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殉情
吳德勝被衙役帶到公堂之上,跪在地上的許生看到他,原本若枯井的眼神迸發出憎恨的光芒,沉重的鐐铐竟是無法約束虛弱的身體,直接撲向吳德勝。
“是你!是你害死了淑儀!她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般對她!虧我把你當做朋友,你這混蛋!”
衙役的動作慢了半拍,竟是讓吳德勝被許生用鐵鏈勒住了脖子,使得他臉部漲紅。
啪——
驚堂木拍下,場上頓時靜止。
封煥怒斥,“大膽!公堂之上豈容放肆,還不快快把二人分開!”
衙役連忙将撕扯的兩人分開,許生雖極力撕打,卻耐不住健壯的衙役,不過也趁機狠狠踹了吳德勝一腳。原本光鮮亮麗的吳德勝,因為突來一幕變得狼狽不堪。
“你莫要信口胡說,我何時幹過這般傷天害理之事。”
被衙役壓制住的許生仿若籠中猛獸,根本不管這是何地,眼中只有憤怒憎恨,“你還敢狡辯!枉我待你如親兄弟,你竟會做出這樣的事!若不是你殺死淑儀,你的玉佩如何會在淑儀的房裏?!”
吳德勝目光一閃,快得讓人抓不到,随即驚恐道:“莫非這就是大人抓我的緣故?大人,冤枉啊!天地良心,小的和趙淑儀的死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的玉佩是不小心遺失在她的閨閣中……”
許生目光怨毒,咬牙切齒,“果然是你!”
吳德勝嘆氣,“我那玉佩早之前就遺失了,未曾想竟是掉在淑儀閨閣之中。”
許生怒斥,“若你不是兇手,那玉佩怎麽無緣無故跑淑儀房裏?莫非你想誣陷淑儀是小偷不成?你那玉佩就是倒貼錢淑儀也瞧不上別說買更別說會去偷!”
“當然不是淑儀所為,而是……”吳德勝面色窘迫,頓了頓才含含糊糊的開口,“我與淑儀在一塊的日子只比許兄少了一兩個月。”
許生直接甩出身上的鐵鏈砸向吳德勝,吳德勝臉上頓時顯出紅紅的一道痕,“你個混蛋!竟然敢這般侮辱淑儀!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衙役也攔不住發瘋的許生,吳德勝也不管朝廷命官在上,不再跪着蹦起來閃躲,“你激動個什麽,趙淑儀能跟你睡就不能跟我睡?你不也說她生性風流,未出閣就敢與人私通,是個不守婦道的。随便玩玩還成,不能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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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生聽這話越發激動起來,“混蛋,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竟敢這麽說她,你竟敢!”
公堂之上熱鬧了好一會,封煥才拍下驚堂木,那些衙役才使了勁将二人拉開。吳德勝已經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沒有一片好地方,頭發散落,到處是紅痕,整張臉都腫了起來。
“許生!你膽敢再在公堂上咆哮,本官必是要罰你三十大板!”封煥慢悠悠道,吵鬧成這般卻也未追究,不像是來斷案的,而是像來看戲的。
吳德勝甚是無語,心裏很清楚封煥故意的,否則這麽多衙役在,怎麽會任由許生放肆。早聞嗣昭王行事無章,如今可算是體會到了,若是其他官員,怎麽會讓公堂發生這樣的情況,太影響官威。可嗣昭王任由性子來,可他與嗣昭王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對他?莫非……
吳德勝越發惶恐,可面上卻是不顯,哀切道:“大人,小的冤枉啊。那趙淑儀能與許生相好為何不能與我相好?只是我不如許生去的頻繁,所以不為人所知而已。趙淑儀遇害前幾日我就曾去相會,大約那時候掉的吧。”
“你胡說八道!”許生又欲暴起,這次卻被鎮壓下去。
“公堂之上有理不在聲高。”封煥的聲音波瀾不驚,沒有帶任何感情,卻是讓許生平靜了下來。
許生眼前閃過他與趙淑儀美好過往,心如刀割,哽咽道:“大人,淑儀并非是這吳德勝嘴裏所述之人。她溫柔大方,善解人意,恪守婦道,絕不會與他人有糾葛。”
吳德勝嗤笑,反駁道:“大人,若趙淑儀真是這般賢淑之人又怎麽會與許生暗中交好這麽久?世人誰不知只有明媒正娶才是正途,她又不是那主子旁邊的通房丫頭,這般夜夜偷情怎麽可能是個守婦道的?許生鐘情于她,加之男子自尊心,所以不願意相信這趙淑儀還有其他人。”
“放你娘的狗屁!”許生噴道,口水直接撒了吳德勝一臉。獄中生活半年,早就污濁不堪,洗臉洗澡都無法,更別說刷牙,濃重的氣味差點沒讓吳德勝暈倒過去。
吳德勝也怒了,“許生!你莫要想借機攀咬我,就連你自己都說若非沖着那女人有幾分姿色,又能給你送錢,你壓根不屑與這樣的女子交往。怎麽?就因為被帶了綠帽子,所以什麽都不認了嗎!”
