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 自從那天遇到了插曲之後,我的心情變得更糟,和黑田悶在他家裏看他做木偶,也盡是無話可說。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他的手很巧,光是看着那一個個木偶在地上走來走去就讓我很是好奇。

盂蘭盆節到了第五天,也沒有了什麽喜氣。從前線傳來了噩耗,在最近的一場戰役中,鄰藩軍隊出了叛徒,連同我藩的援軍一起中了圈套,就連我藩最強悍的兩只軍隊都死傷過半。

這對于所有人無疑晴天霹靂,藩主急招幾位家主召開秘會商量軍情,百姓也如炸開鍋一般議論的全是這些。

上次加派援軍時明明叛軍幾乎失勢,不少人都覺得戰事勢在必得,現在形勢卻完全逆轉,兵力死傷如此之多連名單都很難統計。

就如同一塊厚重的陰雲壓在我們藩的天空上,眼看傾盆大雨就要落下,恐懼得讓人窒息。

萬幸的是,在黑田父親傳回的家信中,我們得到了濑谷的消息,寥寥幾字濑谷報了平安,讓我和黑田都松了口氣。

只是他人不在身邊,就算收到了只言片語,也依然打消不了心裏的不安。即使黑田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他也在為濑谷而牽腸挂肚。

比如他時不時提起的“不知道那家夥在做什麽”或者“希望他能平安歸來吧”這樣的口頭語。

又比如盂蘭盆節的最後一天,我們兩個去買河燈,黑田無意間買的三盞。

“還記得去年也是咱們兩個一起放的河燈麽,那時候你跟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呢……話說你這些年啊別的沒長進就是脾氣見長。”

我和黑田兩個人蹲在河邊,三盞河燈放在腳邊。河道裏都是紅橙橙的燈光,今天晚上的人格外的多,男女老少聚集了許多人,大概都是為家人祈福。

“分明是你的錯,你再說啊信不信我把你踹到這河裏面去!”

“是是,你可真是暴力分子~”

我想了想我一年前荒唐的心事,臉頰又微微有些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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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都意味不明的心事,難以名狀的怒氣,一起融化在了去年夏天。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戰争還沒有開始,我對黑田的感情也沒有破土發芽,一切都還是很單純的。

那時,四下黑暗,我和他蹲在寂靜的河邊。兩盞河燈順流而下,燈光搖搖曳曳忽明忽暗。

回想起來,真是感慨頗多。

“喂,你到底放不放河燈,我可是特意陪你的啊!”黑田破壞氣氛的打斷我的回憶,“真受不了你啊發什麽呆?!”

“你這個武夫是不會懂的!”

我不悅的嘟囔了一句,感傷的心情淡了幾分,我輕輕将燈籠放進水裏,燭火微顫懸在河面上映出倒影,照亮了我們兩個人眼前的黑暗。

真漂亮啊……

我雙手抱拳在胸前,趁燈籠還沒飄走,快速許下今年的祈願。

希望我方戰士勝利歸來,希望我藩能遠離戰火……希望我能一直陪在黑田身邊。

希望我方戰士勝利歸來,希望我藩能遠離戰火,希望我能一直陪在黑田身邊。

像是為驅散心中的不安,我又重複了一遍。

怎麽說呢,相比于去年無憂無慮連願望都沒有的自己,突然之間有了許多許多心願,貪婪的都說不完。

黑田也放了河燈,一邊扶着燈籠一邊淡淡的說:“嘛,我也沒什麽心願啦,要是說的話……就祝濑谷早日歸來啦,還要,希望我們一家人能一直平平安安的。”

我炸毛:“诶诶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诶!還有诶你怎麽能只祝你們兩個,我呢我呢?!”

“你可是日後的家主,深居藩內能出什麽事情,誰出事你都不會出事啦還用祈求平安~?”

“可是好過分……”我不甘心的皺起眉毛,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撅嘴不說話。

黑田沒理我的小心思,他拿起腳邊最後一盞燈籠遞給我,長長的打了個哈欠:“這是濑谷的那份啦,放完回去睡覺。”

“我來放?”

“随便誰都一樣吧。”黑田揉揉眼睛,“濑谷的話一定會許願保佑他的柚子的,那家夥自從找到中意的人後完全不顧我們。”

雖然是這樣說着,可是他不是也依然很喜歡很在乎濑谷麽,真是口是心非的人,我腹诽。

三盞河燈一前一後的搖晃着漂走,彙入數量衆多的燈籠中間,河面像是被點亮燃起了巨大的紅色火光。在天上一輪圓月顯得格外明亮,和燭光相輝映,夜幕都顯得不那麽昏沉。

身旁的黑田罕見的安靜,只見他仰頭望着那一片河燈,藍眼睛像墜入了星光,明亮深邃。

以後的每年都要來這個祈福哦,我暗暗發誓。

和黑田還有濑谷一起,每年都來。

如果這也算是一個願望,會實現的吧?

只是可惜,盂蘭盆節衆人的祈願沒有給我們藩帶來好運,時隔三日快馬加鞭傳回豈止至今最壞的消息。

正在我們在藩裏祈求平安之時,我方受到敵軍的偷襲,防禦的士兵幾乎全部陣亡。加之原本在北方打仗的另一批叛軍一舉獲勝,南下兩只叛軍回合,直接團團包圍了鄰藩的根據地。現在我們兩個藩的兵力都自顧不暇,誰也無法指望外援。

更何況,我藩已經派出大批軍隊,也無法從藩中抽出人手前去解救。夏天剛派出的那些兵員,也都一并困在了敵人都包圍圈裏,現在就如刀俎上的魚肉。

加藤家的家主親自來了我們的府上一趟,他和父親說了一個時辰,出來後神色嚴峻,父親也大病一場。

家主之于一個家族,也是一種寄托和依賴,父親病倒後從前線來的戰報都是我負責接收。

每次拆開信封時的期待和之後巨大的失落折磨着我,總是希望戰況能有所轉機,卻總是看到一條條更糟的消息。

我晚上也開始噩夢連連,血腥、殺戮、死亡……夢境裏頻頻夢見熟識的人倒在血泊當中,清晨醒來額頭上布滿一層冷汗。

因為接連很多次由于傷亡過重已經統計不出死者的名單,前線也無法将家信遞送回來,藩內百姓完全無法與前線的親人取得聯系。

都說遙遙無期的等待最折磨人,等待生死未蔔的親人更是如此。昔日快樂喧鬧的藩裏幾乎看不見笑臉。

就連往日一副滿不在乎的黑田都開始時不時向我詢問情況,以及濑谷只言片語的消息。

我們能做的只有徒勞的擔憂,和漫長煎熬的等待。

當樹林被染成金色時,我們才恍惚知道夏天已悄然過去。路邊的花枯萎了,庭院裏的鳶尾也垂下頭,似乎蕭瑟的秋風更能襯托陰郁的心情。

然而我知道,我們躲在安全地帶的人尚且如此惴惴不安,在前線奮戰的勇士們,也定然更加痛苦。

他們物資緊缺,這段時間戰事上又倍受壓制,不斷的死亡、不斷的失敗讓士氣低迷。

過去的豪情壯志、過去的榮耀信念,大概都在殘酷的戰事中不斷消磨殆盡。

這樣被動的戰況維持了一個月不到,終于在九月月末,等待迎來了終點。

卻不是我們一開始期待的終點。

我們方戰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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