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難受就稍微睡會吧,到了我叫你。”

顧昭正把砂糖一包包地撕開,倒進咖啡裏。偏頭瞧到陸文因暈機而慘白的臉色,有些好笑地道。

“嘔……”陸文靠在座位裏,看起來很虛弱。

顧昭擡手摸了摸陸文的腦袋。

顧昭這是學那些亡國昏君,徹底不務正業了,趁着助理給他推出來的假期還剩兩日,領了陸文跑到一邊陲縣城去玩。

陸文起先不理解來這小城的理由,後來看到那滿街中俄雙語的廣告牌,偶有結伴而行的外國美女經過他們,再看到顧昭那雙灰藍的眼朝她望來時,陸文才忽然間驚道:“你……你該不會是混血吧?”

“我沒跟你說過?”

陸文猛搖頭。顧昭無論言談舉止,那字正腔圓的口音,都無疑是徹頭徹尾的中國人。

雖然他的确皮膚很白,五官如雕塑般……或許是環境熏陶出氣質吧,曾經也在電視裏看到過那樣的例子,在中國生活幾十年的美國人,連相貌都會漸漸向中國人偏移。

“我母親是俄羅斯人。”

顧昭這樣跟她說的時候,兩人已經走進了一間小餐館,店裏人極少,那挺着啤酒肚的老板見到顧昭時有些驚訝:“費德勒,你居然會來到這裏!我有很多年沒看到你了!”

這老板手臂粗壯,肩背隆起,臉頰皲紅,活像一頭西伯利亞的熊。他操着一口不算标準卻很流暢的普通話。

“鮑裏斯舅舅。”

“這個女孩是誰?你的助理嗎?”

“是我的……”顧昭看一眼陸文,見她正癡呆地望着他,好像對她是哪種身份全無所謂似的,顧昭也就懷着惡意道:“情婦。”

“哦!”對方會意,随後将菜單遞來,顧昭用圓珠筆打着鈎,也不知道是點了一堆啥。待到鮑裏斯去後廚準備,陸文問顧昭:“費德勒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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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

“他是誰?”

“我母親的遠房表哥。”

于是陸文看顧昭的眼神越來越新奇,短短片刻間她好像重新認識了顧昭一遍。也是這時候陸文才察覺到,她對這家夥的一切知之甚少。

一本稍微有些舊的相簿,連同兩小碟才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鵝肝醬被鮑裏斯端上來。

顧昭挺放松的,托着腮用餐叉挑鵝肝吃,向陸文揚揚下巴:“不想看看嗎?”

“是什麽呢……”

陸文将相簿翻開,除了最開始有幾頁鮑裏斯去鑿冰垂釣或者滑雪的照片,後面就大都是顧昭了。

有他滿百天時的照片,全身裹在襁褓裏,看起來軟乎乎的,眼睛像沒褪藍膜的貓崽,一臉的傻相。

也有他再大些的照片,已經稍微顯露出而今的模樣。黑發整齊地梳着,穿背帶褲打領結,一張小臉俊俏得要命,雖有些不茍言笑,眼神倒還是很純真的。

“好可愛,好像洋娃娃……居然真的有這麽漂亮的小孩!”陸文目不轉睛地瞧着。

顧昭很傲慢地提着唇角,完全不介意陸文一直誇下去。

“哎?這位是……”

陸文很快留意到旁邊照片裏的女性,或許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她。她就像陶瓷人偶一般站在那,及腰的長發因為顏色偏淺,像要融進風裏,她站在莊園遍地的白玫瑰裏,展露出一種溫柔而空泛的笑容,像活在城堡裏一道虛假的幻影。

“是你的……媽媽嗎?”陸文都不知道她何來此種判斷,或許是因為她也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眸。而且雖然氣場不同,顧昭的相貌卻和她極其相似。

“是啊,塔夏是個美人吧?”結果倒是鮑裏斯先回答了陸文,他将蜂蜜酒和土豆沙拉端到桌上,望向顧昭:“我以前也是她的愛慕者之一,不過我是個窮小子,塔夏的父親一直希望她能嫁給有錢人。”

“你從來沒對我提過這件事。”顧昭一面淡淡地說着,一面将砂糖和鮮奶油兌到蜂蜜酒裏,直到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黏膩感。顧昭端起杯慢條斯理地喝着。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我當然不能說。”

陸文捧起玻璃杯輕輕地抿了口蜂蜜酒,已經險些被齁到了。這顧昭還嫌這不夠甜嗎?