許生的雙目赤紅,“我何時這般言語過!我敬她愛她,日日想将她迎娶過門,永生與她厮守,只是還未飛黃騰達無臉求親才會先暗中交好,她這般美好我不允許你诋毀她!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她,如今她死了你還敢污蔑她!”
吳德勝嗤鼻,并未理會他,而是面向封煥道:“大人,許生不止一次說過這般言論,若是不信您可以去查一查。我當時就聽他說趙淑儀好勾搭,所以我才去試了試,未曾想果然如此。只是我不似許生,把人玩了還拿人錢。”
許生整個人都在顫抖,吳德勝又道:“許生,你敢發誓你沒有說過那些話?”
許生痛苦的閉上眼,睜開之後定定的望着吳德勝,吳德勝被瞧得心裏發毛,把目光移走。許生突然用手左右扇打自己的臉,“淑儀,我是畜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我真是豬狗不如!”
一聲聲又脆又響,沒一會許生的面龐就被打得通紅腫脹。
吳德勝心底冷笑,面向封煥時卻誠惶誠恐,“大人,許生已經認罪,此事确實與小人無關。”
封煥閑閑道:“吳德勝,你可認識王貴?”
吳德勝一臉迷茫,“王貴?不認識,此人是誰?”
“王貴是個更夫,平日游走于趙家那條街,前兩日被人殺死吊在房梁上佯作自盡而亡。”
吳德勝滿臉驚詫,頓時明白封煥為何提起這人,“大人,冤枉啊!小人與此人并不認識,他的死與小人無關。”
封煥冷哼,“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你真以為把人殺了就能高枕無憂?原以為你看到玉佩會從實招來,如今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死不認罪罪加一等!”
