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玉佩
榮安當鋪只是個不起眼的小當鋪,與王貴家正好一南一北相差甚遠,又建于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裏,若非二蛋之前跟蹤王貴,很難尋到這處地方。
掌櫃一聽莊重的來歷,又見氣度不凡的封煥,畢恭畢敬不敢怠慢。
“小的不敢欺瞞兩位大爺,可小的這裏真沒有個叫王貴的來當過東西。”掌櫃的怕兩人不信,還将自個當鋪的存根都拿了出來。
莊重翻了一邊,果然未見王貴的名字。
二蛋一聽吓得直發抖,“兩位爺,小的真沒有撒謊,我那日确實瞧見王貴進了這當鋪!”
莊重擰眉,“應是用了假名,你将什麽日子時辰看到以及王貴當日穿着模樣告訴掌櫃。”
因是五日之前發生的事,二蛋還記得清楚,便是一一道來。那掌櫃也是個記性好的,這麽一描述便是記了起來。
“此人我記得,他這半年斷斷續續來了幾次,每一次都是死當,當的全都是女兒家的首飾,東西都被毀了瞧不出原樣,只是我瞧多了所以知道都是從女子首飾上摳出來的。”
莊重非常不滿,“這樣的東西你們也敢收!”
這種掩藏的手段,一看就知其中有貓膩,大多為贓物。
掌櫃的額頭上盡是冷汗,“小店只管收東西,客人私密事,本店也不好細細追問。有些富貴人家日子過得拮據,怕外人瞧出故意這般折騰也是有的。”
“他當的東西可還存着?”
“因都是死當,之前的東西都已經轉售出去了,只剩下五天前剛當的一個镯子。因是玉镯,倒沒有被損壞。”掌櫃很快從後頭拿出個镯子。
二蛋一看到這镯子眼睛都發亮,斷定道:“這可真是個好東西,我認識王貴這麽多年,他沒可能有這玩意。”
莊重将镯子收了起來,那掌櫃苦了臉,“這镯子是我五兩銀子收的,這位公子您這般就拿去了,我不好交代啊。”
封煥幽幽道:“王貴被人害死,此為呈堂公證,若你想尋回就去衙門吧。正好讓人過來瞧瞧你這裏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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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佑正規當鋪是很講規矩的,并非什麽野路子的東西都會收。若是遇見可疑的物件,大多寧可不做生意也不會收下,唯恐惹來麻煩。掌櫃一聽這話哪還敢再言語,只能自認倒黴。
尋到了王貴所當之物,莊重與封煥二人馬不停蹄又去了趙家。趙家院門緊閉,敲了許久裏邊才有人答應,慢悠悠的打開門。
開門的是個老頭,看到兩人一臉疑惑,“兩位公子有何貴幹?”
莊重自報家門,老頭嘆了口氣便将他們放了進去。
趙家正在收拾東西,屋子裏一片混亂。
莊重問那開門老頭,“你們主家要出遠門?”
那老頭嘆了一口氣,“家中發生了這樣的事,主家已經無顏留在京中。若非生意上的事需要折騰,主家又想看那惡人的下場,否則早就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趙家不僅僅趙淑儀一個女兒,下面還有一女一子,家中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子女的名聲也會不好,對前途有礙。因此趙家決定将京城的生意停了,去別處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趙父聽聞有貴客來訪,再是不願也前來迎接。
“敢問兩位公子尋趙某有何貴幹?”趙父這半年蒼老了許多,兩鬓已見白發,趙淑儀的死對他打擊極大。趙淑儀是趙父第一個女兒,疼愛更甚後來的子女,如今死于非命如何不心疼。
莊重與其打了個招呼,便将那玉镯拿出,“趙老板可對見過這只镯子?”
趙父渾濁的雙眼頓時發出異樣光芒,也不管什麽禮數直接将那镯子搶了過來,對着光細細查看,顫聲道:“這,這是小女的镯子!”
莊重問:“可是确定?”
