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道長眠地底的鐵門被用力擡起,在嘎吱嘎吱的聲響後,懸在周圍的泥土撲碌碌地落進去。從地底湧上來的是風,因為沒有鮮活的植物跟陽光,寒氣就更徹骨,陸文趴到那地道口準備瞧兩眼時,就感覺跟打開了一座冰窖似的。

而她這兩眼也并未瞧出啥,顧昭倒是顯露出果斷的一面,他稍微整理了衣袖,直接道:“我下去看看。”

“不要去不要去,說不定會有變異生物或者毒氣。”

“你恐怖片看多了。”顧昭批評她向來不客氣:“有什麽生物這麽久不喂也餓死了,而且他有什麽理由非得在自家地底下埋毒氣?嫌我命太長嗎?”

陸文給他這樣一講,倒也是。

但她出于一種為炮友性命擔憂的人道關懷,還是戰戰兢兢地跟到他身後,準備和他一起下去。

顧昭瞧着她笑了,他忽然覺得底下就是有哥斯拉,陸文陪着他殉情都特別值。

顧昭沿着放置在那的長梯下去,陸文待到他落地了才跟着,也是顫巍巍地好歹下去了。

顧昭也不廢話,牽了她手,這邊手機已經調出手電筒,照到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裏。

那是一個隐秘,卻也華美的世界。

早已停止供電的黃銅燈懸在那,水泥牆上裝飾着數不清的絲質白玫瑰,瞧着與真實的無差別。能判斷出它沒生命,自然是由于深埋地底二十年也未見枯萎。

而雖然時隔很久,或許是建造時極其留意,又或許是通風口早被被封死,地下室的密閉性極好,陳設與修飾都未受到什麽腐蝕。

顧昭将手電筒繼續朝下照着,落到牆面,便看到女人的肖像畫。

那是很大的一幅畫,高約一米半。裏面的人正微微偏着頭,梳着她那漂亮的長發,一雙灰藍的眼虛幻而寂靜,她美得就仿佛在海水裏沐浴的阿佛洛狄忒。

顧昭心出于本能地,微微地緊了一下。

“她不就是……”陸文認出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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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陸文這邊也開着手電筒,她瞧向其他方向。

這裏最具那一時期特征的,是一疊挂在牆上的老黃歷,被一頁頁撕去的痕跡還留在邊緣,薄薄的紙未起皺也未泛黃,印刷還保持清晰。

日期定格在五月五日。

老黃歷下有一張冷杉木制的梳妝臺,今時今日也不流俗。其上是琺琅彩的鏡子跟梳子,瓶瓶罐罐的也有很多,看得出是女性用的化妝品。

甚至有的盒蓋還敞開着,化妝刷放置在一旁,折角的俄語小說,周圍排列不整齊的物品,都展示出一個靜止而塵封的世界,像把某一瞬間給永恒地定格在那。

顧昭和陸文已經同時想到一個畫面。有個女人坐在這化着妝,到一半時,一切戛然而止。從這一刻起沒有人再動過她觸碰過的一切,地底的世界與外面被一道鐵門徹底隔絕,成為一個時間完全凝固的存在。

兩人都明白,房間的主人是顧昭的母親。

顧昭想,冥冥中好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支配着他和陸文來到這裏發現這些。發現他父親講述給他的那段愛情原來只是謊言一樁,或者真假摻半。

塔夏與顧昭相見的時間總是那麽稀少,誰都以為她是回到俄羅斯久居,結果卻是一直被關在自家城堡的地下。

他們過去偶爾才見面,直到顧昭七歲時,她徹底地消失了,父親告訴他媽媽已經去世。

時隔太久,這不像電影,還會留下一本日記待後人發覺真相。父母兩人誰都沒有留下記錄他們故事的只言片語,所以無從推斷究竟發生了什麽。

手機開着手電筒的那面被放到梳妝臺上,缺了這一道照明,只有陸文手裏那一點,房間裏頓時顯得更昏暗。

顧昭在這看不清兩人神情的黑暗裏,用力地抱住陸文。

她只感覺到肩膀一沉,顧昭将臉埋進她的衣服裏。

“別離開我……永遠都別離開我。”

兩人準備離開時,顧昭走在前面,陸文忽然想到了一些問題。

據顧昭所說,母親葬禮是在他七歲那年辦的,時間剛好清明前後。他所一直認為的死因是飛機失事,可是實際上他母親那些年應該是被關在這裏,哪裏有可能會單獨出門。那她的死因……

當然,生活在這種地方數年之久,陸文也很相信顧昭母親有可能是病死了。

但剛才她一眼帶過的地方,灰白的水泥牆角,有大量陳舊的黑褐色痕跡,陸文當時很快把手電筒移開了,顧昭并未看到。

呃……好吧,就算把那些理解為病入膏肓時。喝中藥打翻了碗,畢竟碗摔碎了,液體呈現噴濺狀也很合理。

再想到牆上那本老黃歷最終定格的日期,比清明晚了有一個月,也就是說至少在他母親去世的一個月裏,有人還是每日來到這裏。

哎,懷念亡妻也很正常啊。

陸文想起莊園內有一座墓園,之前散步時顧昭跟她說過,裏面是直接放棺木的,可以完整保留遺體,無需去火化。陸文當時還感慨了有錢真是牛。

當然,這也不代表什麽……

陸文思索着,視線最後帶過那張華麗的胡桃木床的床底,許多長裙亂糟糟地堆積在那底下。或許有幾十件吧,解釋了她打開衣櫃時沒看到衣服的理由。長裙露出的邊緣看得出有些被扯壞了,男人總是很不擅長應付這些複雜的衣飾,尤其面對一動不動如陶瓷人偶般的女人時。

陸文重新轉了身,屁颠屁颠牽着顧昭的手,跟他離開了。

這只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沒必要說出來讓人徒增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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