驚堂木下,令人心驚。
吳德勝心裏咯噔有些慌亂起來,“小,小的真的冤枉。”
“本王就讓你心服口服!”封煥驚堂木下,傳莊重。
莊重端着個盤子上來,微微行了個禮,便道:“為死者王貴驗屍,我在他的指甲縫中發現有衣物纖維也就是指甲從衣物上勾出的繩線等。推測應是王貴在被捂死時拼命抵抗慌亂中從兇手身上抓到的,方才衙役去搜索吳德勝家中發現了相同的衣物,并找到了那處勾絲。”
吳德勝驚恐不已,盡力讓自己平靜道:“小人的衣物都是最普通的料子,平日不注意偶有勾絲也是正常,不能因此斷定是我幹的!小人冤枉,還請大人明察。”
莊重深深的望了吳德勝一言難盡,又道:“不僅如此,死者的指甲縫中還尋找到了凝固的血液、皮膚,案發時間距離今日只有十幾個時辰,兇手身上的抓傷并未痊愈。”
封煥喝令,“将吳德勝的衣服扒了。”
兩個衙役頓時将吳德勝圍了起來,欲當場扒衣,別說吳德勝就連莊重都目瞪口呆,這也太沒人權了吧。手段粗暴得令人發指啊,若是只現代當天立馬上頭條的節奏。
而實際也并非全都扒光,衙役只是先将吳德勝的袖子撈了起來,便是看到了幾道痕跡,青青紫紫好不精彩。只是都較淺,若再晚個幾天只怕已經看不到疤痕。
莊重上前查看,斷定道:“是為指甲所傷,看傷口愈合程度,應為這兩日所受的傷。”
吳德勝癱軟在地,封煥又喚來幾個證人,證明之前看到過吳德勝和王貴在一起神神秘秘說些什麽,在王貴遇害那天,一名乞丐就曾見過兩人不知說些什麽,吳德勝還遞給王貴了一樣東西。這些地點均不在兩人家附近,若非有莊重的畫像,封煥命人四處查探,很難尋到。
不僅如此,衙役還從吳德勝家中尋到了趙淑儀的首飾。東西藏得很嚴實,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尋到。
證據确鑿,吳德勝再也無法抵賴,只能從實招來。
原來許生與趙淑儀偷情,之所以弄得衆人皆知,不僅僅是因為來往頻繁被人發現,也是因為他一喝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喜歡與人炫耀自己的豔遇。趙淑儀年輕貌美,家中又頗為富足,得知許生欲考功名只恨家中無錢而手頭拮據,便是時常補貼許生。
其實許生的心早已不在科舉之上,也深知自個想要考上實屬難于上青天,這般言語不過是讓趙淑儀高看他一眼而已。趙淑儀第一次給他錢的時候,許生卻是不敢收的,可愣是被趙淑儀用他考上了也能讓她以後好過的借口讓許生收下。起初許生胡亂花銷還會愧疚,後來卻是毫不介意,還會主動詢問。
這也成了許生炫耀的資本,明明是有吃軟飯嫌疑,可許生卻覺得這是自個的魅力所在。況且趙淑儀如此年輕貌美,又聰明能幹,更是讓人忽視了許生這般作為的無恥。
吳德勝與許生交好,兩人時常湊一起喝酒。兩人家境只屬一般,吃喝雖是不愁,可手頭上經常十分拮據,做什麽事總是要瞻前顧後細細盤算。可自從許生與趙淑儀交好,便是變得大方起立。吳德勝見他這般不勞而獲早就心中嫉妒,後來又聽許生說他不過是站在趙淑儀窗前,趙淑儀見他才貌甚高便是鐘情于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勾搭上了。
吳德勝自覺風流倜傥,如此豔遇讓他眼紅不已。心中更是覺得這趙淑儀并非良家女,肯定是個容易哄騙的浪蕩女子。後又從許生嘴裏套出兩人約見的暗號等,便是謀劃了一出戲。
那日吳德勝故意将許生灌醉,自個偷偷跑到趙淑儀樓下,學了青蛙叫,一條白布果然扔了下來。吳德勝抓住白布便是被拉扯上去,可趙淑儀一看竟然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另一位男子,心中害怕不已,連忙将吳德勝趕出去。
吳德勝哪裏願意,只道是你把我拉上來的,哪有又把人趕下去的道理。還賣弄了一番,想利用自己的風流倜傥征服趙淑儀。吳德勝說起來倒也算俊俏,來之前還特意梳洗一番。未曾想那趙淑儀對他壓根沒有半點興趣,只讓他趕緊離開。
趙淑儀見無法将吳德勝斥走,便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根銀簪,“是我拉錯了人,你拿着這只簪子快快離開吧。”
吳德勝原本還猶豫還是莫要唐突美人,一切從長計議。可一看到盒子裏閃瞎眼的首飾,心中貪念起,哪裏肯就這麽離開。便是想霸王硬上弓,讓趙淑儀成了他的人,以後還不怕這些東西都成了他的?