趙父想起女兒慘死模樣,眼淚流了出來,“這只镯子是小女及笄時我送給她的,你看這镯子上還刻有她的小名,圓字。”
莊重拿過來一看,果然如此。
趙父拱手,“這位小公子可否告訴在下,這只镯子何處尋得?不知可物歸原主,哦,我願意雙倍價錢買回。”
莊重心中嘆氣,趙淑儀有個疼愛她的父親,雖做出這般醜事,在大佑可謂不容于世,可趙父卻沒有半點嫌棄,如今還想尋回女兒的東西。興許也是因為太受才會不谙世事,又任性做出不合規矩之事。
“這镯子現在暫且不可給你,等案子破了便會物歸原主。”
趙父詫異,“案子不是破了嗎?那歹人過幾日就要被行刑了。”
莊重不願細說,只道:“案子還存有疑點。”
趙父激動起來,“小公子這意思是殺死小女的另有其人?”
“證據不足,尚不敢肯定,待查明真相時必會與你細細道來。”
趙父心中激起千層浪,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久久方才開口,“還請小公子務必還小女一個公道!小女雖行為不檢點,可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趙大娘子遇害當晚,可曾聽到青蛙叫的聲音?”
趙父怔了怔,連忙喚來管家,“大娘子遇害當晚是誰當值?”
因第二日就出了事,所以管家記得清楚,叫來當晚當值的門房,莊重又問其同樣的問題。
門房搖頭,“大門距離大娘子的閨閣較遠,那邊就是有動靜小的也聽不見。”
趙家雖是頗為富庶,卻也只是小戶人家,所有奴仆加起來也不過五個人,都是些幹雜活的,門房、廚娘、車夫等等,并沒有專門伺候主家起居的丫鬟小厮。居住的是個四合院,趙淑儀住在正屋後的排房裏,距離門房确實不近。
趙父又喚來其他奴仆,均表示當晚都睡得沉,什麽動靜都沒聽見。
前廳熱鬧,趙母也聽到了動靜,不由好奇便是問起廚娘前面發生什麽事。廚娘不敢隐瞞一一道來,“只怕是與大娘子的案子有關。”
趙母詫異,趕往前廳,趙二郎和趙三娘也好奇跟了過去。
“不是案子已經結了嗎,為何又要問起那日之事?”趙母慈母心腸,雖這個女兒讓整個家蒙羞,可這般無辜慘死做母親的如何不心疼。一聽到與這早逝的閨女相關的事,哪怕心中再疼,也忍不住要過來一探究竟。
趙父将案子仍有疑點之事道來,趙母又看到那只镯子頓時忍不住痛哭,我的兒啊——”
趙三娘不過七八歲的小丫頭,聽了莊重的問話,眨了眨眼,聲音甜甜道:“那晚青蛙也是醜時叫的。”
在場之人無不睜大眼,莊重問:“你為何這般确定?”
趙三娘原本就極少能出門,趙淑儀死了之後被管得更嚴了,見這麽俊俏的男子與她說話,小臉不由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日喝多了水,那時候爬起來尋夜壺時候聽到的。因那時有更夫路過,所以知道是醜時。”
趙母完全不知有這事,趙淑儀出事并不光彩,所以并沒有跟這兩兄妹具體說發生了什麽事,只說他們的姐姐死了。還是外頭的流言蜚語讓趙二郎和趙三娘知曉,趙父趙母也因此覺得京城待不下去,必須要離開。
趙母整個身體都在顫,“醜時?!”
除了并不知具體詳情的趙二郎和趙三娘,所有人面色各異。
若那青蛙聲是暗號,這就意味着卯時‘許生’入了趙淑儀閨閣,可是按照許生一同喝酒的好友吳德勝的說法,許生卻是寅時才離開的。吳德勝的家距離趙淑儀的家至少有兩刻鐘,中間差了一兩個時辰,許生根本沒有時間趕過來将趙淑儀殺死。
兇手另有其人!
證明了心中猜測,莊重心裏并未舒了一口氣。真正的兇手還沒有抓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兇手必是會與更夫有關。
聯系種種線索,莊重大約可以推測當日情形,無非情況有二,第一種王貴就是兇手,可概率較低。畢竟他如何知道當晚許生不會來?還打更暴露自己,最後又死于非命,這些都太過巧合。
第二種便是王貴那日亦如平時惡作劇一般故意在許生常出現的時辰也就是醜時路過,正好看到了欲爬上趙淑儀閨閣的兇手。後來聽聞趙淑儀被殺死,便以此要挾兇手,所以這半年才會突然發財。而那兇手給王貴東西不少是從趙淑儀那偷來的,而最終兇手受不了王貴獅子大開口,終于在昨日也對更夫痛下殺手。
并且可以肯定的是,更夫認識這個兇手。
莊重問道:“可否帶我去趙大娘子閨閣一瞧?”
