氣息完全消失了。

随着它的消散,“鳥籠”中所有的活物也如煙塵般散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餘洲摔倒在地,他所在的鳥籠摔碎了,他從地上爬起,趔趔趄趄往樊醒跑去。

“樊醒!”他顧不上思考自己為何仍舊存在,拼了命大喊,“帽哥!安流!”

許青原的骨架已經坐起,它成為了新的骷髅,但還沒徹底回過神,搖頭晃腦地呆坐。

魚幹正在狠甩樊醒耳光。

“樊醒!”它喊,“你得清醒!”

樊醒趴在地上嗬嗬喘氣,聽見靠近的聲音,他擡起頭直視餘洲。

這是餘洲第一次與這種形态的樊醒面對面。那雙沒有眼白的、金色的狹長眼睛滲着血紅,樊醒像猛獸一樣注視餘洲。被骨頭籠罩的下半張臉透出粗重呼吸。

他認不出餘洲。

餘洲跪在樊醒面前,捧着樊醒的臉:“還記得我嗎?樊醒?”

樊醒模糊地嘟囔一聲。從背後生出的無數藤蔓忽然間如箭矢一般,穿透了餘洲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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