趙淑儀原想打發人,哪曉得竟是會勾出對方的貪念。見勢不妙就欲大喊呼救,可家人睡熟她又不過叫了一聲就被吳德勝捂住嘴,并未令人發現。趙淑儀不停掙紮,吳德勝擔心被他人得知,用手緊緊的将趙淑儀捂住,未曾想一時沒注意便将趙淑儀給捂死了。
吳德勝心中惶恐,可臨走前卻不忘将首飾盒裏的值錢東西全都拿走。因是過于緊張,并不知道在厮打中自個的玉佩被趙淑儀扯了下來。
回到家中已是不早,吳德勝害怕趙淑儀的死終會查到自己頭上,便是連夜将許生趕回家。許生倒也習慣,并不疑有何,再加上睡了一覺清醒了不少,便是連夜趕回。
許生被定罪的時候,吳德勝心中舒了一口氣,又見沒人提起那些首飾,更是歡喜。可吳德勝是個謹慎的,每次只拿出一支去當,而且還弄得面目全非。
雖說出了人命,自個的‘好友’又為自個定罪進去了。可吳德勝看着這麽多值錢的首飾,卻是覺得這一趟值了。
可沒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這廂剛當了一根銀簪,錢還沒進口袋,那邊就被王貴訛詐了。
王貴說他不僅當晚看到爬向趙淑儀閨閣的人是吳德勝,手裏還拿着個東西。吳德勝當時正着急尋找遺失的玉佩,一聽這話便以為王貴那夜撿到的玉佩,心中惶恐不已,便是将剛得的錢都給了王貴。許生未行刑,王貴就像頭頂上的一把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王貴的胃口越來越大,吳德勝從趙淑儀那拿到的首飾幾乎都被王貴吞幹淨。王貴就像一只蒼蠅,怎麽甩都甩不掉。每次他想拿出首飾去當就被王貴發現,然後獅子大開口。這也是吳德勝這半年不能用這些首飾換得更好的生活原因。
吳德勝也是個有心計的,與王貴打了幾次交道,見王貴說話含糊,幾經打探發現自己的玉佩并未在那王貴手中,心中暗恨不已。本想等許生被行刑以後再動手将王貴去除,可王貴突然與他問要大筆錢,說是至此以後兩不相幹,這讓吳德勝不得不提前作案,設計将王貴殺死。
真相大白,許生無罪釋放,可他卻并未有一絲喜悅。吳德勝的話歷歷在目,若非他輕狂胡亂說話,如何會害得趙淑儀這般慘死。
“淑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說罷,竟是突然一頭撞到柱子上,衙役阻攔不急當場腦漿迸裂死了。
在場之人無不驚嘆,沒想到許生會這麽做。
原本對他有怨恨的趙家人見狀也都嘆氣,趙母含淚道:“何苦,這是何苦呢!若兩情相悅尋媒人提親便是,我們又并非那王母要拆開牛郎織女!只要真心,又如何會讓自個的女兒傷心。為何偏偏要這般作為,如今鬧到這般田地。你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我們活着的人可怎麽辦啊?!”
圍觀之人無不感慨,許生雖是嘴巴管不住的,言語裏多有诋毀之意,可能這般作為必是對趙淑儀真有情誼。原本應是良緣,卻因不是光明正大,最終落得雙雙慘死結果,如何不令人唏噓。
衆人對于吳德勝這樣的人物十分唾棄,貪戀女色便是罷了,竟是為了錢財而謀害人,還殺死了兩條人命,實在狠毒至極。
而對許生和趙淑儀的評價則是兩個極端,前者被誇贊有情有義,雖行為不妥卻是深情。對趙淑儀甚為鄙夷,若非身為女子不知檢點,又如何引來後面禍事。此案因涉及兩條人命,又為官大威罪責添上一筆,因此在京中頗為轟動。若非趙家人已經離京,必是會因為家中出了這樣一個女子而被一些衛道夫譴責。
即便是趙家人離開,路人只要經過那住所,都會指指點點甚至啐一口唾沫。而故事中的許生,卻被不少閨閣中的女子所傾慕。嘆其深情,竟是能為心愛之人死去,若有生之年能遇到這樣的郎君,這輩子倒也是值了。而男子的評價也有不同的聲音,有人覺得這許生行事不端,還為個放蕩的女子死去,為男人恥辱。可譴責的重點幾乎都是覺得堂堂七尺男兒殉情,實在是可笑至極。
莊重原本依據習慣案子結束之後去喝杯酒,可在酒館裏聽到相關的評論,杯中酒全然沒了味道。正欲結賬離開,轉身卻看到封煥。
遇見了幾次,莊重已經不再驚訝,倒是封煥見他就結賬不由皺起眉頭,“本王還未開始,你便結束?”