随後鮑裏斯再度回到後廚,陸文翻看着那些照片,多也不多,攏共十幾張,都是顧昭小時候的各種模樣。他的母親的照片只有那一張,父親則是未入鏡。

“你很像你媽媽。”陸文最後這樣對他說。

“你呢?比較像誰?”

“應該是爸爸吧……”陸文撐着臉,不太确定地說着,随後對顧昭笑:“我搬家的時候,把舊照片都放在朋友家了,下次拿給你看吧!”

她這一笑,顧昭真是頂不住。他站起身,準備去洗把臉讓自己冷靜下。

而陸文重新翻到前頁,看着塔夏那極富魅力的臉蛋。也是這一眼讓她察覺到了特殊的事情,那背景無疑是白莊園,因為塔夏是身後就是雄偉莊嚴的古堡。

那照片邊緣露出一隅的,是磚石圍繞起的噴泉,裏面沒有注水,似乎被遺棄在那了。陸文沒有記錯的話,現在那矮矮壘起的磚石還在,只是裏面裝滿了泥土,種起了一棵樹。

就是她第一次去白莊園時,顧昭坐在其下的那個。

那種程度的樹,樹齡怎麽也該是五十年以上……陸文雖然沒文化,生活經驗倒算得上豐富。而照片拍攝于二十四年前,這說明那棵樹有可能是後來移植到這裏的?

陸文胡思亂想着,顧昭也在這時候回來,順手把冰冷的手放到陸文脖頸上,他已經很習慣這樣做了。

陸文順口詢問他那棵樹的事情。

顧昭如實告訴她:“是啊,我父親後來種在那的。”

這晚兩人在縣城的賓館安頓下來,也是難得沒有做什麽,陸文靠在那,顧昭枕在她膝蓋上,給她講他父母的相知相戀的故事。

故事充滿着浪漫色彩,陸文覺得自己就像在聽一篇蕩氣回腸的愛情小說。

塔夏的家族是過去的名門望族,那是大概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後來國內鬧革命,塔夏的曾祖父也曾流亡海外,最終卻還是回到故土,做起了普通的船廠工人。

但骨子裏那份傲慢還在,塔夏自小是在對沙皇統治的追憶中長大的,學的還是舊時候那一套規矩。其實許多封建遺老皆是如此,總還要在新的時代教着他們的孩子舊派的做法,沉湎于過往而不思進取,享受些虛假的吹捧,自我陶醉着。

蘇聯解體後,經濟崩潰,盧布形如廢紙。塔夏就是在這時候認識的顧昭父親。在俄羅斯最殘酷最黑暗的時期,每天都有人餓死或凍死的街上,混跡在那群騙子裏的中國青年。

塔夏抱着借來的面包經過他身旁時,被擦肩而過的顧勝拽住手腕:“喂,你叫什麽名字?”

顧勝的俄語不錯,看得出在這待了有兩年。而塔夏顯然不像她未來的兒媳婦那樣逆來順受,面對這些地痞,她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你這個臭流氓,我才不願意告訴你,走開。”

“告訴我你的名字。”顧勝望着她的眼睛亮亮的:“告訴我,我立刻就走。”

見他糾纏,塔夏以為顧勝要搶她的食物,頓時急了,擡起腿用力地踩向他。

兩人就是這樣相識的。

後來顧勝也不知道從哪得知她的情報,其實也不難找,塔夏是家喻戶曉的美人。他直接摸到了塔夏家門前。

“塔夏,你想不想吃巧克力?你陪我睡覺,我就給你一盒。”顧勝揮舞着手裏錫箔紙包着的巧克力。

塔夏聽到他的話臉都紅了,氣急敗壞地把手裏木柴丢向他:“滾開!你這個厚顏無恥的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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