趙家人哪會不應,原以為案子已經定下,如今又起幺蛾子,雖是在揭開自己傷疤,卻也不願趙淑儀死得不明不白,讓兇手逍遙法外。
趙母看着門上的封條,嘆道:“自從圓兒走了之後,就将屋子封了起來,再也沒有動過。”
一打開門,一股的塵味迎面撲來,趙母終是怕睹物傷人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就轉身離去。
半年時間已經讓屋子布滿灰塵,莊重小心踏入,從角落開始逐步勘察。有放大鏡幫忙,雖是動作緩慢卻不容易漏掉細節。
這是什麽?
莊重趴在地上看到櫃腳下露出一根小細繩子,便是拿起往外拉,竟是一枚玉佩!
玉的質地并不好,做工也頗為粗糙。
“這可是趙大娘子的東西?”莊重走出屋子将玉佩拿給屋外等候的趙父瞧。
趙父看了一眼搖頭,“不是,我家中還算殷實,給孩子們的東西都頗為名貴,絕不會有這樣拙劣之物。”
封煥翻看一番,道:“這是男子之物。”
趙父臉色不好看,雖已證實趙淑儀舉止不端,可心裏依然無法接受。
莊重将玉佩收好,繼續進屋勘察,并未尋到其他線索。未再耽擱又前往王貴家,将玉佩拿了出來,趙婆子一看那玉佩便是搖頭,“我兒并無這樣的物件。”
王嬸道:“我們這樣的窮人家哪裏有那些書生的風雅,男人平日都是穿着短打配上玉佩不倫不類的。”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莊重,這玉佩雖質地粗糙并不值什麽錢,可以推斷此人家境不好又好裝逼。又問趙婆子王貴可有斯文些的好友,或是認識的人。
趙婆子和王嬸皆搖頭,趙婆子道:“我兒都是晚上出沒白日睡覺,與常人不同,識得的人也就不多,多為街坊鄰居,并無這樣的人物。”
這條巷子的居民大多家境都不好,男人多為苦力。
這邊沒有查出究竟,二人未耽擱又去了死牢,“王爺,你在這裏等會吧。”
封煥皺起眉頭一臉不悅,“為何?”
莊重坦白道:“這許生被打怕了,如今膽小跌很,王爺氣勢凜然,只怕會吓着他。”
封煥沉默,深深望了莊重一眼,“本王就這般可怕?”
莊重笑道:“那就要看面對的是誰了。”
“你呢?”
莊重怔住了,未等反應封煥又道:“你若不知道怕這世間就沒有怕的人,本王陪你查案竟是把本王扔至一邊不管。”
莊重失笑,與這封煥交往越深越發現對方十分任性。
“查完這案子,我們一起去喝酒,不醉不歸如何?”
封煥面色這才緩和下來,莊重将封煥哄好,來到許生牢房前。
許生這時比之前更加木讷,莊重道:“許生,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許生的眼睛閃了閃,卻也不過爾爾,又一動不動。
“你是否真的喜歡過趙淑儀,還是只是玩玩而已?就如同外人猜測的,你不過是為了趙大娘子的錢,其實早就想分手。那日前去就是為了談此事,趙大娘子不樂意你才失手将她捂死……”
許生痛苦的閉眼,整個人瑟瑟發抖,咬着下嘴唇依然一言不語。
“不管如何,你們二人也曾相好過。就算你不為了自己,也該讓趙大娘子在天之靈能夠安息。若真兇未找到,屈死的趙大娘子如何安心投胎?”
“我,我又能做什麽呢?”許生聲音嘶啞,一臉茫然道。
莊重嘴角微微翹起,樂意與他交流就行。從兜裏拿出那枚玉佩,“你可見過這個玉佩。”
許生望了望,目光充滿驚詫和不解,“這玉佩怎會在你這裏?”
莊重有些失望,“這是你的玉佩?”
許生搖了搖頭,“是我友人的,這塊玉佩還是我陪着他買的,他非常喜歡,常常挂于腰間。”
莊重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是你哪位友人,叫什麽名字?”
“吳德勝,那日我就是與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