莊重嘆道:“在這裏喝我心裏憋得慌,想換個地方。”
封煥并未詢問緣故,只道:“跟我來。”
莊重未遲疑,便是跟了上去。走到門口看到兩匹高頭大馬,封煥一躍而上,而莊重直接傻眼了。
第38章 封煥壞笑,“本王發覺你倒是比不少小姑娘都要漂亮,不愧為谪仙的兒子。”
“我不會騎馬。”莊重尴尬道。
莊重雖不懂馬,可也能看出眼前兩匹高頭大馬絕非凡品,可謂馬匹中的法拉利。可對于沒有駕駛證的人來說,再好的馬也只是拿來擺着看的。
原以為會招來封煥的鄙夷,騎馬是上流社會男子必備技能,哪怕平日多是馬車,可若不會騎馬會招來嗤笑。
封煥頓了頓,竟是從馬背上翻下,“是我疏忽了。”
莊重瞪大眼,完全沒想到封煥竟會說這樣的話。
封煥不理會他的詫異,道:“那處若無法策馬狂奔去了也無趣。”
“是何地方?”
“京郊新圍了一處捕獵場,本想與你策馬打獵,到時席地燒烤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可你連馬都不會騎,只能作罷。”
莊重想着就覺得很美好,十分遺憾道:“我從前連馬都極少見到更別說騎了,只能看以後是否有機會。”
大佑馬少,因此十分珍貴,就連不少士大夫的坐騎都是毛驢何況小老百姓。
“你如今是文淵候之子,若一直不會騎馬必是會被人恥笑。你我相識一場,抽空我教你。”
“這種小事哪敢勞煩王爺,我自個會想法子的。”莊重連忙拒絕道,他可沒這麽大的臉讓一個嗣王教他騎馬。雖說兩人現在頗為熟悉,可封煥會他他感受壓力,若是學不好那得多難堪。況且若是別人知道,又不知道會掀起什麽腥風血雨。
封煥冷哼,“這京城中還有誰比我騎術更好。”
莊重笑道:“更是因為王爺您騎術太好,教我這種什麽都不懂的實在是屈才了。”
封煥不以為然,“正因為什麽都不懂才好教。”
莊重雖不知封煥為何非要親自教他騎馬,兩人現在雖是相熟,可以封煥的身份肯親自教他騎馬實有些不可思議。莊重沒有不識趣繼續拒絕,唯恐這脾氣不大好的王爺必是會罵他不識擡舉。拱手道:“那就有勞了,到時莫嫌棄我笨就成。”
天色不早,兩人約定下次,至于何時卻是未定。封煥并非閑散王爺,如今雖掌管着大理寺,卻也經常會出京行其他事。
捕獵場雖無法去,可酒依然要喝。只是去了望江樓的包間,這裏的環境與莊重喜歡去的小酒肆完全不同,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好多錢!
若非之前那盜銀案賺了些錢,還真不敢上這樣的地方來。封煥雖是有錢,可莊重沒有一開始就打別人主意的習慣,就算不充大頭也會想着分攤。
“王爺,許生案可會影響到官大威?”莊重給封煥斟酒,一邊問道。官大威雖已經被罷免,可依然逍遙的活着,為官以來賺取的錢財已經足夠讓他做個富貴翁。莊重心眼小,看不得這樣的人過得好。
封煥笑道:“菩薩慈悲為懷,你又何苦趕盡殺絕。”
莊重義正言辭道:“非我趕盡殺絕,而是天理輪回,每個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若他官大威僅僅是能力不足所以出岔子雖也應懲罰,畢竟誰讓他自不量力端起這飯碗,可也不至于讓我這般。可他卻為了私欲不管事實真相胡亂作為草菅人命,若他不受到懲罰莫說對不住那些被冤枉的人,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很容易讓衆人效仿,實乃一個不好的典範。唯有讓這樣的人受到懲罰,才能讓那個掌握刑獄之事的人更加謹慎小心。”
封煥見他認真,斂起笑容,“官大威不過是個小喽啰,這樣的人出掉并不難。”
莊重不是剛畢業的愣頭青,如何不明白這點。
“不管如何幹掉一個是一個,總要有所作為,至少心裏舒坦。”
“你很喜歡斷案?”封煥突然道。
莊重頓了頓,“我只是見不得好人被冤枉,惡人逍遙法外。而我正好會些驗屍之術,所以想借此技能做些事。”
封煥垂眸,半響才道:“若已經變成了骸骨,你可能判斷得出是自殺還是他殺?”
莊重最初認識封煥的時候就曾聽他詢問過自殺與他殺的問題,如今又提起,只怕其中大有文章。莊重不敢大意,“我只能說有可能,我得看到屍體才能知道。可否告知我死亡原因是什麽?”
封煥指了指心髒部位,“利器刺入心髒。”
莊重皺眉,“若剛死亡不久,屍體未曾腐爛可根據下刀的痕跡以及現場情況判定,可若只剩下骸骨,想要辨別就非常困難了。屍體可曾被移動?若為自殺,心髒部位為致命之處,死者走不了多遠,兇器必是在附近,若為他殺則不定。”
封煥沉默,莊重又道:“若王爺想知道真相,還是讓我檢驗過才好判斷。”
封煥神色黯然,猛灌了一杯酒,“方才見你面色不佳,所為何事?”
封煥不想深說,莊重也未追問,能讓封煥這般支支吾吾的這死者必是不一般,不是他能插手的。
“只是聽不慣一些言論而已。”
“因為許生一案?”
莊重失笑,“王爺真是料事如神。”
“那些言論确實可笑,一個浪蕩子轉眼卻是成了情聖。若非他身亡,只怕又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趙大娘子,有些女子就是容易哄騙得很。”
莊重嘆氣,“成日被關在家中,在那方寸之地中生活心思單純也難免。真是慶幸我非女子,否則可太難過了。真不知有的男子為何肯嫁給他人做妻,成了男妻也如同女子一般不自由了。”
男妻在京中并不少見,男子一旦嫁人大多都會跟女子被困在後宅。很少有人能夠擁有自己的事業,完全依附于自己的伴侶。莊重還在卷宗裏發現好幾宗男妻的悲劇,大佑女子從小被荼毒大多已經習慣了男子三妻四妾,雖心中不悅卻也能接受。而男子卻是不同,所以成婚以後很容易因為這樣的問題發生糾紛。平民家中倒是罷了,富貴人家裏最容易出岔子。
封煥聽這話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舒坦,“那是因為做丈夫沒本事生怕被自個的妻子越過去,所以才會藏着掖着。若是我只會護着,對方想如何便如何。雖嫁為男妻依然是男子,怎可束縛于後宅,沒得這般埋汰人的。”
莊重笑了起來,他其實不過順口一說,沒想到封煥竟會這般說話。“聽你這般說你也能接受男妻?你不是已經定下了禮部尚書之女,若不喜歡女子可莫要禍禍人。”
同性戀沒什麽,為了傳宗接代或是其他原因而欺騙其他人的感情就是惡心了。
封煥嗤了一聲,“你倒是憐香惜玉得很。”
“若有人喜歡女子偏要娶男子,我也會說這樣的話。”
“那若喜歡女子卻不喜歡要娶的那個女子呢?”
“不過這世間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少夫妻成婚之前連面都未曾見過,又何談喜歡不喜歡。”莊重上下打量封煥,“莫非你之前火急火燎尋我喝酒,就是因為婚姻之事?”
封煥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本王是那種兒女情長之人嗎。”
“為這種事困惑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人之常情而已。只是自個要想明白了,婚姻可非小事。”莊重怕封煥惱羞成怒點到為止。
“你個小和尚不是應該六根清淨,說起男女之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所以我這不是還俗了嗎。”
封煥突然将莊重的帽子摘了,“頭發長了不少。”
莊重連忙将自己的帽子奪了回來戴上,現在的頭發不長不短最是難看,又沒法綁起來。莊重頭發很軟加上帶着帽子讓頭發很服帖,看着臉顯得更小了,跟個小姑娘似的。
封煥壞笑,“本王發覺你倒是比不少小姑娘都要漂亮,不愧為谪仙的兒子。”
莊重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長得像女孩子,少年時期差點因此叛逆。還好後來二次發育不似小時候那麽秀氣,可雖不女氣卻也不夠陽剛,這是莊重最為遺憾的。
莊重悶悶的喝酒,不再理會封煥。
封煥失笑,“脾氣倒是不小。”
莊重不理會他的數落,轉移話題道:“你若不想娶那禮部尚書之女便早作打算,莫要辜負了人家。”
“誰說我不想娶了?”
莊重食指指着封煥。
“我不過是覺得無趣罷了,既然你不想讓我娶她,那就算了吧。”
噗——
莊重直接噴了,還好封煥閃得快,否則必是會被噴一臉。
莊重暴跳,“你自個不想娶莫要賴我頭上啊!若女方知道了非把我撕碎了不可,你可莫要胡亂害人。”
封煥竟是大笑起來,莊重這才反應,封煥逗他玩呢。想來也是,就算是封煥,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對方可是禮部尚書之女,方家是老牌世家,根基深厚,族中出了許多大官,即便是封煥甚至是乾興帝也不能輕易得罪的。
封煥攬住莊重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你這人倒是有意思得很。”
莊重拱手,“多謝誇獎。”
“我很高興。”封煥突然道。
莊重撇撇嘴,“是啊,看我丢人很好玩是吧。”
封煥卻是認真道:“你能與我說這些話,很難得。”
習慣和性子使然,莊重雖然明白封煥地位不一般,可在相處中不自覺就流露出本性。不少位高權重的人,會對真實情感很渴望。
封煥并未再深言,拿起酒杯,“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這次一同飲酒之後莊重直到入了冬也未曾見到封煥,聽聞他又出了京去剿匪。這次剿的匪徒被稱為西南匪王,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可因為盤踞的地方地理複雜,派了幾波官兵前去剿除都全軍覆沒了。
莊重得知此事,心中十分擔憂。雖每次見到封煥總想繞道走,可心中卻一直把對方當做朋友。只不過身份差距,不想沾染麻煩所以不敢深交而已。能尋到一個一同喝酒的人并不容易,況且封煥雖性子捉摸不定,為人也頗為倨傲,卻是個正義之人。
西南距離京城甚遠,偶爾也會傳來封煥的消息,卻都不是什麽好的。京城第一場雪,竟是傳來封煥剿匪深陷其中,如今下落不明,只怕兇多吉少。乾興帝震怒,當即派兵前往西南。可還未啓程,又傳來封煥的消息,說是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輕傷而已。乾興帝當即召封煥回京,不許他再戀戰。
可封煥卻一直抗命不歸,朝中不少大臣以此為點,批判他抗旨不尊實乃大不敬。西南那匪徒未平,朝堂之上卻争得你死我活。
大雪紛飛封煥終于将那匪王殲滅,凱旋歸來還未到達京城,禮部尚書那頭竟是傳來封煥的未婚妻方瑩瑩身染惡疾,不得不與封煥取消婚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